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男人的脸被光照落下的阴影一分为二，一半清晰明亮，一半则隐藏在黑暗中，像是伦勃朗笔下俊美绝伦的油画肖像，又多了几丝不可言喻的侵略性。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窗上，冲着她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夜色间明明灭灭的光。

        “哗啦啦”一阵响，摇曳的树枝彼此碰撞，地上的枯叶被气流卷起，抛撒向空中。

        起风了。

        梁时景忍不住咳了两声。

        温辰川见她张口，抢在她说话前断了后路。

        “同样的借口用两次，梁小姐应该不是这么傻的人。”

        梁时景点点头，伸手抚平了被吹乱的长发，从包里掏出手机。

        “没错，所以这次是真的有事。”

        她举起手机屏幕给温辰川看了一眼。

        “团长说晚上团里聚餐，我同意了。”

        温辰川额前的几丝黑发被风吹起，露出他宛如笔刀雕刻过的眉毛，整个人锋利了不少。

        “看不出来，梁小姐这么热心集体活动。”

        梁时景后退一步，扬起下巴。

        “如果是为了避开你，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刚转过身准备离开，没想到银灰色的超跑像是长了眼睛，顺着她的动作也绕了个180度的圈，稳稳地挡在她的去路上。

        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温辰川磁性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尾音顺着风飘到梁时景的耳里。

        “哦刚才忘了告诉你，我们目的地相同，准确来说——”

        他修长的手指抓着一个手机，隔着车门晃了晃。

        梁时景在亮着的对话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怎么这么像团长的……

        “——你们团建的这顿饭，是我请的。”

        梁时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故意的！”

        温辰川一拍方向盘，汽车喇叭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梁小姐，请上车。”

        下班晚高峰的时间，整个城市的交通像是得了动脉硬化病的血管，阻塞不畅。

        梁时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手臂撑在扶手上，托着腮偏头看向窗外，等着龟速前进的车队慢慢向前挪动。

        虽然脸上还是一贯的清冷，但她心中早已涌起翻江倒海的不满。

        怎么又是悦思饭店。

        温辰川绝对是故意的。

        早知道她就该多问团长两句，不应该这么轻易地答应下来，反而着了他的道。

        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打不到车……

        她趁着拐弯的时候瞥了一眼身边气定神闲的男人，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唱不好戏以外的挫败。

        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撑在车窗边，食指和中指压在唇上，在梁时景扭过头后，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刚刚练习室里忘了问，锦绣的李总送的东西，梁小姐还满意么？”

        梁时景淡淡地“嗯”了一声。

        温辰川追问。

        “最喜欢哪一样？”

        梁时景没说话。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温辰川手在方向盘上画了个圈。

        “上次不凑巧，都没来得及好好品尝一下饭店大厨的手艺，他们家的淮扬菜是一绝，特别是软兜和干丝……梁小姐平时喜欢吃什么？”

        梁时景干脆侧过身正对着车门，俨然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温辰川从发迹以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视若无睹。

        他脸上仍然挂着笑，但语气已经有些冷下来了。

        “梁小姐是不是把我当司机了？”

        “温先生不必自谦。”

        梁时景不置可否，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对耳机塞进耳朵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到了叫我。”

        就再也不说话了。

        温辰川捏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关节泛白，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缓慢行驶的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如果此时的梁时景睁开眼，就能看到身后的男人正盯着自己，锋利的视线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割过她的全身，最后停留在她形状姣好、犹如春日里刚刚绽放的花瓣般的粉色双唇上。

        可她只是轻轻动了动，又咳了一声，交叉的手指间握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温辰川收回目光专心看向前方，双眼中只剩下漆黑一片。

        车下了高架桥后，一路畅通，很快就到了饭店。

        梁时景没等温辰川停稳就径自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头也不回，直奔包间。

        她可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任何给人瞎想的空间。

        其他人到得早，这会儿包间里已经坐得快满满当当了，你一言我一语，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梁时景一进门，几个眼尖的看到了她，互相使了个眼色，又推了推旁边坐着的人，很快大家就都不吭声了。

        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梁时景搜寻了一圈，发现门边那桌的角落里还有个空位，就径自走过去准备坐下。

        旁边的年轻女孩立刻伸手按在了座位上。

        “这是钱琳琳的，她人去洗手间了，马上就回来。”

        还示威似的瞪了她一眼。

        梁时景后退一步转过身，又扫视了一圈。

        每当她视线移到某一桌时，空位旁边的人都会警惕地盯着她，一副很不欢迎她过去的样子。

        也有几个拼命招手笑得一脸讨好，但都是唱小生的。

        最后她发现，只剩下主桌还剩下几个连着的座位。

        但想也知道，那是留给谁的。

        梁时景心里一阵轻松，转身向门口走去。

        既然座位不够，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谁知道刚出门拐个了弯，就和去而复返的团长打了个照面。

        团长看她一副已经拎包跑路的样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梁时景，你还想放我几回鸽子呢？来都来了你还走？！”

        梁时景摇摇头，让到一边。

        “只剩主桌了，我不够资格坐。”

        团长瞪着她，白白的胖脸都憋红了。

        “现在知道谦虚了，今天上午商量节目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说话呢？”

        梁时景抬头直视团长，清冽的嗓音透着十分的坚定。

        “那是昆曲演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确实不一样。”

        突然响起的低沉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伴随着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沉闷响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踩在梁时景的心里。

        还是没来得及走得掉。

        她暗自叹了口气，转向来人，准备随便敷衍个两句就走人。

        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大吃一惊。

        来的人是温辰川没错——

        但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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