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是谁？

“大宋，大元不过都是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下的一时之刻。一如刘家的汉、司马家的晋、杨家的隋、李家的唐一般，自其兴起之日便注定了结局。就算今日你胜了贫僧，也不过托之一时。”

        “你不必与我讲这些个道理，我不想与你论道。”

        “如果贫僧说今日之事是为了后事天下，施主可信？”

        “后事天下？”她虽不修佛道，亦知高僧可预见未来。

        “嗯，后事天下无有赵宋，也无有蒙元。”

        她自是明白世间无不死之人，亦无不衰的王朝。

        “那是何人当得天下？”

        “乃是你、我、他，千千万万的百姓。”

        赵宋当朝，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然兴的是官员士绅，苦的是小民百姓。就连保家守土的武将也被他们灌上赤佬之名，导致如今的局面。

        如果真如八思巴所说，后世之事真的如此，想必小毛那样的孩子可以过上他们想要的日子吧？

        “我如何信你？”

        “言语上的表达难以令你信服，还是施主自己去看吧。”

        “你不会暗中害我？”

        “以施主的修为贫僧当不得事。”

        “如何去看？”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过去未来都在那里，又何来前生今世，……”

        随着心声中八思巴的诫语唱诵，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诸多画面。

        江山更替，神器移位。自元过后，汉朝再历。鞑虏建朝，灯火向下。青天白日，五星闪耀。

        牛马不再，铁牛犁田。铁鸟凌空，神龟地行。

        万丈高楼平地起，千家万户灯火明。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

        ………………………

        “陈婆子，你别怪我多嘴。我看你还是把你家那位送了吧！”

        一位头发斑驳的短发老婆婆，蹲下略微肥硕的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一只指节粗大的手，捏起地上还有小半瓶的矿泉水瓶。拧开蓝色的瓶盖，倒掉里面的水。甩甩，抬起穿着黑色方口布鞋的脚踩了踩。

        起身，将瘪了的瓶子扔进背上泛白脱皮的大竹篓里，瓶子在里面捆好的纸板上跳了几下落到底部。

        直起腰，颠了颠肩带。咧了咧少了几颗牙的嘴巴，没有挤出一个字。

        背着竹篓继续向前走去。

        路边穿着深色袄子，有些矮小的老太太咂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人陈大姐也不容易。”

        开头说话的那位嘟囔了几句，见老婆婆走远，也不再说话。

        …………………

        一间看上去年头不少的茅草屋，木质大门上挂了把黑色的铁将军。微微发胀的木门没有关的紧，许是前天刚下雨的缘故。

        从门缝可以看到里面凹凸不平的硬实地面。

        几层红砖打底，往上去是用泥块垒砌而成的墙面上留了个用以当窗户的土洞，架了扇钉上玻璃的木架。

        此时一个头发蓬松，快要齐肩。流里流气的一个青年正踩在几个土块上扒着那扇小小的窗户，探着脑袋正朝着里面窥视。

        现在正值下午，后墙同样的小窗户里透过几缕光线，使人可以看见这昏暗的房间。

        一张木质的床塌朝上看去，是一张同款样式的木床。

        几根泛黄的竹棍儿撑起用以充当床帐的布帘，床上可以看出躺了一个胸口微微上下起伏的人。白色被单打底，暗红色带花被面，只于一张闭着双眼地年轻面孔在外，鼻息带起脸颊上一根落下的秀发起舞。

        突然这双眼睛睁了开来。

        趴在窗口的青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向里看去，那个本应长年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居然坐起了身子，并且转过脑袋对着自己看了过来。

        脚下的土块晃了几下滚到一边，上面的青年摔了个屁墩儿。

        双手倒撑在背后，蹬着双脚带起些许尘土又退了几下。活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块带着土腥味儿的泥块便朝着他砸了过来。

        “你这个细货！又来打算干什么？啊！”

        捡废品回来陈婆婆丢下肩上的背篓，随手操起一根泥场上的篱笆棍子。朝着坐在地上的他劈头盖脸的打去，一连打了好几十下。

        陈婆婆这几十下算是打醒了他，捂着挂彩的脸颊，喊着：“活了！活了！！她活了！！！”跑了开去。

        陈婆婆仍是不解气，把手里的如柴棒子又对这他砸了过去。可惜，只碰了他甩起的脚后跟，还被带飞了。

        “碰！”

        不待陈婆婆喘口气，屋子里便传来了磕碰东西，以及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赶忙掏出系以一小段红绳的钥匙插入钥匙孔，打开铁将军。

        推门而入，直奔东厢。

        入眼的是一位身穿淡蓝色，洗的有些发白的秋衣。披头散发的人倒在地上，双脚挂在床塌之上，试图起身的女子。

        见到如此情景，陈婆婆刻满鱼尾纹的双眼顿时涌出泪来。

        蹲下身子，一把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拥入怀中。

        粗糙的手不断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呢喃道：“丫头，我的丫头，你可算是醒了。”

        那女子任由陈婆婆摆弄，却没有说一句话，眼神也是空洞洞的。

        等到陈婆婆情绪稳定下来，扳正那女子的肩膀。激动道：“丫头，丫头。我是奶奶啊！”

        女子并没有做出回应，一双眼只是无目的的睁着。

        陈婆婆虽然未曾听到她开口，不过能醒过来，便说明问题不大了。

        女子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婆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老婆婆是可以相信的。

        “我是谁？”她开口了，许是长久没有说话，声音显得很是沙哑。

        听到这，陈婆婆心下已经开始犯嘀咕了。这怎么连自己都不认得了呢？

        不过这孩子从小便是自己带的，现在只是再带一回罢了。

        陈婆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一字一顿道：“你的名字叫陈林素，是我的孙女，我是你的奶奶。”

        年轻女子，陈林素沙哑道：“奶奶。”

        “哎！好孩子，奶奶的好丫头。”一声奶奶叫的陈婆婆甚是开心。

        扶着陈林素走到床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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