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生

小碗爬出来，环顾四周，心里默念，“这大概就是夫子所说的深山老林吧。”本来想随着夜行的队伍走，可是一阵虫鸣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把碗收好，拿着之前捡的长树枝当拐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走进了，小虫子竟然不叫了，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

        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甚至她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笑，只是听夫子说过，当一个人在开心的时候会露出微笑。

        阿飞发现小碗不见了，回头追上来查看。“你怎么不走了？”

        “不愿。”大概是被管教的多了，不希望再被控制了。“你岂非也没走？”瞥了一眼阿飞。

        “我，忘记了回家的路了。”阿飞惭愧的说。

        小碗打量着阿飞的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可否记得姓名？”

        “不记得，其实，我的家人也都是鬼，我唯一惦念的就是从小的玩伴，可是我忘记了来路。”他坐下，指了指远处隐隐约约的灯火。“可能是在那边，可是，你真正的到了街巷时会发现，那样的灯火随处可见，那样的瓦房也司空见惯。”

        小碗又陷入了沉默，想来自己可真的连一个玩伴都没有。

        阿飞见她不说话，想伸手碰碰她，结果被小碗躲了过去。小碗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依旧是没有说话。

        “不至于吧，好歹我也从地下陪着你上来，要不要这么冷漠？”阿飞深吸一口气，“看来你们冰裂族真真切切被那个冷血的族长教导的没有一点点人性。”十分嫌弃的往山林里走去。

        “何意？”小碗惜字如金，兴许是和从小的环境有关，孤独和寂寞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好在没有学到长河长老的偏执。她希望有人和自己说话的，只是还没能接受与人触碰。

        阿飞听她回话了，就凑到她身边，“虽然都住在地下城吧，可你们那里毫无温度。也难怪，你们的亲人大多是僵尸，开不了口，所以一个个都是冷冰冰的。冰裂都是独自为个体，不像我们鬼，等上几年说不定还有亲人作伴。”

        “等不到了。”小碗掏出来本已经放起来的碗，“尸身都没有，何谈来历。”

        是啊，小碗到底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家人？尸骨无存，如何去寻找家人？

        阿飞突然意识到这样说会伤害小碗的内心。自己是个小鬼，虽然死的时候不大，可是也算是目睹过山川四时之景、华灯初上之夜，尝过酸甜苦辣滋味，懂小桥流水人家风情。而这些，都是地下城里领略不到的景色，就不怪小碗以为天外是土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家很穷，我从小就在一户少爷家里当陪读，跟着小少爷游山玩水的日子很是有趣。”指指自己的衣服，“我在地下的钱，都是他给我烧的，所以我才能有这样的衣裳穿。”

        小碗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并没有什么感觉，都是身外之物，没有羡慕一说。可阿飞说的游山玩水倒是的使她困惑。“山水地下城皆有，有何可观？”

        “非也！”阿飞转过身来，整理了一下袖子，然后背过手去，学着夫子的模样，“有道是山川四时之景皆有不同，地下城的山非山、水非水、花非花、雾非雾。”

        “何解？”

        阿飞说了这么多，就等来了两个字，有些无奈，眉头一皱开始想该如何解释。背着手踱来踱去，忽然瞥见天上的月亮，就欣喜的指着说，“你看月亮，地下城就没有月亮！”

        小碗顺着阿飞指的方向看去，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天上，那天空是墨蓝色的，仔细看还有白色的亮点在空中闪烁。“那是？”

        “星星。你盯得久了会发现有很多星星。地下城哪里有这样的夜色，只是几丈就能触碰到黄土，除了鬼火，哪里还有可照明之物。”放下手，也欣赏起来这月色，“中元的月亮真大。”

        “七月十五，月圆。”小碗想要伸手去触摸这月色，一跃到了树枝上，却发现，果真是可望不可即。相信了阿飞的话，从树上跳下来。

        “你知道的不少嘛，想必是偷听不少夫子的话，怪不得传言冰裂族长不喜欢你。”阿飞是个八卦的小鬼，知道的东西挺多。

        “我生于中元，自然知晓。”小碗拍拍手，习惯性的用衣服擦手。

        听到是她生辰，阿飞有些惊喜，“相传鬼节出生的都是奇人异士，这便不奇怪你小小年纪就成了你们族长的栽培对象。”

        小碗看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男孩，放下了一些戒备。“你怎知这些。”

        阿飞顺手摘了一株狗尾草，玩起来它的毛。“可能是当下属习惯了，什么都喜欢打听。虽不算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也算是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你们族长那些名堂早就传到我们耳朵里了，只是你们消息封闭，全靠我们鬼来传递。我记得在很早之前玄门百家与地下城有过一战，商定了什么约定”

        “鬼怪非中元不得出；不可无端伤人；不可倒行逆施”小碗脱口而出，作为地下城出色的孩子，她自然能背的过这些约定，但是冰裂一族可以钻空子，那就是冰裂族虽说是死尸产子，生出的却是人。就算身上有冰裂族的痕迹，就算生长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城，他们也是人的一种。

        “背这个你倒是有兴趣，这可真的是你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好了，能陪着魇说一晚上话，实属荣幸。该回去了，走吧。”阿飞说完就往回走，手上还不忘摇晃着狗尾巴草。

        小碗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她看得见远处依稀的鬼火，还有那些鬼各式各样的神情。她也想体会一番人间的喜怒哀乐，经受风霜雨雪。

        阿飞走了几步听身后没有声音，转过头来看。“怎么了？走啊！再不走该天亮了！”

        “我不走。”小碗看了看地，又抬起她那双明亮的眼眸，本来面无表情突然嘴角微微一笑。

        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差别，可是阿飞看出来了她在笑。一个从来没被教授过笑、从来不会笑的人、没遇见过值得笑的事情的人，这样的表情已经是难得了。

        “不走？那你去哪里？”阿飞有些不知所措，“你自己都说了，非中元不得出，天一亮就不算中元了，万一遇见玄门巡查，你岂不就当成谋逆者。”

        “约定曰鬼怪，我非鬼怪，奈何不了我。”说完向后退了两步，“明年今日，再来寻你。”说完就转身跑进了深林。

        阿飞想阻止她，可是转念一想，她是魇，应该能应付得了人间的事情。自己反倒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孤魂野鬼，“我干嘛要招惹她啊，人家是不用普度的能人，我瞎操什么圣人心啊。”说完就找到夜行的归路，回到了地下城。

        地下生活久了，夜行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小碗独自走在陌生的森林，看着眼前的风物都觉得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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