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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十三米尘光


素从心忽然发现两人虽然是朋友,但自己对牧尘光知之甚少,除了知晓他的名字,他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外,再无其他,连对方今年贵庚几何都不清楚。

        她明白牧尘光生日不告诉自己的用意,心下很感谢他的体贴,也为他能有喜欢的人而感到高兴。

        素从心咬着叉子,抱歉地眨眼:“姐姐也不知道,你舅舅不告诉你吗?”

        蒋思凡噘着嘴,一副你怎么能不知道的表情,看得素从心既无奈又好笑。

        成年人的世界,说出秘密要承担的后果可能无法估计,于是人们不断给心房上锁,就有了更多的隐瞒和开不了口。

        素从心想,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朋友之间应该是不存在秘密的,因为他们天真无邪,童言无忌。

        蒋思凡有些无言以对,觉得素从心和舅舅一样是个恋爱白痴,难道自己提示得还不够明显?

        她再接再厉:“舅舅喜欢的人生病了,他把她藏了起来,可宝贝了,谁也不让见。”

        素从心听后心下划过一丝抓不住的东西,那感觉一闪而过,注意力又很快被“喜欢的人生病了”这句话引了去。

        虽不该多打探他人的隐私,但素从心还是忍不住担忧地问:“你舅舅喜欢的人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蒋思凡轻轻摇头正欲再说,牧尘光打来的电话铃响了,蒋思凡握着手机慌张地同素从心道了别,临走前还拜托素从心帮她问问舅舅,什么时候能让自己见见未来舅妈,她还等着收见面礼呢。

        素从心强撑着笑意,挥手和她道了别,关上门坐在沙发里走神。

        她想不通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牧尘光和喜欢的人是否正在经历她和季林曾经历的?

        一想到这些,素从心就苦痛难捱,心下翻江倒海地难受,为季林,为自己,也为牧尘光。

        牧尘光驱车回家途中遇上夜间除雪,于是绕了路,到家已经夜里十点过。

        他洗漱完出来,目光扫到吧台那瓶放了几年未动的红酒,牧尘光有种想要迷醉一场的冲动,于是翻箱倒柜找出启瓶器开了酒,将诱人的酒水倒进醒酒器里。

        醒酒期间,他将电量用尽的手机充上电,然后把休闲厅的懒人椅挪靠到落地窗边,开始享受静谧独处的一晚。

        暗红的酒液润湿了他的唇,辛涩的口感从舌尖滑过喉道冰凉到肚里,随即又像火一般在胃里烧。

        牧尘光偏头欣赏窗外温柔的飞雪,不禁想起晚餐时,素从心用舌尖舔过自己柔软红唇的模样,玲珑的小舌在形状饱满的唇瓣轻轻捱过,害得他心猿意马,不敢多瞧。

        充够电自动开机的手机发出一声“叮”响,牧尘光握着酒杯起身去查看,想着这么晚谁会给自己发信息。

        屏幕的白光照在牧尘光脸上,他的眼角从平直肉眼可见地弯成了“月亮”。

        简讯是素从心晚上9点过发来的:蛋糕很好吃,生日快乐,牧尘光。

        不胜酒量的牧尘光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更或许是假借酒的名义,行想行之事,他毫不犹豫地给素从心拨去了电话。

        素从心睡眠不好,魏医生给她开了适量的安眠药,电话在响了五声后被接通,听着音筒里素从心迷迷糊糊的声音,牧尘光才反应过来现在已是凌晨。

        他本该让对方安睡的,可这是牧尘光头次听到素从心醒后软软糯糯的声音,他贪恋得不舍得挂断。

        “打扰你睡觉了。”

        素从心还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找支点,听到牧尘光的声音,她含糊着嗓音下意识唤了声:“牧尘光。”

        “嗯,是我。”牧尘光被她这声轻唤,唤得心律不齐了,唤得心花怒放了,他缓了下神,才说,“我刚看到你发的信息。”

        素从心用力睁开眼,大脑开始缓慢运转,想起睡前给牧尘光发去的信息,便又照着内容说了一遍:“蛋糕很好吃,生日快乐,牧尘光。”

        今天一天的意外之喜接踵而至,牧尘光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谁给你的蛋糕?”他徐徐开口,音色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

        牧尘光已经大概猜到,除了自己调皮的外甥女外,还能有谁?

        “你可爱的外甥女。”素从心语速很慢,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听着那方传来被单窸窸窣窣的声音,牧尘光放下酒杯走进卧室,躺上了自己的床,仿佛和素从心做着同一件事,再配上电话里她的声音,人就在自己身边了一样。

        “除了给你吃蛋糕,她还做什么了?”牧尘光自然流畅地寻着话题聊。

        素从心眼皮子本来很沉,被牧尘光一问,又强撑了起来:“她和我夸你了,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是谁。”

        牧尘光骤然从床上坐起,呼吸有些急促:“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素从心被他紧张的情绪感染,脑袋逐渐清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问:“牧尘光,你喜欢的人生病了吗,严重吗?”

        牧尘光沉默片刻,哑声说:“没事,我会让她好起来的。”

        “没事就好。”至少牧尘光是幸运的,素从心想。

        担忧的心弦得以放松,素从心的困意又一潮潮袭来,想着是牧尘光生日她不好先挂电话,便把手机放在枕边,按下了免提。

        牧尘光昏了头,鬼使神差地说:“可是……她不喜欢我,你说她以后会喜欢我吗?”

        听筒那头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时间不过走了几秒,牧尘光却像熬完了一整个冬季。

        他呼吸渐沉,彻底慌了,音量不自觉提高:“素从心,说话啊,素从心……”

        沉睡中的素从心像被扰了清梦,呓语了声“嗯”,又翻身睡去了。

        原来是睡着了,牧尘光舒了口气,觉得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挂了电话,起身把剩下的半瓶倒进水槽,上床辗转反侧,挨到凌晨三点才不知不觉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笑自己果然和酒精无缘。

        牧尘光不爱抽烟,不喜喝酒,不参与赌博,心烦了不是跑步,就是练字,或者弹上一曲,他似乎和一切不健康的东西都无缘,所以牧尘光自信又嚣张地认为他可以带素从心走向健康的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素从心的表现也的确是朝着牧尘光期待的样子发展的。

        她消除了对治疗的抗拒,愿意和魏医生敞开心扉,按时服药,按时锻炼身体,眼底的笑意有了温度,独自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没有出现自杀的冲动。

        “最明显的是从心姐开始对生活有了关注。”骆白趁着午休的空档钻来牧尘光办公室,给他汇报素从心的近况。

        “比如?”牧尘光一边整理着学术研讨会要用的资料,一边问骆白。

        骆白摸着下巴回想:“比如昨天,从心姐终于注意到她房内从未枯萎过的向日葵了。”

        “她这么问我的,我给你学学。”骆白学着素从心半打趣半认真的语气,“小骆,你是花仙子吗?它们在你手里都不会枯萎的。”

        牧尘光眼前浮现出素从心蠢蠢傻傻的模样,要说花仙子该是她才对,在他心上种满玫瑰的仙子。

        “还说开了一个多月比栽土里的花期还长,哎哟,给我笑得。”骆白收了笑,拿眼瞧牧尘光,心虚道,“从心姐一个劲儿问我用的什么神仙营养液,我没辙就把您给抖露出来了。”

        “告诉她我每周买花的事了?”牧尘光抬头微蹙了眉。

        “从心姐下周就可以出院了,魏医生说她目前状态不错,再坚持用药一年,应该就能痊愈。”骆白指尖一下下划拉着桌面,迟疑了一下,说,“其实牧医生,我觉得你可以渐渐表露心意了,太畏首畏尾也不行,万一从心姐在出院后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牧尘光是想等素从心痊愈后袒露心意的,可时间一天天靠近,他又患得患失起来,他觉得现在的相处也挺好,其实是更怕到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至于其他人的介入,牧尘光根本没考虑过:“如果连我都走不进她的心,我不认为还有第二个人可以。”

        不是牧尘光自以为是,而是他不认为会有第二个人比自己更爱素从心。

        毕竟,刻骨铭心的爱不是每个人都有幸遇见。

        牧尘光来找素从心时,她正坐在病房的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握了根2b铅笔,把素描本搭在腿上,埋头在纸上描描画画。

        她今天穿了身纯白的大衣,下午倾斜的暖阳越过树梢洒在她白净的身上,整个人像被裹上了层甜蜂蜜的浅金。

        牧尘光轻轻带上门,压着脚步走至她身后,问:“在画什么?”

        素从心忙用双手遮住画本,扭头望向牧尘光:“你看见了?”

        牧尘光喜欢看素从心不情不愿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于是故意打趣她说:“没见着,不过你不让我看,难不成是要送给我的?”

        本以为素从心会笑他想得美,没曾想听到她说:“给你补的生日礼物。”

        昨天从骆白那里得知牧尘光每周给自己买花后,素从心惊觉地意识到自己欠他的实在太多,她记得牧尘光提过送他一幅画的事,于是有了送画的想法。

        素从心背过身把画本关上,然后转头对牧尘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礼物补得有些晚,你别嫌弃。”

        天知道牧尘光此刻有多开心,心里像吹起了五光十色的泡泡。

        “不晚,一点也不晚。”他沉着声说话,怕一不小心把泡泡放了出来。

        “可是我现在只能送你素描画。”素从心看着小小一册素描本,言语带有沮丧,这尺寸和她平时画的水墨画相差甚远,送礼怎么看都略显寒酸。

        “我送你的画画工具不好用吗?”牧尘光问,“要不我带你去亲自挑……”

        “牧尘光。”素从心轻唤了一声打断了他,拿笔的手发着抖,她竭力按捺住要泄出的情绪,苦哈哈地说,“我画不了彩画了。”

        沉吟片刻,又说,“季林走后,我就调不出色彩,脑子里只有黑与白,我以为只是暂时的,可直到昨天我拿起彩墨时,依然调不出,调不出……”

        素从心的哀伤像一张网,把牧尘光也网在其中。

        他单膝跪地目不转视的看着素从心,她像只被囚困的无助小兽,急需解救与安抚。

        牧尘光掌握着分寸,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臂膀,安慰道:“不怕,我们慢慢来,我们有很多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牧尘光会一直陪着素从心好起来的。

        素从心微垂的目光移挪到那罐被摆在窗沿边的向日葵上,离了土的花朵依然昂扬着头朝向太阳,坚韧又倔强,仿佛在说生命与光同在。

        昨天素从心查了向日葵的花语,“热爱生活”该是牧尘光想对她说的。

        素从心沉沉地点了点头,她不想让牧尘光为自己太操心,即便是朋友也没有义务一直听她说丧气话,做她情绪的回收站,他应该很累吧,喜欢的人也还生着病。

        素从心移开了话题,问牧尘光怎么这个时间来看自己。

        “我今晚飞上海,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后天回来。”牧尘光说完,自己都有种给另一半报备行程的错觉,怕素从心听出味儿,于是假模假式地叮嘱,“素从心,我不在这两天你可别想着偷懒,好好吃饭,好好做运动。”

        “知道了,啰嗦的牧医生。”素从心不太乐意地说,“还有——”

        她站起身,指了指牧尘光的腿,问:“牧医生,您是还想在院里蹲会儿,还是腿麻得站不起来了?”

        牧尘光顺着她的话,故作可怜:“起不来了,求拉一把。”

        坐在候机厅的牧尘光,回忆起下午被素从心拉起来的一幕就想笑,他不由想到了一首蒋思凡唱的儿歌,“拔萝卜的小姑娘,嗨哟嗨哟,拔不动”。

        牧尘光是个更愿选择乐观的人,至少现在素从心能对他笑,对他生气,送他礼物,有想哭的欲望,偶尔还能跟他开玩笑,开始关注生活,这就很好了,目前最好的了。

        可当他接到素从心自杀的电话时,牧尘光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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