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看戏

严泽以为她说肚子饿了，就侧身让她进去，这时才看到笑笑背后跟着的两尊大神。

        “还没和你说，黑幻白幻来啦。来吃烧鸡的。”笑笑解释道。

        严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两个胖墩儿，毫无拒绝的机会，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请神容易送神难。

        黑白两只轻轻一跃跳到了桌子上，舔舔爪子准备开吃。

        笑笑掀开托盘上的盖子，整个屋子瞬间充满了烧鸡的香味。黑幻矜持的一低头，说：“多谢款待”。而白色肥猫早已经直接吃了起来。

        严泽拿了块毛巾，坐在旁边椅子上开始擦头发。笑笑看这两只猫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的满脸流油，觉得这四只鸡估计还不够它们吃，就不和它们抢了。这才注意到到严泽在一旁半扭着身子擦头发，下意识的直接把毛巾拿了过来说：“我来帮你擦吧。”

        她自顾自的擦了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严泽愣在那里，耳根慢慢变红。

        “你的头发很软诶，和你的人很不像。”笑笑评论道。

        “哪里不像？”严泽随口问。

        “你就是看上去很硬气那种。脸上的疤看起来还很不好惹。”笑笑说。

        听她这样评论，严泽低头笑了起来。

        笑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补充道：“但我觉得你其实很温柔的。大概，就像水一样。”

        耳边的细语让严泽的耳朵痒痒的，心也痒痒的，转头就看到凑到他耳边笑咪咪的眼睛。他侧开头，把毛巾接过来说：“谢谢，不用擦了。一会儿就干了。”

        害羞，实在是和自己很不搭的一种心情。

        还是胎死腹中来的合适。

        严泽把头发随意向后一拢，转换话题说：“我正要去听戏，你要一起吗？”看到还在埋头苦吃的两只，又补充说：“等它们吃饱之后，你要一起来吗？”

        于是，笑笑自作主张决定今天休息不打工，和严泽一起去阳城最大的戏院看戏，身后还跟着两尊神。

        黑白两只吃饱之后在街上闲适的溜达，看看这儿瞅瞅那儿，不时啃两口路边嫩绿的杂草叶子，扒拉两下马路牙子上孩童手里拿着的风车，要说它们不是猫估计没有人会信。

        七月初的阳城热闹非凡，阳光已颇具灼人的温度，熙熙攘攘的街市里，行人不约而同的走在路边屋檐或梧桐树下，中间留出一条铺满阳光的金色大道。市邑繁华，商旅不绝，不时驶过一辆辆雕花精致繁复四角坠香囊的马车。

        城中的西子河旁坐落着一座四角攒尖顶的小楼，楼上牌匾写着“西苑芳华”。这里并不是城里最奢华的戏院，但胜在贴近市井，三教九流之人齐聚一堂。严泽和笑笑赶到时，里面的戏已经开始了，咿咿呀呀声在门口就能听到。

        转身进门的一瞬，严泽眼角余光扫到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一闪而过，有些许鬼祟。没太在意，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有，也不太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们找了个尽量靠近戏台的桌子，叫了一盘瓜果与一壶茶。刚坐定，就听到台上唱起：“可恨那莺颠燕狂，关甚兴亡！”另一伶人接上：“妖人皆九头十臂，形容癫狂，如何可挡？我族要亡！”

        听到这儿，他们意识到这戏里唱的是二十年前的人灵大战，而那九头十臂的所谓妖人就是灵族。笑笑看向严泽，在心里想象了一下他九头十臂的样子。严泽看到一人两猫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自己，便无奈的说：“夸张，都是夸张。”

        笑笑靠过去说：“说你们是妖人，你别生气啊。”严泽看她要和他说话，戏院很吵，于是低头凑近她认真听。笑笑本想问问人灵大战的事，看到他低垂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脱口而出问道：“灵族的人都和你一样好看吗？”

        ……不听话的舌头割了也罢。笑笑内心对自己感到失望。

        听到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严泽失笑，拿了桌上的一块绿豆糕塞到她嘴里，说：“多吃点，补补脑。”

        只听那戏台上的伶人又唱了一句：“那怪力妖女，手持金刚锤，所到之处，脑浆稀碎啊啊啊啊~”

        “……”严泽想，“这妖女莫不就是自己母亲？”那场战争中，灵族用金刚锤且功力非凡的女将，非母亲莫属。没想到她能臭名远扬二十年。

        “那黑面魔头如阎罗再世，手握三尺龙牙刀，刀背满刻巫术咒语，处处锁喉，招招毙命，血染乾坤啊啊啊啊~”伶人捏着嗓子接着唱。

        “……”严泽扶额，“这莫不就是父亲？”

        “不幸啊呀，只恨那李玉殿下落入妖人阵法，湮灭了金戈铁马，活埋了滚滚芳华。作孽啊呀，只恨那妖人天齐国师法力强大，瞬移了山河天下，改写了历史章法。”伶人字字泣血的哭诉着，讲述着那段从不曾被忘却的过去。

        “你们的士兵真厉害啊！”笑笑嗑着瓜子感叹道。出生在人灵大战之后的笑笑自然从未对战争有过任何切身的感受，听着战争的历史就如同听着戏本里的才子佳人故事一般模糊朦胧，悲伤与快乐都不那么真切。

        然而，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就说不出“很厉害”这般轻松自在的评价了。甚至，在他们听来，“很厉害”这样的评价简单到有些刺耳。

        那场战争的结尾，大概是严泽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回忆。吞天噬地的力量将一切吸入巨大的峡谷中心，士兵绝望的吼叫，马匹痛苦的嘶鸣，树木与岩石从山顶滚落，轰隆隆吞噬着周遭的一切，泥沙俱下，天崩地裂。

        那个通天阵法的启动给灵族带来了胜利，人族精兵尽毁。

        但事实却是，那阵法失控了。

        肖想通天的人，反而通了地狱。

        被当场活埋的不只是人族，也还有大批灵族士兵。此一战后，甪荣元城十家有九家门口挂上了白丝带，用来送别自家死去的战士。

        笑笑晃了晃严泽的手臂，问道：“你怎么了？”这才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两边的军中都有武功高强且善谋略之人，不然这场战争也不会旷日持久僵持不下，最终，灵族也只能算是险胜罢了。”严泽答道。

        “几十年没有出门，原来世上已发生了如此大事。”黑幻感慨道。

        “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啦！就算人族和灵族在我们眼前拼个你死我活，我们不也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嘛！”白幻说。

        “世事无常。来的来，去的去，我们确实活了太久了。”黑幻继续感慨。

        白幻叼起一块绿豆糕，含含糊糊的说：“活这么久了，还看不开吗？”

        “看不开什么？”笑笑问道。

        “夏虫不可语冰。”黑幻冷冷的回了笑笑一句。

        “哦。”笑笑心想，还是阿泽好说话。“当年这场大战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笑笑问，明显在老师上课时没有认真听讲。

        严泽思考了一下，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敲击着，说“两边都说是对方先挑起的战争。打了一场劳民伤财费时费力的仗，两边都没落到好处，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自然是把罪责都推到对方身上最方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事实已不可考。”

        “嗯，过去了这么多年，再讨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笑笑点头道。

        “除非有人还想拿这个大做文章，再次挑起事端。”严泽说。

        “两位看起来很面熟啊！莫非是我们在哪里见过？”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转头一看，是之前在云栈见过的那个矮胖男人。

        这男人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又说道：“想起来了。我好巧不巧前几周路过郊外那座阴宅，你们猜怎么着？”他停顿了一下，右手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那颗蓝宝石戒指，好像在思索如何开口。“那天呢，我又好巧不巧看到一行人闯入那座闹鬼的宅子。嘿嘿，你们猜怎么着，好巧不巧呢，那行人中好像就有你们两个。”他又停顿了下来，压低声音问：“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笑笑看了严泽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这人想干嘛？”黑幻警惕的问笑笑。

        “你问这个干什么？”笑笑替黑幻问道。

        “嘿嘿，我也就是想亲自去一趟。两位有所不知，鄙人不才，是个小小的作家。最近正在写一本新书，取名叫“阳城风物志”。其中的点睛之笔，就是这个阴宅。没有这个宅子里的故事，我的书就不完整。”他又缩起那本就不明显的脖子，压低声音说：“实话告诉你们，鄙人姓元名步芳。我的上本书特别出名，就是市井流传甚广的《怪异故事集》。”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看得出这本书让他赚的盆满钵满春风得意。

        “更不能告诉他了，到时候看完书一群人去那宅子怎么办？”黑幻说。

        “还能怎么办，来一个吃一个，来一对吃一双。”白幻舔舔爪子说。

        “那地方还是别去了。里面有各种机关，还有吃人的动物。我们能活着出来，真的是机缘巧合。”笑笑好心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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