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阎王爷也算账

二人入住的小镇外，有个清水崖。

清水崖高低错落约莫十来丈，谈不上气势多大，可景色尚可。

立于清水崖，远望可以看到群山起伏，闭眼则能听到悬崖底的潺潺水声，这等地方儿，自然深受读书人的喜爱。

每逢佳节，附近小镇的文人便三五成群，来此作对吟诗。  

今夜的清水崖上，坐着两个年轻人，名字分别为：明河、明梦。

此时。

坐在崖边的明梦望着黑压压的群山，打趣道：“师弟啊，你望那边的大山，是不是好像比你还黑。”

明河白了明梦一眼，不屑道：“黑点儿怎么了，黑点儿说明我体子好，哪儿像你，白白嫩嫩，跟个娘们儿一样。”

明梦一脚踢在那个坐姿端正的师弟身上，骂道：“叫师兄！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明河撇撇嘴，说道：“谁让你说我。”

明梦转过头，笑了笑，说道：“咱俩都要死了，让我欺负一下都不行？。”

明河反问道：“那要不师兄你让我欺负一下？”

“滚一边儿去。”

明梦看着师弟，恶狠狠的威胁道：“到时候你在阎王爷那儿被小鬼们大卸八块，别指望着师兄救你！”

明河不急不慢的说道：“你杀的人可比我多得多，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没意思，小兔崽子真不会说话。”

明梦摇了摇头，随手摘下一根枯草放到嘴中，说道：“不过我听说，阎王爷那儿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算账的。”

“那怎么算？”明河侧过头看着师兄问道。

明梦指了指自己，笑嘻嘻的说道：“求我我就跟你说。”

明河扭过头，淡淡的说道：“那我不问了。”

“这就不问啦？”明梦急了，吐了嘴里叼着的草，抓着师弟的胳膊喊道：“问！必须问！赶紧！”

明河叹了口气，把师兄的手拍掉，无奈道：“那就劳烦告诉我，阎王爷他老人家，是怎么算账的。”

明梦这才嘿嘿一笑，拍了拍师弟的后背，满意道：“这才像话。”

他又拿起一根干草放到嘴里，说道：“我听说，阎王爷给做杀手的人算账时，从来就不算杀过多少人。”

“那算什么？”

明梦笑着，在手中做出搓银票的动作，说道：“算这个，钱。”

“钱？”明河问道。

“不错。”明梦看着一脸懵懂的师弟，问了一个问题：“我杀十个河沟里打渔的，和你宰了一个在公堂里做官的，哪边儿比较重？”

明河不说话，点了点头，他说道：“那我明白了，我以为，只有我们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想不到我们死了，去了阎王爷那儿，也还是这样。”

明梦嗤笑一声，道：“要不怎么说你小子傻呢。我们这种人，生来就命贱，连狗不如，死了就仅仅是死了，这辈子是这样，下辈子也是这样，不会变的。”

嘴里嚼着干草的明梦轻轻往后倒去，躺在草地上，喃喃道：“不会变的。”

明河不再看向师兄，他朝着远处看去，问道：“师傅呢？他也跟我们一样吗？”

想起来，去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们几个跟师傅说，要陪他赏秋景。

当时，师父笑着说，他要给每人都写一个字，就当是过节的手信。

如今看来，好像再也收不到师傅写的字了。

明河眼神望着远处，说道：“师傅是不是比我们好一些？至少......应该好一点的吧。”

十多岁的那群孩子被派给那位文绉绉书生的时候，负责训练他们杀人的书生却笑着跟那群心怀死意的孩子们说，他以后就是他们的师傅，只教他们一件事：

怎么样才能活。

那时他们还不觉得活着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虽然如今还是这么觉得，但至少不那么理所当然。

但其实他们想活着亦或是不想，其实都不重要。当初那群孩子到今天只剩三个，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世道不好，便无所谓个人的想法。

“师傅还不如咱们呢。”

望着夜空的明梦轻轻的说道：“至少，咱们早就什么都没了。白羽楼不正是看上咱们这点儿吗？失无所失，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当刺客。”

......

明河看着远处，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想再陪一陪师傅。”

躺在干草里的明梦望着乌黑的夜空，笑着说道：“我们不死，师傅就会死，你小子别犯傻啊。”

“我知道。”明河揉了揉脸，说道：“就这么提一嘴而已。”

“你那个大姐呢？打算怎么办？”明梦问道。

“能怎么办，我才几个月时候她就想把我活活烫死，如今我要死了，她不定多开心呢。”

明河无奈道：“我让明宴带回去的信里，想让她每年去给爹娘上个坟，只怕她那么铁石心肠，早就记不住爹娘埋在何处。”

明梦有些幸灾乐祸，他问道：“你后来怎么没去杀她？”

明河摇了摇头，说道：“我爹娘都不想我活着，怪她作甚。”

“也对。”

清水崖上，明梦抬起手重重的拍了明河一掌，说道：“我还是觉得你小子比对面的山还黑。”

......

......

第二天天微亮，日出东方，小半个朝阳将天边染成赤红，万物寂寥。

睡在屋顶上的许安心一个没靠稳，脑袋咣当一声砸在瓦片上，重重的一撞，他醒了过来。

刚一清醒，许安心就赶紧扭头，略显心慌的看了一下东边儿的太阳，在估计出一个大概的时辰后，这才重重长出一口气。

万幸万幸，得亏这一砸。不然要是睡到客房里那位比自己先醒，发现自己在屋顶上睡着了，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

被她揍了一拳，到现在都还疼着呢。

自顾自点了点头，心里嘱咐自己下次可千万不能再犯错了，许安心伸手拾起身旁的长刀，认认真真的将其佩戴于腰间。

对于这位“老伙计”，少年一直很满意，认识它太久，以至于如今完全熟悉了它的味道。

即便是天黑，也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摸到它，只要摸到它，心里就能平静不少。

说来好笑，这把当初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刀，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倒是还有一位呢。

只是用那位的话说“老子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朋友。”

......

悬好了长刀，许安心低着脑袋这位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他有一刹那竟然觉得自己不是埋剑山的弟子，反而有那么一点儿像江湖侠客。

牵一匹瘦马，挎一柄长刀，说不定，偶尔救几个看得顺眼的人。

也就片刻，许安心摇了摇头，他自认为自己这种人要是能当侠客，那这全天下的侠客估计都是死绝了。

站在屋顶上的许安心看着东方的朝阳，他骂了句：“狗屁侠客。”

......

从屋顶上坠下，落地悄无声息。

怎么说也是五派弟子，虽然确实如郁兔所说，许安心进雾归派，全凭靠关系走后门儿，但该会的还是得会。想到走后门儿进的五派，少年又自然而然想起一事：

算起来，好像每隔数月一回的九五两派问剑差不多又要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应该仍是九派弟子眼中公认的软柿子，毕竟有了上回那次丢人显眼的问剑以后，如今自己的名声在九派弟子中，应该......不算太好。

一想到那些九派弟子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许安心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唉，怎么这么多麻烦事儿。”一大清早就开始叹气的少年，放了放心里的心思，慢吞吞的朝着客栈后边儿走。

客栈之后就有条小河，许安心一路走到河边，先用干净的河水洗了把脸，然后不紧不慢对着清澈透亮的河水，整理仪容。

小半会儿，他才站起身，又仔细的欣赏了一会儿东方的朝阳，这才朝着小镇走去。

习武修行，本来最讲究一个呼吸吐纳，以求稳固心路；

其中，又以日出之际为最佳，此时正值万物苏生、阴阳交汇，是习武修行之人眼中最宝贵的时辰。

埋剑山教的是：卯勤可净心，春勤则通万物。

可惜，此时此地的两位埋剑山弟子，还是最厉害的五派弟子。

一个准备去小镇上填肚子，一个在被窝里睡大觉，哪儿想得起什么卯勤。

......

许安心进了小镇。

埋剑山上和埋剑山下，说起来大有不同，按照民间说法儿，那就是一个住在的是天上，一个住的是烂泥里边儿。

但其此话太过夸大，这所谓山上和山下，实则很多地方都是如出一辙的。

比如起得最早的那一批人，往往都是劳苦命。

埋剑山上起得最早那一批人，都是各自所在的那一脉之中，地位最低的人，要不就是年纪最小的人。

从黄杉一直到九派，每一脉中地位最低的那些人起得最早，要负责挑水煮饭，劈柴喂马，清理打扫各自地盘儿。

毕竟黄杉到九派都是弟子众多，若是埋剑山挨个儿从山下给他们请下人，不仅开销会相当大，并且还不一定做得好；

要知道埋剑山方圆几十里，上上下下千回百转的，若是些身子骨不好的山下人，还真吃不消里边儿的活儿。

所以埋剑山山除了五派可以有负责杂务的专门下人以外，九派到黄杉的其余四脉，都是自己人负责那些劳苦活儿。

当然，自定规矩的五派也还是可以不用下人。


　　(https://www.touwx.cc/xs/66209/66209203/3665835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touwx.cc。偷香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wap.tou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