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之一词

傍晚的时候，想着张起灵会晚些回来，菁芜便把做饭的时间往后推了推。等到饭菜上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可连张起灵的影子都没见着。

        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晃晃悠悠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人回来，菁芜这才有些急了。想去学校找他又不知道具体位置，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盯着路边昏暗的灯光，她多希望下一秒就能看到熟悉的人影从路灯下走出来。

        突然菁芜懊恼的拍了拍头，自己怎么忘记手链这么好用的东西了。虽然很久没用，但应该能行。菁芜闭上了眼，集中精神感应着。

        过了好半天，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试了几次没什么进展，只好作罢。她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关键时刻这破手链居然不起作用，真是白带了这么些年。

        坐在沙发上等了一夜，到天边破晓之时，张起灵还是没有回来。菁芜的担心又扩大了几倍，以往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他是个守信用的人，说过的话肯定会做到，除非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菁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学校考古队，她也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换上鞋子就直接出门了。走到主街左打听右打听，终于问到了学校的地址，匆匆忙忙赶了过去，正赶上门卫关门。

        “大叔，等等，先别关门。”菁芜跑到门边扶着栏杆喘粗气。

        “小姑娘，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吧。有什么事吗？”保安问道。

        她表明来意。“我找张起灵，他是这里考古队的学生。”

        “你找小张啊，那你今天来的不巧哦。这两天正好是考古队休假的时间。”

        休假？她突然有些笑不起来了，谢过保安大叔，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路上还期望回家就能看到熟悉的人，但开门后菁芜又失望了，客厅依旧一片漆黑。

        她突然觉着自己很傻，不知不觉中张起灵已经变成了她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不自觉就想依赖着他，就像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鸟。她也一直围绕着张起灵在转。

        可他呢？连去哪都不肯说。菁芜忽然觉得有些生气。

        但转念一想，他们也说不上有什么关系，彼此也不算熟悉。他不信任自己也是正常的，她自嘲般笑笑。

        仰躺在沙发上，她脑子里很乱。想起第一眼见到的张起灵，自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想起下雪山时走在自己前边的张起灵，高大挺拔的背影，十分有安全感。

        想起面无表情指着自己受伤的手指，说他来洗碗的张起灵。

        想着明明对电视剧不感兴趣却老是坐在沙发上陪着自己的张起灵。

        想着起床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张起灵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占据了菁芜大部分的记忆。想着想着，慢慢的，她睡着了。

        梦里面没有张起灵，全是以前生活的模糊片段，没有自由的日子。黑暗的房间，冰冷的匕首，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衣裙，沾湿了散落的黑发。

        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的人突然听到耳边有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她倏地清醒过来，摆脱噩梦，睁开了双眼。

        房间没开灯，入目是一片黑暗，和梦里的房间一样黑。菁芜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看到熟悉的摆设，她起身跑去开门。

        她知道，是张起灵回来了。

        刚打开门，外面的人影突然朝着菁芜的方向倒了下来。她立马伸手扶住，气流带着一股血腥味钻入她的鼻息，菁芜有片刻的失神。

        虽然对她来说这是十分香甜甘醇的血腥味，但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张起灵”声音都在颤抖，她没有发觉。怀中的人并没有回应她。“你别吓我啊，小郎君。”她紧抱着怀里的人，一时间没了主意。

        耳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让她找回了一点理智。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她将人扶进了房间。

        把他挪到床上，她跌跌撞撞跑去找医药箱，连灯都来不及开。撞倒了椅子又磕到了茶几上，菁芜却没感觉到痛。

        回到房间她跌坐在床边，扒掉张起灵染血的上衣，这才想起开灯。光线传满房间的一瞬，菁芜倒抽了一口凉气。

        张起灵脸色苍白，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太深，还没完全止住血，裤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他身上纹着一只青色的麒麟，从左肩胛蔓延到左胸腔。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仿佛活物一般，十分传神。

        深吸一口气，菁芜打了盆热水回来，帮他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洗掉手上的污垢。又为他止血包扎，虽然过程有点磕绊，但好在顺利把伤口包扎完毕。

        担心挪动他会让伤口撕裂，便没有给他穿衣服，脱掉鞋袜，盖上被子。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起灵倒还算配合，任由着菁芜摆布。她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晚上也不敢离开，她就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床边。半夜里张起灵踢了回被子。帮他盖被子的时候，发现他有发烧的情况，可能是伤口处理不及时，感染了。

        掖紧被角，菁芜又去打了盆凉水，浸湿毛巾拧干搭在张起灵额头上降温。本想喂他喝几口水，但不省人事的他依旧对外界十分戒备，不肯张嘴。菁芜只得放弃了。

        之后就更不敢睡觉了，十分钟换一次毛巾，天快亮的时候张起灵总算是退烧了。她这才趴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临睡前还死死地抓着张起灵的手，就好像怕床上的人偷偷跑了。

        张起灵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入目是熟悉的房间，他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手掌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忍不住侧头，蹙眉看了眼歪倒在床榻上睡着的人，他轻柔动了动，想抽回手却发现她抓的很紧，只好作罢。

        他拉过被子盖住了两人紧握的手，继续闭目养神。菁芜体温比起常人偏低，皮肤温度一年四季都是微凉的，初春的天气还有点冷，张起灵闭着眼睛却感觉很温暖。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她才醒来。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也没有踢被子。她揉揉发酸的眼睛，呼出一口气。这才松开一直抓着的手，站了起来。

        腰背传来的酸痛让她差点摔倒，不自觉的哎呀一声，立刻捂住了嘴巴。见床上的人没反应，这才直起腰舒展下僵硬的身体。全身酸痛真不好受啊，菁芜一边感叹一边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见她走后，张起灵睁开了眼睛，盯着关上的门若有所思。

        清理了昨晚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她走进厨房开始做饭。想着张起灵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也需要好好补补。

        于是拿出砂锅准备炖个鲫鱼汤，这个季节的鲫鱼非常的新鲜，鱼汤也有利于伤口恢复。

        熬了点白粥炒了个蔬菜，前前后后忙了三个小时。等菁芜走进张起灵房间时，他正靠着枕头看天发呆。

        “你醒啦，有哪里疼吗？”菁芜的心这时才落了地。而张起灵只是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继续发呆。

        她将小桌子放在床上，招呼他吃饭。“吃点东西吧，我炖了鱼汤，有利于伤口恢复。”

        帮他盛好鱼汤，菁芜试了一口，觉得有点烫了，于是细心的吹凉，这才递了过去。

        张起灵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感觉心中有根弦被无声触动。

        他安静的吃着饭，而菁芜也坐在床边沉默着，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冷淡。

        正当她犹豫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原本寂静的房间，传来张起灵淡漠的声音。“你脚怎么了？”

        菁芜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膝盖上有一条小口子，血液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小腿上也有青紫的淤青。

        她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昨晚磕到了茶几上。无所谓的回道。”没事，不小心碰伤的。”

        说完拿起一旁的医药箱找到碘酒擦掉血迹，贴上创口贴就算了事。

        “我吃饱了。”放下勺子，张起灵喝了口水。菁芜见状收拾好桌子，出去之前还提醒他别下床。关门的时候一句轻轻的谢谢飘进她的耳朵。

        她轻笑一声，感叹张起灵还是这么别扭。

        洗完碗已经下午四点了，他还听话的坐在床上发呆。菁芜进门之后坐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十分正经的说道。“虽然我知道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但兹事体大，你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床上发呆的人还是没有表情，眼神淡然。“我去倒了个斗。”

        倒斗这个词菁芜是知道的。“所以你是盗墓贼？学考古的盗墓贼。”这次轮到她疑惑了，既然是倒斗的，那还学什么考古。

        “我进考古队，是有目的的。”张起灵解释道。菁芜了然，至于什么目的，他不说她也不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需要太过于刨根问底。她想自己如果有记忆的话，也会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吧。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室内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太阳慢慢的下山了，夕阳西下，将白云染成了血色，呈现出耀眼的红。

        “张起灵，我不好奇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也不在意你以后要做什么。或者，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至少，我”她却突然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让他相信呢，她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是啊，我是个没有秘密的人。或者说我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密，只不过被人遗忘了。

        “我相信你。”

        菁芜想她永远也忘不了，天边残阳如火，那靠坐在床上的男子，俊朗的容颜被天边的红染成了温暖的颜色，依旧是淡然的表情，依旧是平淡的声音。眸光沉静幽深，无比认真的对她说。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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