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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三星在天


  高大的像凤尾竹一样的树叶交错着垂下,遮了一些月光,斑驳洒在地上,回廊前,素虹倚着门廊的柱子坐在石阶上,小胜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跑来,挨着她坐在她身边,享受她的抚摸。看着天上红红的月亮,素虹数着天数,这一晚,是第七晚,这几天她心里交织着迷茫交织着困惑,抚摸着小胜,素虹自言自语地问它:“都说你知道过去,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吗?知道我要怎样才能回去吗?”

  小香却在素虹身后不小心听到了素虹说要回去,吓了一跳,赶紧回素虹:“素虹姑娘,你可不要再念叨回去回去的话了,城主知道了会生气的。”

  “小香,你和小沫稍微离我远一些好吗,我只是和小胜说说话。”素虹微笑着望向小香,这几天朝夕相处,她们两人好像是被派来监视她的,却又更多的是陪伴。

  有翼好像没有限制她做什么,哪里她都可以去,小香和小沫两人不离左右,她不懂的,会给她解答,她想要的,会满足她。如果要说照顾的话,有翼,已经很照顾自己了,但是和赤炎的照顾不同,有翼所给与的,更像是囚笼。

  看着小香小沫退远了,素虹满意的和她们点头示意,已经有足够的距离了。再看看月亮,红得似血,比之前几天的月亮都红,都大,就好像占据了天空的一半,挂在这个城池的城墙边缘。

  素虹知道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跑出去,赤炎说过,红月在天的时候,这个沙漠很危险。而且这几天她已经眼见了许多不可思议,不能摸的花,神可以摸,人却不行,毒液会叫人痛苦不堪。还有的花是神不可以摸的,当然,这个神殿里,神不能摸的花是不被种植的。还有只长一半身子的壁虎,必须要合上另外一半才能动,就像山海经里的比翼鸟。她还知道了为什么有翼只穿棉的袍子,不穿丝的袍子,因为吐丝的不是蚕子,而是女人,一种奇特的女人,她亲眼看见有人从神殿往外搬那个笼子,是被献给有翼,有翼拒绝了,扔出去的时候,那个女人伏在笼子里吐丝,用丝把笼子裹起来。

  这个世界她真的完全不懂,她不懂如何求生,她的孱弱堪比一个初生的婴儿。她蜷缩起腿,抱着膝盖,歪着脸看着身边的小胜,喃喃地问小胜知不知道赤炎现在怎么样了,知不知道她以后该怎么办才好。首先是要活着,一定要活着不是吗,也不辜负赤炎那样拼命地救自己。至少在再次确认赤炎安好地活着之前,自己也要安好地活着。

  小胜却抬起头,灵敏地望着远处,高处的大殿传来幽幽地琴声,还有好似玉磬敲击的声音,素虹站起来,循声望去,高处的大殿灯火摇曳。小胜好似已经被那琴声吸引,径直离开素虹往外跑去,跑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等着素虹。

  这是要自己和它一起去吗,素虹回头看看小香小沫,两人站在远处见自己起身,也慌忙跟来。

  一路隐隐约约的看不清脚下的石板,静谧的夜晚里,远处的琴声紧扣心弦,悱恻缠绵,婉转如天籁。素虹从来没有听到这样的琴声,在学校练舞的任何一首曲子和它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小胜带着路,走到一处较高又宽阔的天台时小胜停了下来。不远处就是窗幔飞舞的大殿,一些人觥筹交错着。素虹只在那些投怀送抱的曼舞中看到了有翼那银灰色的短发。一时间,心绪复杂。

  莫来由的,纵着那古筝的曲调,素虹却想起了她以前最喜欢的绸缪,如若不是这样的境地,如若遇见的有翼没有那暴戾的一面,如若和赤炎都只是学校的少年。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她身不由己,不知所以。悲与凄一并袭来,她一边低声唱起来:“……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黑黑的暗处,好像能把她藏的得很好,她想起选修课教过的古代舞,那些善舞的水袖,那哀婉的回转,真是能合得上此时的情境,一个转身一个回眸,伸出去无助的手,踮过的不安的每一步。她舞着,在短暂的忘却中忘情地舞着,她甚至期望这只是幕布升起后的一场演出或者彩排,当幕布放下,生活能回到过去。她在舞中安抚自己,疼惜自己。却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暗的暗处,有翼凝视着她已经伫立了许久。

  很快又有人寻来,有翼知道酒宴上和他一样有敏锐听觉的神力的不止他一个,却不想,这么快,就被更多的人听见素虹的吟唱。

  “这就是你的新宠?”说话的是一个肌肤甚白甚至有些病态的瘦弱男子,他在有翼之后第一个寻来,站在有翼身后颇有兴趣地看着素虹,又看看有翼。有翼沉默地站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素虹受惊跌倒。

  “城主有这等极佳的舞姬啊,如此私藏着独自享受真是好雅致啊。”又有寻来的人在素虹跌倒前看到她的舞姿。

  素虹跌坐在地上,她看不真切暗处有翼的脸,却看得真切此刻的她像被观赏的动物,像离了岸的鱼在滩涂上无奈的等候,要么是潮汐,要么是死亡。

  然而,随即,素虹看真切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有翼嗖地抬起手,对着后来称她为舞姬那人挥手捏去,待那人在原地捂着喉咙挣扎,却发不出声音,无法动弹的时候,有翼声音低沉:“她不是舞姬,也只有我可享受。”

  “这可怎么好,这人可是少芒城来进贡的使者。”瘦弱男子看着瘫在地上那人啧啧叹气。

  有翼没有理会,径直走向素虹,从地上捞起她,抱在怀里,纵身一跃,跳下几米高的天台,素虹却在视线与天台的石阶齐平之前,回头看见惊恐的一幕,那瘦弱男子弯下身去,抓着地上那人的手,地上那人的身形顿做烟雾,原地化成草灰一捧。她差点失声尖叫起来,不得不紧咬嘴唇,双手捂住嘴。

  “你在害怕?”有翼感觉到了素虹的颤抖。

  “是你杀了那个人?还是他杀了那个人?连尸体都不会留下的?”待有翼抱着她安然落地,素虹慌忙推开有翼,慌乱地退后几步。

  “他在侮辱你。”有翼毫不介意素虹的恐慌,“你到底是谁,你方才唱的什么?”他现在只在意她是谁,她那低低的吟唱声音虽小,合着那琴声,却胜似天籁。

  “他只是误会,而你们那样轻易就杀了他,如草芥一般,是神就可以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吗,糟践其他一切生命。”素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方才那人化做一捧草灰的情景。她声音失控的质问实则是她的害怕和恐惧。什么时候自己也一捧草灰似的就消失了吗。头一秒钟还在席间一起饮酒,下一秒,因说错一句话,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她这样的人要怎样才能活下去,真的是被囚禁起来的宠物而已吗。思及至此,素虹的恐惧被无限的放大,手也颤抖起来。

  “方才那人没有资格误会我们”有翼逼近素虹:“你到底是谁,方才唱的什么?”

  “什么叫资格,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神吗,高高在上的神,在你面前,半神都只是食物而已,更不要说人,身而为人的卑贱的人,命如蝼蚁吗,就像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现在穿着谁的皮囊,不知道我要用谁的名义去活,我什么都无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很想知道。我唱的你不懂,就像我说的你不懂,我不敢说,我怕说了,会有人又来杀掉我,就像杀掉这个身体的时候一样,再毫不留情的杀掉一次。”素虹话中带泪,激动,不安,压抑许久的恐惧,无助,爬出血池时无限的孤独,赤炎被锁住待宰的窘困,目睹那人死如草灰的惨状,太多的情绪袭来,说完这些话,素虹感觉她好像把临死前的勇敢都用尽了,随即昏倒过去,只在尚有一些神智时,感觉到面前的有翼在她倒地前紧紧地抓住了她。

  “敢对着我如此愤怒嘶喊的,你也是第一个。”有翼望着怀中的素虹,虽是闭着眼睛,又惊又惧的神情却留在她紧抿的嘴唇和带泪的眼角,“为何我却舍不得杀你。”

  天台上,那个肤白瘦弱的男子也飞身下来,看见有翼把昏倒的素虹抱在怀里,不甚惊讶,“这又如何是好,是你吓到她了,还是我吓到她了?如果是我的过错,那你可会也要我的命”话毕,扬起嘴角笑起来,“你这样小心地抱着美人,我也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哦,有翼!”

  “处理好了?”有翼拦腰横抱起素虹,转过身背对他。

  “无踪无迹,干净整洁!”

  “封起城池的结界,少芒的人绝对不只是为进贡而来。本来可以不杀他,再拖延几天,现在杀掉了,少芒也许不会再隐蔽地行动了。”说完,有翼大步离去,身后,不远处慑慑发抖等待着的小香小沫也急忙跟上。

  “果然是为了牙杖?”瘦弱男子一边好似喃喃自语一边好似分析,自顾说着,边转身离去,却又回头看了看被有翼抱在怀里远去的素虹,难道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努力回想却又完全没有印象。

  有翼抱着素虹径直往空也殿走去,小香和小沫跟到门口不敢进去,迟疑地站在门口,空也殿是有翼的居所,平日里,除了他身边的随从在打扫整理,其他人是不得进入的。

  “你们等在这里。”有翼依然不准许她们进去,却径直把素虹抱了进去。

  小香小沫面面相觑,不知道素虹是会被吃掉还是会遭受怎样的折磨,完全不敢想,城主的喜怒无常,谁也猜不到。

  有翼把素虹轻轻放到床上,动作那样轻,好像怕把她惊醒,凝视了许久她的模样,旋即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起身在一处漆黑的墙壁上一拍,墙壁上显出幽深的暗格,他拿起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没有打开,又放了回去,却拿起旁边的一个卷轴。从里面抽出一幅画。缓缓地打开来,晃动地灯光下,把画上一个女人如水的侧影映得摇曳起来。幽亭绿苔,婉婉娉娉,纵有骄,纵有傲,清约如她,也能叫狂荡暴戾的他温悯驯服。是一物降服一物。只是,此刻他纵有这人在画中,却不知画中人何在。看看画中的人,再看看面前的紧蹙着眉头昏睡的素虹,有翼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这个不知来历的女人如此感兴趣了。她们是那样的相似,那一夜站在沙尘中的她,那个不屈的侧影,就是那个侧影,倔强又柔弱的直击他的心底。

  素虹在昏暗中醒来,却不知她身在何处,有翼高大的身形在烛火前投下的身影吞没她。

  “你醒了?”有翼思量了一下,把画卷起来,他决定不给素虹看,因为素虹并不是那人的替代品,没有人能替代那个极其重要的人。

  素虹没有说话,她现在没有了方向,懵了心神。

  “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有翼收好画轴,背着手踱步走到素虹床前,努力平和的声调问道。

  素虹沉默。

  “你也不知道你要为什么而活?”有翼回想着方才素虹嘶喊的那些话。

  有翼的语调不再那么冷峻,素虹觉得他身体里就像藏了两个人,一个是暴戾的有翼,嗜血又邪恶。一个是顽劣的有翼,少许温柔少许狂放。

  看着素虹的沉默,有翼突然大笑起来,颇有自嘲地说:“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为什么而活,这不是我自己吗,你如何有资格。”

  素虹看见有翼俯身坐在床边,畏惧地连连后退,一直到抵到床头的床幔,幔尾的珠帘一阵叮咚。(壁咚啦壁咚啦,我了个去哦,可惜没有)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活着都只能是为了自己,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敢为别人而活。你莫非已经软弱到连自己也抛弃的地步了。”

  这句话像一根锐刺,刺到了素虹心里最不愿承认的地方,她的确已经被接二连三无法应对的遭遇磋磨掉了方向,手足无措。猛地,她好似醒悟了,旋即却又挫败地泯灭了那难得的一丝勇气。

  她完全不懂得这个世界,草木虫蚁,有害的无害的,还有那无情的等级,人和神之间,神力的悬殊。

  “我要你活着,”有翼起身站定,“至于过去要杀你的人,我会找出来,一个一个杀掉。”

  说完这些,有翼久久地注目着素虹,许久,缓步离去。留下素虹在有翼的空也殿,看着空空如也的漆黑四壁,一些冷冷的风掀动四周垂落的窗幔,没有活跃的氛围,只是沉沉的冷,这真是名副其实的空也殿。平静下来,细细想起有翼说的每一句话,素虹越是觉得有了些勇气,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与其哀怨恐惧地等死,还不如努力勇敢地争取活下去的权利。

  屋外,红月中天,神殿的土黄墙壁也被映上红晕,城池之外,异兽凄瘆的嚎声此起彼伏。那一刻,素虹竟然想起了老家的山野,深夜的犬吠和蛙鸣。沉沉地,沉沉地,她安稳地睡去,把那个过去熟悉的世界暗暗地藏起来,在这个新的世界里,和这个失了魂魄,只留身体的刹心,合二为一,好好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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