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文斗

　　小狐狸将大军分成两路，自己却只带了几十个人，可这几十个人走路时踏地无声，手指精壮修长，握剑的手都极其熟练，想来是武艺高强。

　　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人在前带路，月夜飞驰，很快就到了一个山谷之前。

　　前方山谷，谷口像是有人将大山从中间劈开，十分险峻，离谷口大约一百多米，小狐狸停下了。我们的正前方，有一棵树挡住我们身形，也正好挡住我的视线。月色西沉，我看着一颗圆月这样一点点的降下，不知山谷中这人，可也是因为这个时间有这样的月色，才选了今夜来探望母亲。

　　似有马蹄悠悠，小狐狸朗声说：“抓住他。”

　　几十匹马策马而出，有兵刃交接之声，我正想驾马上前，诃子拦住我。

　　“只有三个人，公子勿惊。”他说。

　　小狐狸笔直的看着前方，目光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有人重摔在地，小狐狸身旁两个侍卫点燃火把，前方带上来三个人，捆的最紧的是一个少年，火光照过他的脸，只见他脸上赫然有一道伤疤从右眉到嘴角，狰狞恐怖。左边相貌却是清秀，他看到我们时，端详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是官府，终于来人了。”他咧开嘴角嘲讽的笑。

　　小狐狸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淡淡道：“想不到上千匪贼的头目竟是这么年轻。”

　　“大人，你不也年轻？”

　　“你觉得我是刺史？”

　　“难道不是？”地上的少年依旧勾起唇角，目光如坚韧而有棱角的石头，固执而锋利。

　　“我们秦昭的刺史，没有一个不是在任多年，熟知政事，深得陛下信任，怎么可能像我这么年轻。”小狐狸弯着身，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脸上闪过诧异之色，却随口道：“刺史是谁有什么重要，只要是官府的人，除了搜刮百姓，就是沉迷享乐。”

　　突然，少年又大笑起来，“杀了我，还有其他人，你们这些贪赃枉法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你的那几千人，现在大约已经弃甲投降了。”

　　少年笑声戛然而止，“怎么可能？”继而想到什么，大惊失色，问道，“你做了什么。”

　　“也许你说的对，我不是什么好官，所以我用渠县的百姓做了要挟。”

　　“你......”少年气愤的挣着绳子，口中大骂，“你这狗官，狗官，除了我，会有更多的人，秦昭必亡，必亡......”

　　似是又想到什么，少年冷冷地笑，“你想要威胁，也要先找到我的弟兄在哪？”

　　“齐儿......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小狐狸正要回答，远远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看，是一个老妇，老妇头发花白，臃肿着身体，腰却挺得笔直，左手拄着拐杖，右手似乎也握着什么。

　　面前的少年听到声音更加用力的挣脱着绳子，李林几个人绑的无比牢固的绳子竟松了些，他大喊着：“娘，你快走，快走啊。”

　　老妇似没有听见，缓缓的走到少年身边，向着我们行了一礼道，“各位大人……”说着，左手抬起拐杖打着少年的头，“臭小子，我不是和你说过，你爷爷的父亲是秦昭的驻边将军，是为了守护秦昭而牺牲的，你这臭小子，还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咒秦昭，不等于说你祖父白死……我打死你这不孝子。”

　　众人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老妇，和眼前不知所以的闹剧，都有些啼笑皆非。

　　就在众人有些放松警惕之时。

　　忽然，一阵冷风刮起，老妇大声喊，“儿子，快跑，别管我……”说着右手拿起匕首向咽喉刺去。

　　少年踏出一步又立马停住，瞪大了眼睛，面容扭曲的似厉鬼一般。

　　匕首刺破老妇的皮肤，但没有深入，小狐狸打掉老妇手中匕首，一丝血痕划在老妇脖颈上，却并无大碍。此时，少年身上的绳子早就松了，却是眼泪直流，声音哽咽的几乎咽气般。他一动不动，看到母亲手中的匕首掉落，才呆怔在那。

　　良久，大喊出声：“娘……”

　　原来，母亲走过来时，右手拿着匕首，她左手打着儿子的头，却也遮蔽了我们的视线，她的右手，正努力割着儿子手上的绳子。

　　几个壮汉要上前绑住少年，小狐狸抬了抬手，阻止可他们。

　　老妇人看着未曾逃跑的儿子，用拐戳着地面，叹着世风日下，“我儿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没有我儿，渠县的百姓早就没有活路了。”

　　老妇，“你们是朝廷命官，为什么不明辨是非，不造福百姓。”

　　“你儿子做盗匪时就该料想到这等下场。”李林扬声道。

　　老妇人厉声道，“我支持他这么做，他以一人之力救了渠县百姓的性命和尊严。”

　　“你说他救了渠县百姓，渠县县丞上书却不是这么说，”小狐狸将方才老妇人手中匕首递给李林，“刘县丞奏折上说，你们杀了李家上下四十口人，可有此事？”

　　似是从小狐狸话语中听出有转还的余地，少年身边一起被绑的壮汉急忙开口，“李家四十口人是被渠县县丞给杀害的，渠县县丞看上了李家的两位小姐，霸占了她们，李家人说要去知府那告状，渠县县丞便杀了李家上下四十口，连婴儿都没放过。”

　　另一个接着道，“还是我们当家的出面才救出了两位小姐。”

　　“哦？那现在两位小姐在哪？”

　　“就在......”

　　“住口，“少年打断了他们，“我们死就罢了，难道还要连累兄弟们。“

　　两个壮汉立刻明白过来，闭口不言。我也了悟，两个小姐被他救了以后应该就在他们的寨子里。

　　“在你们寨子里就好办多了。”小狐狸勾起嘴角一笑。

　　少年冷笑。

　　“你的寨子确实隐蔽，朕竟没想到，一个石洞后竟别有洞天。”

　　少年脸色一变，唇角的笑也瞬间僵硬，眸光转换，他身形一矮，竟跪了下来，“我的兄弟们只是听从我的号令......”

　　沉吟片刻，猛然抬头，“你自称什么？”

　　小狐狸微微一笑，“明日朕会亲自审理，你的几千人，一人未少，只是朕倒是要弄清楚，为何朕的百姓会成了土匪。”

　　少年呆住，老妇人握着拐杖似也没反应过来，良久，手似激动的有些微微颤抖，少年身后的两名壮汉已经跪下，高呼万岁。

　　幽幽月色，谷口上空，月亮正高悬其上，夜色朦胧，却如江水翻涌。

　　原来小狐狸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孰黑孰白，是非曲直，他早就一清二楚。我看着眼前的小狐狸，其实他一切都知道，他本就是一个足智多谋，深谋远虑的君主，其实，他并不需要我担心。

　　我驾马随在小狐狸身后，身后的月光将我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如漆如墨。

　　我们又回到客栈，客栈没人，漆黑一片，一干侍从用火折子点燃桌上蜡烛，又恢复了明亮，此时夜已深了，我心中有问题未解，去找小狐狸，烛光之下，我看到小狐狸手里拿着一枚玉佩，手指摩挲着玉佩，神情专注。

　　这枚玉佩他从来都随身携带，从前我并未仔细看，现在，我却忍不住借摇曳的烛火看着玉佩上雕刻的图案，十分简洁大方，两朵莲花，花开并蒂。我突然想起谁说过，并蒂莲花纹，这玉佩上的图案是并蒂莲花纹。

　　并蒂莲花纹的图案，我心里猛猛一沉，百里敏阳说过，“我的女儿身上有并蒂莲花纹图案的玉佩。”

　　原来如此，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然真的是百里云。

　　他总是如此痴缠着我，调戏着我，与我之间这般暧昧，大约都是因为我与他年少时遇到的百里云有关，他爱着百里云，可是百里云死了，他只能把这份爱意转到我身上，我与百里云相似的外貌，正好可以弥补他和白里云之间的遗憾。

　　我不知什么时候回了房间，关上了门，看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少时，有人敲门，我打开房间的门，正是小狐狸，“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朕猜想你定来找朕问东问西，不然绝对睡不着，问了侍从，他们说你来过了，怎么不进去找朕？”

　　他凑到我面前，“所以朕只好亲自来给你解惑。”

　　“哦，那你把我不知道的都说一遍。”

　　“你不知道哪些？”

　　“今夜这些都是你安排好的？”

　　“大半吧，剩下大半多亏你发现渠县百姓便是土匪。不然也不会这么周全。”

　　“朕还听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说与你听。”

　　“朕让人盯了这渠县有一个月了，竟然是一个少年是盗匪的头目，就是今夜抓获的这个。他名叫蒋齐。他脸上的伤口，是与猛虎搏杀时留下的。他本人十分骁勇，曾带着三四人截了一个地方贪官的马车，不仅把贪官的几十名随从打得鼻青脸肿，倒地不起，贪官和几十名随从的财务也被他洗劫一空，身上的衣物更是被他剥得只剩裤衩。”

　　“贪官和众随从的衣物被撕成布条，结成绳子，用来将贪官和几十名随从半吊在树枝上。”

　　“几天几夜后，贪官和众随从都只剩一口气时被人发现，堪堪救了。贪官和众随从经此大难后，知道比欺压百姓更重要的是“生命诚可贵”，从此洗心革面，从新做官，虽算不得何等好官，但也算得上是处事公正，行为检点。”

　　“如何？是不是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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