第十八章 送的小螃蟹

许安心曾经听那位山主念叨过。

说是神气三道，唯独修天命这一道的人最是惹不得，其余两道，人死就死了，大不了下辈子注意点儿。这天命一道的，搞不好人家脾气一上来，让你下辈子投胎都没门路。

玄之又玄，听起来就无比渗人。

若非如此，许安心也不至于如此不待见何处。

......

而此时此刻，虽然埋着脑袋，但是仍然发现了许安心的青衣小童，心里大抵也是同样的想法。他战战兢兢的站在山门口，满头是汗，看起来似乎很是害怕。他更不想看见许安心，若不是师傅有令，他打死也不可能出现在许安心面前。

原因也很简单：

许安心是整个山门里，唯一一个自己观不出“命”的人。

或者说，唯一一个让自己认不出他的命为何物之人。

......

自破开龙门诞生神气后，他便算真正走上了修行路。

眼中便能望见一切其他人望不见的东西，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他一眼就能看个干脆，富贵荣华也好，长命百岁也罢，是凶是吉，有无灾祸，阳寿如何，于何处心中都是一清二楚。

唯独许安心一人，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眼看去，只能看到漆黑一团，恍若秋冬来临般的萧瑟之景，却又时不时弥漫出张牙舞爪，似雾气般的猩红血气。

在何处的印象中，只有一种人的命会是一团漆黑，那就是已死或者将死之人。可已死之人的命，也就仅仅只是漆黑一团而已，既不会流动，也不会运转，就如石头沉水。

那便只剩将死之人。

可将死之人的命，无一不是暮气沉沉，逐渐凋零似凛冬到来，可许安心若是将死，那为何他的那团命会如山间凶兽般凶残？

何处完全想不通，在他看来，许安心未免太诡异。

......

两位都不想遇到对方的少年终究还是碰面、说上话了。何处先开的口，没办法，那位山主大人若是生气，可是会不给吃饭的。

“许安心，山主大人让我跟你说，安静姐姐就快要到阳州边境了，让你这几日抽空下山，亲自去阳州边境一趟，接安静姐姐回来。”

小童何处并不敢看许安心，他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背，相当紧张。

虽说许安心比何处好不到哪儿去，心里同样七上八下，好在他定力还行，不至于像何处一样心里想什么全放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干咳一声，然后低声说道：“疯丫头跟她那个副山主的爹在一块儿，我不去，你们还是换个人吧。”

何处也没想到许安心会拒绝得如此干脆，看着就要转身离开的许安心，他急忙喊了声且慢。

好在自己来之前，有人早就预料到许安心会这么作答。

何处咽了口口水，又埋着脑袋说道：“副山主中途遇了急事，快马加鞭去了北边儿，如今没和安静姐姐一块儿了。从阳州边境到山门，还是有不短的路途，山主大人怕安静姐姐半道碰上危险，出了差错，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去一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山主大人还说，你去接安静姐姐一趟，就当是帮他一个忙。”

许安心叹了口气，一眼便看穿。“其实是那位副山主想让我去，又怕他的要求我不接，才让你师傅这么说的吧？”

何处一脸苦涩，这些人也不修天命啊，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好使劲儿盯着地面，指望这石板石块们能给自己出个主意。

想了很久，何处缓缓说道：“有消息说，最近这些日子，藏兵阁那位镜心破碎、流落街头多年的少阁主在边境现身了几回，虽然很大可能是乡野里的谣传，可信度几乎没有，可若真碰上了那个万一，让安静姐姐对上他，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虽说那位少阁主被李执玉一剑砍碎了镜心，可镜心破碎又不是修为破碎。某种程度上，伤痕累累的困兽，往往比有所顾虑的野兽还要更吓人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许安心，眼神清明。

“这次并非......”

何处又要接着说话，许安心摆了摆手。

他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安静是我的朋友，只凭这一点，我就一定回去接她。虽然我不喜欢她爹，但毕竟两回事儿，跟疯丫头没关系。再说那位副山主虽然算计人是把好手，但绝不至于拿傻丫头当棋子，你去跟你那位山主师傅说，就说我今晚要下山一趟，明日一回来就去接安静，让他不用担心了。”

何处长出一口气，看来事情是成了。他朝许安心点了点头，以示感谢，就要转身离开。

许安心突然又问道：“我在石门桥那儿抓螃蟹的时候，你师傅可是一直在我背后笑我，就没停下过，怎么那时候不跟我说这事儿，要这大晚上派你来走一遭？”

想起来那个山主大人笑自己抓不住螃蟹的样子，许安心心头就涌上一股无名火。

何处又恢复了那个弱弱模样，吞吐着说道：“山主大人说......说叫我这个做徒弟的来走这一趟，会比较符合他山主的身份。”

许安心脸都黑了。

不过这的确是那个山主会做出来的事儿。

何处离去前，许安心最后又多嘴了一句：“我只是作为安静的朋友去接她回来而已，跟任何人都无关，既不是帮副山主的忙，也不帮你师傅的忙，记得帮我说一声。”

......

夜晚时候，雾气散尽，只要云挡不住月亮，自然就有用不完的月色。

借着月光，许安心不紧不慢的上了雨泽山，路上，时不时有花香传来。

龙兰芷一生试药无数，种药也无数，一座雨泽山，更是不少医者心目中梦寐以求的宝地，奇珍异草遍处，在皎白的月光底下摇曳生姿。

到了木楼前，许安心先是敲门，稍候片刻，无人应答。想了想，老太婆准是去照顾那几株习性娇贵的青兰，师姐应该还睡着呢。

许安心小心的把装着小螃蟹的瓷罐放好，又轻手轻脚的干起老本行：

爬楼。

一点点攀上木楼。

木楼二层，容貌可爱的少女已经入睡，眉心的三瓣桃花仿佛也已睡着，衬出一张好看的脸，柔和而平静。床头靠着窗外露台，被一扇紧闭着的窗棂隔开，几尺长宽的窗台，什么也没放，有些空荡荡的。

许安心便把圆乎乎的瓷罐放在窗台露台上，动作很轻很慢，半掩的格窗之后，他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轻轻地放好了装着小螃蟹的罐子，他从怀里掏出一鼓鼓的钱袋——要还在湖村借的银子，将其轻轻地放在瓷罐旁。

月亮底下。

少年动作轻柔，面容安静。

......

......

天还未完全亮，几户人家的鸡棚就先热闹起来，四五只英姿飒爽的公鸡就站在鸡棚里边儿喊个不止。

村子的池塘边儿，小娥正咬着牙，十分吃力的提着一桶水朝前走。她额头上已经全是细密的小汗珠，一张稚嫩的小脸儿被累得略微有些苍白。

在她的身边，肉呼呼的目目围着她跑来跑去，叫声有些凄切。小家伙其实听不懂人的言语，也不明白主人在做什么，它只能差不多感觉到主人此时的吃力和痛苦。

半桶水晃荡在木桶里，井小娥实在太累便停下来歇一歇。

她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然后蹲下身子，对着空气摇了摇手。于是目目就把脑袋放在小娥手掌上蹭着，哼唧着。

小娥笑了起来，仿佛天大的委屈都在这个时候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

前几天许安心给小娥的一袋银子已经被她姨母抢走了。

不管小娥怎么跟姨母解释说那袋银子是别人给她的，她姨母都不相信，也不知道是不想相信还是真的不信。

但都不重要，因为不管井小娥怎么说，那位见钱眼开的姨母都一定会抢走她的那袋银子；一边儿骂她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贱人，一边儿又抢走了她的银子后，妇人一家人生活开始变得滋润起来。

先是家里人每人置了几套新衣裳，然后把附近小镇都逛了个遍，买了无数多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好物件儿。

这几天他们一家人走路都带风，唯独小娥还穿着她那件破破烂烂的衣裳。

小娥其实很想要那袋银子。

倒不是因为银子可以买好吃的好看的；也不是因为银子可以用来买到很多想要的东西；小娥想要那袋银子，是因为那袋银子是许安心给的。

许安心说过，他不会到湖村来了，所以小娥觉得自己应该是再也见不着他了。

用手心轻轻的抚摸着目目的小脑袋，小娥一张小脸上尽是失落。

她在想，若是自己不是瞎子那该多好，如果不是瞎子，就能看清许安心的样子，然后至少能记得住他长什么样。

她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又咬着牙提着水桶继续往回走去。

......

几趟下来，小娥四肢已经酸痛难忍，装了满满一整水缸，这时候太阳才完全出来，朝阳并不温暖，但至少已经开始渐渐的给整个湖村带来些温暖。

小娥又开始一个人去河边洗衣裳。

她所有的衣裳都是娘亲还在的时候给她做的，已很破旧，但总是被小娥洗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小，暂时还不用担心衣裳，可是再长大一点，开始长身体的时候就会穿不下现在的衣裳，所以小娥总是想让姨母教自己一些针线活儿。

毒舌妇人不耐烦，当然不会教她，只骂她是个没用的瞎子。


　　(https://www.touwx.cc/xs/66209/66209203/3659126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touwx.cc。偷香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tou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