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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二零一五年盛夏,凌哥中考完回了小镇,他依旧很喜欢画画,芸也从山东回来了,那约莫两个月的暑假,我总跟着他们早出晚归,蹭着长辈们的车去广州的街头,美其名曰写生,更多的时候不过是跟着他们逛街,五人中似乎只有凌哥每日勤勤恳恳地练习。

        我们将中山大道沿途的免费博物馆都参观了个遍,上下九和北京路的街头已经熟悉至极,我们吃遍了老街的小食店,甚至跟几位常光顾的老板颇为熟络。

        那年最爱吃上下九一家老店里的牛杂,它开在小巷街口,食客桌子一直摆到街角,老板人很好,每天都会给我们留最里面的一桌位子,凌哥喜欢坐在街口画速写,闹腾的阿霖和芸往往喜欢跑出去玩到黄昏。

        所以街角的空桌子便是我与靳先生的二人世界,白云暖阳绿树繁花夕阳彩霞,我们总能自得其乐,不知觉间我们还被凌哥偷画了许多幅速写。

        我怕是已经翻不出来那些画了,那时他的画技谈不上多高超,但速写略去了细致眉眼和神情的勾勒,每一张的调子和轮廓竟都久看不腻,一如我的少年。

        那年暑假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文身的词儿,广州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总有大汉露着各异的花臂和哥特式英文肆意招摇,也有风姿曼妙的姑娘顶着小清新的图案展示着与众不同,我的目光时常会被他们身上流畅的线条吸引过去。

        初二时我的叛逆似乎超越了以往的每个时期,靳先生要回长沙读初三并中考,我再一次撞破刚垒起的城墙,任由怨灵闯入心房的荒凉之境。

        临行的前一天,我们在小区的花坛里坐了好久好久,我一遍遍地问他——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我见不到你要怎么办啊?”

        “我好想你的时候怎么办啊?”

        那日总是羞于说出喜欢与想念的我勇敢地冲破了自己词不达意的桎梏,从前所有的好话从我嘴里吐出来都会变得怪异扭捏,可当愁绪肆无忌惮涌上心头时,未经大脑过滤的真心话却是意外的纯粹。

        他摇了摇头。

        我能理解靳先生的不虞,他郁郁寡欢时总安静得不像话,许是从前的我太过任性,只会盲目索取爱,所以那时的他从未想过要与我有难同当,即使再心烦意乱也不会在我面前犯贱耍性子,甚至连安慰都不会在我这求一句。

        夕阳不知觉洒在茂盛的大榕树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我们身上,那天的最后,靳先生跟我说了句,“小橙子,有个梦想吧。”

        我心下陡然一震,好不容易被千针万线和着胶水粘起的木偶人被橙红的刀光剑影千刀万剐,如同斑驳树影碎了满地。

        “可你就是我的梦想啊。”

        “我从没独自喜欢过什么。”

        “除了你。”

        我哭闹着抱紧他,我们好似漂泊于深海破陋孤舟里奄奄一息的鱼,生怕一松手便被卷入无边漩涡生离死别。

        “对不起。”

        他又对我道了歉。

        在那个年岁里无能与无奈总是相生,揆情度理这只是道终归要填上答案的单选题。我忘了那日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我哭得双眼肿了好几天。

        课桌上被我画满了各个角度的靳先生,夜里总会借着学习的名头和他打电话,听着低沉到逐渐沙哑的声音入梦,课上抄着头天晚上的作业,课间便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中午和晚上回了家都抓着手机玩游戏。

        这或许是我下乔入幽的开端。

        那年跟靳先生玩了个手游,他专门挑的能挂机跑剧情的游戏,“我带你打,你去写作业。”

        可四角屏幕那头的我又怎会依着他的话,从前我没那么喜欢画画,多数只是爱屋及乌跟着练练,可在无所事事的时日里,我接连玩了好一段时间的油画、水彩和彩铅,到底还是回到了中性笔在课本和草稿纸上的乱涂乱画,只是画风逐渐向着诡异血腥和恐怖的路子靠近。

        我还开始将日记和脑子里迸发的灵感转成故事,在一次次地被迫的表达里,我将从前误以为是天赋的东西不自觉地便融汇于字里行间。

        我在这般走骨行尸的日子里索性选择了封闭,成绩也逐渐呈着开口向下的抛物线渐渐往右半轴滑落,班主任三番四次把我喊去谈话。

        “我以前从不觉得你是个难管的学生,科任老师以前也没向现在这样跟我投诉过你……”

        “最近这是怎么了?”他说了一堆铺垫过后问我。

        我没说什么,性子里的狂狷悄然作祟,似乎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人事事,永远都是一副没必要解释的无所谓模样。

        后来在一次闯祸训话的时候,班主任对我说:“你像只刺猬,虽然在学校里总以最慵懒的姿态靠在墙角,一般人触到的都是你柔软的那面,因为始终保持着距离,可有谁稍微不留神碰到了你的时候,你就会瞬间弹起,用满身的刺来抗拒所有人的接近。”

        许是觉得被他说到了心事,我条件反射地回了他一句,“关你屁事。”

        “你看!”班主任正想向我证明着他的正确,我却已经绕过他走到了楼梯口,翘了一早上的课。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莫名其妙地喜欢绕段远路回家,那段路经过一家医院的后花园,每天放学都能看见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坐在那儿赏花,被烦躁和压抑的情绪占据了心头时我也会在那儿呆坐一会,一来二去跟那位女孩也有了故事。

        我总喜欢开玩笑地将女孩唤作周游。

        “叫我橙子就好。”当向她自我介绍时我才发现除去阿霖偶尔周末约我出去玩玩,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么喊我了。

        周游是白血病加抑郁症住的院,跟她相熟后我常去医院里看她,跟她讲讲偶尔身边趣事逸闻和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她也会带着我满医院地瞎跑,那时我才亲眼目睹精神科里或狂躁暴戾或撕心裂肺的病人,纯白六面体的病房上挂着孤独的电视,放着默片般的喜羊羊。

        我似乎成了照顾别人的角色,在与她同行的日子里我逐渐与初二那年的靳先生感同身受,听她叨叨或被冷落时性子里偶有不耐会悄然作祟,每每这时我总要逃离个三五天。

        幸好偌大磁体里还容得下千奇百怪的磁针,周游被阎王束于北极点,而我总能循着指南针找到她的囚笼。

        “你好像对这万事万物有很独特的感觉。”忽而有天,她这么跟我讲。

        “是吗?”

        “跟我一样,我相信我的感觉。”

        我从来都惊叹于她的敏感,便厚颜无耻地将这评价当做夸奖,那是二零一五年里难得的甜头,夜里迫不及待地跟靳先生聊起她,少年低哑的声音在我耳畔,“那等我回来,带我见见她。”

        〈葡萄成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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