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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乐寿堂宁王进谗


这天午后,正在昆明湖边闲逛的苏萍和太后身边的一干人看到水木自亲前的探海灯杆上升起大红灯笼,知道太后已睡醒,于是纷纷齐集乐寿堂。因时已入夏,太后起来后吃了一盏太监呈上的冰镇百合莲子,让太监拿来大臣们今天呈递的奏折,看了两本,心烦意乱推在一边,让宫女荣儿递过水烟袋闭目吸了一会儿。

        忽然回事太监报称:“宁亲王求见。”太后心里着实厌烦,有什么事早朝的时候不能说,非得大晌午的给我添乱?无奈他的亲王身份在这儿,只好示意苏萍等人去西偏殿回避,她盘腿依着炕桌坐好,说:“进来吧。”

        回事太监一声宣,宁王应声进来,叩拜毕侧立一旁。无非是问安、道吉祥,一套废话。

        因他是军机大臣,太后不免问了问前方的军情。宁王摇摇头,说:“启禀太后,如今咱们是骑虎难下之势,退又退不得,困守吧,眼看日方屡屡增兵,我军处境堪危。令人困惑的是敌方总能抢占先机,着着领先。”

        太后问:“莫非敌方能探知咱们的部署?”

        宁王说:“回太后,臣亦有此怀疑,故组织精干人员明察暗访,抽丝剥茧,也发现了一些疑点。”

        “噢?你说说。”

        宁王说:“臣查得敌国细作已经打入咱们的军国重地,有的已担任要职,因涉及国家安危,臣不敢隐瞒。”

        太后说:“有这等事?是你猜测还是确知实情?”

        “回太后,臣确知实情,其中两人至关重要,一个是太后身边的苏萍,一个是打入北洋军中的张日新。”

        太后闻听此言心头一震:此刻苏萍就在西偏殿,宁王既敢当着她说,看来必有把握,然而这苏萍我一向把她视为肱骨,若当真是敌国的细作,则此事非同小可。细思苏萍平日言行却又不像,莫不是宁王在诈我?事关重大,疏忽不得,于是问:“亲王所言可有什么凭据吗?”

        “臣访得此二人都不是中国人。”

        “你这不是大惊小怪吗,长得是中国人的模样儿,说的是中国话,怎么就不是中国人了?”太后嗔道。

        “太后说的是,只是他们二人在中国都没有家,必是外敌派进来的。”

        “这就是你疑神疑鬼了,偌大一个中国,四万万人口,父母双亡的、没家没业的也不在少数,难不成还都是敌国的细作吗?”太后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太后,不是这样说,这二人有学问,与流徙的难民不同。太后不妨问问,他二人家在何处,有无父母,有无邻居,一问便见分晓。”宁亲王不急不躁,倒显得胸有成竹。

        太后说:“苏萍进来。”

        刚才这番话苏萍在西偏殿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是极平常的一天,却不料风云突变。这个宁亲王因我在太后面前对他质疑,便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前者派手下劫持不成,如今又恶毒攻讦。可是那天格林夫人走后太后跟我问话,说起宁亲王撺掇太后大办寿典,我说“他出的主意正好帮了敌人”,说这话的时候太后已经屏退了左右,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至于他指称我家不在中国,忒也歹毒,除非言明我来自21世纪,否则怎么也解释不清,然而这样一来,必被这些愚人视为妖孽。这样一个愚昧的社会用何种残忍的手段处置妖孽,那是连想也不敢想的,所以这一层绝不能说破。至于我家的地址,实说也不行,随便编造也不行,他们会带我去查证,哪个清朝人能承认是我父母?哪个清朝人能承认是我的邻居?

        正自理不清头绪,忽听太后唤她进来,一时间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只觉得脚下无根,一进来就跪下了。

        太后说:“你也听见了,亲王怀疑你是敌国的奸细,告诉他你家在哪儿?”

        苏萍说:“回禀太后,臣是中国人。”

        太后说:“没问你这个,亲王怀疑你家不在中国,你告诉他,家在哪儿。”

        “臣家在北京,团结湖小区。”

        太后说:“这不结了吗?亲王还有什么要问的?”

        宁王说:“太后,这个地名是假的,北京没有叫团结湖的地方。再者,北京城有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哪有叫小区的地方?”

        太后名义上是北京人,在西区劈柴胡同〖註1〗长大,然而久居深宫,北京的地名她能知道多少?既然宁王说得这么肯定也勾起她的疑心,于是叫李莲英取地图来。

        很快李莲英捧来一份《详细帝京舆图》,在案上展开。

        “苏萍啊,起来吧,你仔细找一找你家在哪儿。”太后说。

        苏萍看到的是一幅陌生的地图,心里暗暗叫苦。她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闯过这一关。但越看心里越没底,因为从来没研究过北京的历史变迁这个课题,清朝的地图竟然和现代地图有如此大的差异。

        猛然想到清朝的内城护城河基本就是21世纪的二环路或地铁的环线,以此为基准大致判断出自家的位置,大约在朝阳门〖註2〗以东,公交车两、三站的距离上。但在这幅地图上这里没有任何标记。于是用手指了指,说:“臣家就在这里。”说完又在原地跪下。

        宁王立刻说:“太后,她指的那一片在齐化门外,都是庄稼地。”

        太后问李莲英:“谁家住在齐化门外?叫来问问。”

        李莲英想了想:“内务府的小杨子。”于是对在外间听差的太监说:“太后有旨,传内务府小杨子。”

        小杨子来了,叩拜毕,仍跪在垫子上。李莲英把情况向他述说一遍,让他站起来。小杨子指着地图说:“奴才家在齐化门外,过了护城河有一片人家,由这儿往东一直到东八里庄就全是麦子地,中间没有一户人家,苏大人指的地方就是麦子地。”

        太后问:“除了麦子就没别的了?”

        “回太后,偶尔也有一两座荒坟。”

        所有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打量着苏萍,只有苏萍已是汗透衣衫。

        一阵难忍的沉寂后,太后对苏萍说:“要不然派人陪着你去齐化门外指认一下?只要有个街坊证实就行。”

        “谢太后,不必了。”苏萍说。“臣一心为国,太后尽知的。究竟谁心怀鬼胎,究竟谁是敌国奸细日后必见分晓,我知道他的下场。”说罢直视宁亲王。

        要是别人说了这话,宁王尽可一笑置之,然而这是苏萍说的,此前苏萍所言无不应验,这几乎是众人的共识,所以宁王闻听此言不由得打个冷战。莫非,她当真知道我的什么下场?这回轮到宁王出汗了。

        然而这王爷也不是白当的,毕竟久经大敌、老奸巨猾,稳了稳心神,说:“太后,臣担心国家社稷的安危才不怕得罪太后身边的红人,太后明鉴,臣实出于一片公心。既然所奏不虚,臣告退。”

        太后想:他这话软中带硬,点明了他所参的是我身边的红人儿,还显得他是一片公心大义凛然。如果我留中不问或者驳回他,就显得我对手下的臣工有远有近、有薄有厚,对我身边的红人儿多有回护,说出去不大好听。这不是不给我留退身步吗?也罢,我先依着你,你不就想把她解送到刑部去严审一通吗,行,你今儿个把话说得这么死,如若到了刑部问不成通敌的罪,我看你怎么下台阶儿。

        刚要让宁王跪安,宁王忽然想起什么,说:“禀太后,臣还有下情。”

        “你说。”

        “还有,苏萍根本就不会写中国字。”

        “可有凭据吗?”

        “太后请看,这是苏萍写的,臣也看不出是哪国字。”说罢呈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李莲英接过来,捋平了恭恭敬敬放在太后的炕桌上。

        苏萍心中一惊:这不是那天我写奏折的底稿吗,怎么到了他手里?那天夜里急急忙忙写奏折,抄写完了就随手把这底稿扔在案旁的竹篓里,后来赶早起床把荣儿偷来的奏折还给她,下午太后看了我的奏折突然恼怒,这一连串的事弄得我心烦意乱,回来后竟把这个底稿忘了,怎么就到了他手里?绝不可能是小慧给他的,要不就是经常来打扫房间的小太监小满子?或是另有其人?一时捉摸不清。

        太后看了这张纸,认得。因为苏萍的折子她不止一次拿出来研究,希图通过那些认识的字把大致的意思串出来,所以这篇东西她已经熟悉了。只因怕被人说学识浅,从没向任何人提及这个折子。今天见宁王也这么说,可见其中我不认识的字他也不认识,想至此倒稍感释然。再一想,苏萍的底稿只能在苏萍家里,宁王怎么得到的?看来他刚才所言“明察暗访、抽丝剥茧”必是暗地里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他既然敢在深宫内苑使用非常手段,可见胆子不小,一定串通了某些内侍,这些手段既能用于苏萍,保不齐也能用在我身上,看来我不得不防,哼!

        本来这张纸太后已不需要细看了,但她仍把它抚平假装看了一会儿,心想:我要是让苏萍解释,她肯定一口咬定就是中国字,问也没用,于是问宁亲王:“那么照你说,这其中你不认识的字像是哪国字?”

        宁王说:“回太后,臣才疏学浅,认不准,也许是日本字。”

        太后想:我也看过日本的国书,除了汉字就是假名,跟苏萍的字还是不一样。于是问李莲英:“同文馆懂日文的,谁在园子里?”

        李莲英躬身答道:“回老佛爷,马昆在。”

        “传。”

        功夫不大太监把马昆带来,叩拜毕仍跪在垫子上。李莲英把那张底稿给他,问:“你看这是日本字吗?”

        马昆皱着眉头看了几行,说:“回公公,肯定不是日本字,也不是朝鲜字,更不是西文。等会儿……这里有的字是中国字的草书或异体字。比如”个”字,咱们写”个”字是单立人右边一个固字或者是竹字头下边一个固字,它的”个”字是人字下边一竖,草书有这么写的。再有……”国”字,咱们写国字是口字里边一个”或”,草书可以写成口字里边一个”王”,它这个写成口字里边一个”玉”字,跟草书接近。还有……”

        李莲英看老佛爷好像不耐烦听他絮絮叨叨,于是说:“行了,你下去吧!”

        马昆叩拜退出。殿堂里静了一会儿。

        太后说:“苏萍啊,你照实说,你写的这是什么字?”

        “回太后,臣写的就是中国字,臣的师傅就是这么教的。”

        太后想,我要是问她师傅是谁,住哪儿,肯定问不出实情来。虽然这样想,仍忍不住问道:“那么你师傅是谁,住哪儿?”

        苏萍不得不编谎话了:“臣的师傅是个世外高人,教完为臣就云游四方去了。”这话谁都听得出是瞎编的谎话,太后真想把她撂翻了打几板子问出实请来,无奈这丫头见解不凡我实在离不开她。压了压怒火对宁王说:“行了,我自有安排,你跪安吧!”

        宁王刚走出殿门,一阵密集的雨点打下来,不由得心中一凛:那天祈雨回来的路上苏萍说再过七天就能下雨,今天正是第七天,料事如神呐!照这么说,她说知道我的什么下场想必不是吓唬我,既然叫做下场必不是好的结局,看来我真得把这丫头弄到刑部,逼问出她今天所言指的是什么下场。这样想着急步往家走,竟未察觉衣服已经淋湿。

        在乐寿堂门外值守的太监看见下雨,抢步奔至东暖阁,经过隔扇的时候竟被门槛绊倒,扑在地上说:“老祖宗!龙王爷显灵下雨了,大雨呀!”众人目光一齐转向窗外,只见甘雨潇潇已很密集,再后就传进来雨柱砸在积水上的声音。

        太后让宫女荣儿点燃一炷香,双手接过来,转身朝龙王庙的方向恭恭敬敬举了几下,再回身递给荣儿,荣儿将这炷香插在了条案上的香炉里。

        太后猛然想起,那天祈雨回来的路上苏萍对德龄说:“再过七天就该下雨了。”屈指算来今天就是第七天呀,想至此只觉心头一紧: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不必再猜疑了,苏萍能预知未来已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的了。至于她自己不肯承认,只能说真人不露相。看来那天荣禄出主意谎报军情根本就骗不了她,她必是看透了我们的把戏假装糊涂,而且一定明白我的用意,一定还在暗笑我,这丫头可真有城府!既然如此,她所说“惨败”、“赔款”就绝不是戏言。至此喜雨带来的愉悦完全被忧愁取代。

        〖註1:清朝时的劈柴胡同后改为辟才胡同。例:清宫档案中慈禧的妹妹选秀女时登记的住址是西四牌楼劈柴胡同。〗

        〖註2:朝阳门旧称齐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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