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碧柳朝着楼梯处看了一眼，想着也没有多远的路，来回一趟也花不了多长时间，终是应了下来，转身离开。

        罗忻忻在她走后，重重的松了口气，随即便觉得胸口一阵闷胀，一阵血腥气翻涌上来，他连忙掏出手帕捂住嘴唇，剧烈而又克制的咳了几声，将声音闷在手帕里，止住了喉咙的痒意，手帕拿开的时候，上面清晰的染了几点猩红，像是落在皑皑白雪中的红梅。

        她将手帕折起来贴身放好，这才发现面纱上角上也染了些血，她一并摘下来，扔在桌子上，手指一动茶杯应声倒下，茶水倾倒在面纱上，面纱湿了个透，血迹也晕染开，淡的看不清了。

        “小姐，客人已经到了。”碧柳引着三个人回来，在罗忻忻身后唤了一声。

        罗忻忻回过头，视线首先落在拿着绣球的白苏身上。

        她并没有去看白苏的脸，而是垂着眸子，将视线放在绣球上，发丝垂下遮住眼睛，让人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方才抛绣球的时候，罗忻忻是带着面纱的，只隐隐绰绰的从眉眼轮廓中窥探出她的样貌，此时去了那一层遮挡，罗忻忻的模样就彻底露了出来，林奚是从沙漠里开出的玫瑰，罗忻忻便是雪山开出的梅花，可能第一眼看着没有林奚那种摄人心魄的惊艳，但是细细瞧去，却又一种特别的韵味，特别的风骨。

        那张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十分拒人千里之外，脸上就跟写着我有社交障碍，请离我远点似的。

        白苏手里拿着绣球，一边不知所措着，一边盯着罗忻忻的脸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满脸的痴-汉样儿。欧阳逸在提醒她两下无果之后，和胥准同时向一边挪了半步，十分不屑认识这个人，并身体力行的表达着嫌弃。

        碧柳快步走到罗忻忻旁边，有意无意的挡住欧阳逸几人的视线，不赞同的道：“小姐，您怎么将面纱摘下来了？”她这时看见桌子上被茶水浸的透了的面纱，顿了一下，将手伸进怀里，又取出来一块面纱，语气轻柔却十足的坚定，“小姐还是带上些的好。”

        罗忻忻眼角抽了一下，深深的看了碧柳一眼，碧柳神色不变。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罗忻忻还是伸手接过，利落的挂到了耳后，碧柳则是收起了桌上的面纱，也不嫌湿，直接折好放进了袖口里。

        等到罗忻忻重新带好了面纱，碧柳才挪开脚步，十分歉意的对着三人笑了一下，道：“我家小姐不大能见得了风，诸位莫要见怪。”

        “无事无事！”欧阳逸看着这两主仆的互动觉得十分有意思，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乱了套了似的。

        那张清冷的面容被面纱重新遮住之后，白苏才算正常了点儿，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绣球往前一递，有些尴尬的道：“那个……我——你干什么？！”

        白苏话说到一半，欧阳逸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白苏诧异的看着他，满脸的疑问。

        欧阳逸矜持的对着罗忻忻笑了一下，道：“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们兄弟三个落脚遥城，本只是想一睹贵人的风姿，没想到却于这百人之中接到了绣球，实在是缘分匪浅啊！”

        罗忻忻听见贵人两个人，眸子稍稍抬了抬，没言语，旁边的碧柳道：“公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欧阳逸一笑，道：“在下就开门见山了，我这弟弟接到了绣球，那咱们接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看着罗忻忻，但是话却是对着碧柳说的。碧柳略皱了下眉，旋即舒展开，点头道：“还请这位公子留下住址，待明日我们会派人去请公子，同公子家人商量成亲事宜，公子觉得，可好？”

        欧阳逸听着碧柳说话这口气，像极了发号施令惯了的，他却没立刻答应下来，而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不远处的一棵树，见到上面一道红影一闪而过，这才应了下来。

        留了客栈的地址，三人并没有在来仪楼上待多久，甚至连坐都没有坐一下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欧阳逸鬼使神差的朝着罗忻忻看了一眼，正好罗忻忻也看向他，两人视线相对，欧阳逸浑身一震，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上来，他莫名的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像是有一双手拽着他，要将他拖进深渊里。

        两人其实并没有对视多久，罗忻忻率先移开了视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离开来仪楼，三人便回了客栈，在一楼找了个位置，点了两样菜。

        等着上菜的功夫，白苏开口道：“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拦着我？难不成你真要我和那个罗忻忻成亲啊？！”

        这话她都憋了半天了，从来仪楼的时候就开始，只觉得脸都要憋绿了。

        一提到罗忻忻，欧阳逸便又想起他那个眼神来。

        那眼神像是一潭深渊，一汪死水，毫无波澜，里头是不带光亮的纯黑色，密密麻麻浸满的都是压抑，只消是看一眼便让人觉得窒息，拖着人同他一起感受到那种无望，可是世间从来没有完全的黑暗，困在笼子被砍断四肢的野兽也不会失去对自由的向往与渴望，他眼中那潭深渊里也开出了一朵极小的花，小小的白色的花，藤蔓攀着崖壁，试图从深渊里爬上去，在黑暗之中探出头来。

        只是，罗忻忻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一个陌生人露出这样的眼神？

        欧阳逸回想着他那个眼神，对白苏的问话只是敷衍的答了句：“也行啊，省的你总说我们俩欺负你。”

        白苏惊恐的看着他，道：“你疯了？我怎么娶她？……就算，就算长的好看也不行啊！”

        “谁说是你娶他了？”欧阳逸故意带了点儿惊诧的表情，道：“只说是成亲，你娶不了他，他娶你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娶我？”白苏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脑子里还是懵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娶我？”

        欧阳逸道：“字面意思喽！说来好笑——”

        胥准接上话茬，冷笑道：“岂止是好笑，简直是比戏文里说的还精彩！底下接到绣球的是个女扮男装的，上头抛绣球的是个男扮女装的……啧啧，这哪是一个巧字就能说的过去的,你说的也不假，这可真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对了，欧阳逸，你那时候突然拦住白苏，是看见什么了吗？”

        他看的真切，欧阳逸原本是没准备拦着白苏的，毕竟他要是想拦，白苏连抬手说第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他推测，应该是欧阳逸看见了什么，这才临时改变了主意，拦住了白苏。

        白苏的智商还不能这么快反应过胥准的意思，檀口轻启，有些迷茫的消化着这个所谓男扮女装的意思。就在这时，一双削葱根似的手搭在桌上，然后来人一个旋身，衣袍下摆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扬起一阵香气，施施然的坐在了欧阳逸对面。

        欧阳逸无奈的弯了弯嘴角，对着林奚道：“我说您现在还穿着男装，大庭广众的，能不能别表现的这么……风情万种？”

        “我乐意，你管的着么？！”林奚瞪了他一眼，坐到白苏旁边，手掌搭上白苏大腿。

        “奚姐？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白苏可能是属耗子的，撂下爪子就忘了刚才在想什么了，看见林奚就觉得十分高兴，欢欢喜喜的凑过去，得意忘形之下一把搂住林奚手臂，整个身子斜歪过去脑袋亲昵的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林奚颇为喜欢这个姑娘，顺毛似的摸了摸她脑袋。

        周围同在吃饭的人瞧见这一幕，十分不理解他们俩的这种感情，唏嘘两声颇为不齿的移开了视线，多好的两个公子哥儿啊，偏偏的搅合在一起，这是得伤了多少姑娘的心啊！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儿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但毕竟这几位颜值实在出众，就算是她们两个勾肩搭背不清不楚的，也还是有大姑娘小媳妇时不时的往这面看上两眼，和同行的女性说上两句什么，然后嘴角不受控制向上扬，眼中闪着兴奋又羞涩的光。

        欧阳逸咂了咂嘴，十分不理解这些小姑娘的脑回路。

        欧阳逸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让我拦着白苏？难不成，你相中那个罗忻忻，觉得和白苏很是登对，想做个红娘，促成这一段姻缘？”

        “屁的罗忻忻！”听到这话，林奚面色一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身上的气势一变瞬间变了，凝聚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可又切实存在的……愤怒与杀意，那张原本无可挑剔的俊脸上竟因此显出几分狰狞。

        欧阳逸和胥准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周围的人被这气势所震住，后背渗出了一层白毛汗，路过的店小二被吓得手一抖，满盘子的菜汁汤水差点给白苏淋成了个落汤鸡，幸好欧阳逸眼明手快一把托住盘子，这才保住了白苏的一身衣裳。

        店小二连连道谢，临走的时候还悄悄回头看了眼林奚。

        林奚一眼瞪过去，吓得他打了个哆嗦，连忙将饭菜端给客人，然后脚底抹油的回了后厨，准备借着炉灶里的火暖暖身子。

        唯有白苏跟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似的，蹭着林奚的肩膀，问道：“奚姐，你怎么了？”

        “没事儿，”林奚摸了摸白苏脑袋，身上的杀意退去，却仍旧有些咬牙切齿，对着欧阳逸几人道：“那个人根本不是罗忻忻！”

        林奚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欧阳逸挑挑眉，嗬，狸猫换太子啊？

        他问道：“怎么回事？你昨天非要来遥城，就是为了这件事吧”欧阳逸虽然是在问林奚，但是语调下压，倒是十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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