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中毒

在笑笑的眼中，眼前黑乎乎的村民身体扭曲拉长，四肢融为一体，头脸被压成了一片伞的模样。这些村民，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颗颗巨大的彩色蘑菇。这些蘑菇原地扭动着，好似在试图脱离土壤的限制，挣扎舞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笑笑努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心里不住想着：“我这是走火入魔了吗……画本里都说练功不能太投入的，看了那么多画本，这，这是不懂得学以致用的后果吗？！”

        她一边跳舞，一边眯起眼睛努力在周围一堆蘑菇中识别熟悉的身影。“啊，那根蘑菇皱的不像样，比之一根干巴巴的人参还不如，定是大核桃没错了。”她默默的想着。

        那，严泽呢？

        她一圈圈搜寻着，终于在蘑菇群里找到了一根看起来比正常人要矮一些的蘑菇，之所以能和人群中的孩子区别开来，是因为这根蘑菇，长毛了。

        看来变成狗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易于辨认……

        而此时的严泽，自己的感觉也没好多少。他的眼前一切都变作黑白两色，而周围的万物皆痛苦的崩塌融化，于一片烂泥与废墟之中，升起一只只纯黑色飞舞的蝴蝶。看到这个景象，行走江湖多年的他片刻便明白了原委。

        “日了狗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吃蘑菇中毒了啊！”今日的倒霉运气让严泽失去了对体面语言的控制能力，在脑中不停地暗暗咒骂着。

        罪魁祸首，竟是那一锅味道略显奇怪的蘑菇汤。这下可好，逃跑大计再遭一记重击，正可谓是拉裤子病人吃泻药--雪上加霜。

        这种混乱的情绪波动不断从笑笑身上向外传递着，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村民，人们像魔怔了一般僵直脖子死死瞪大着双眼。大祭司也感受到了这种异常，他不想就此终止这场祈福，捏着手指掐算着，试图寻找造成干扰的原由。然而，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让他来不及阻止。

        严泽也感受到了周围不安的气氛，虽然眼前看到的一切不再可信，但他能听到周围村民的吟唱渐渐变得不再整齐，他们的呼吸也略显粗重。

        于是，他决定在此一搏。

        他闭上双眼，根据记忆朝身边的村民身上一撞，如喝醉了那样一不小心摔倒一般将僵直的村民撞倒，村民手中的火把滚落在地，在草丛中不懈燃烧着，随时就能引燃周围的草木。严泽又往记忆中的另一个方向一倒，希望能把李炎和侍卫一起撞倒，让他趁机挣脱侍卫的禁锢。

        由于村民们挤成了一个圆圈，站的十分密集，而且这会儿又有些失了神志，这边的一点点骚动都如掉进平静湖面的石子一般，激起万千涟漪。笑笑眼前一根根蘑菇东倒西歪，她知道应该是严泽有所动作了。没等大核桃做出任何反应，笑笑趁乱在腰间一掏，抓起藏在腰间手帕的一角，将它揪了出来，手帕里裹着的米粒儿便随之撒落一地。她一抹手心的血，随手掐出一诀，使出了布卡之前教过她的障眼法。

        这一法诀的要义在于，施术者需要在心中构想出想要变化出的物事之整体与细部，脑中的图景越精细，这变化出的物事便越逼真。笑笑的目的是变化出一群自己、李炎、还有严泽，在人群混乱真假难辨的情况下趁机逃跑。

        然而，现在这满脑子都是该死的蘑菇该怎么办？！

        笑笑皱着眉头试图专注施术，可奈何脑子不听使唤，脑中一会儿出现自己的模样，一会儿出现蘑菇，一会儿出现长着自己头的蘑菇。

        这……

        没等笑笑把脑海里的图样梳理清楚，这术法就已经开始奏效。满地的白米粒儿疯了一般颤抖着膨胀肿大，把在神木边围成一个圈的村民挤得东倒西歪。而后‘噗’的一声轻响，这些涨大的球状物变成一个个同人一般高的彩色大蘑菇，有些长相奇异的蘑菇上长着笑笑、严泽、还有李炎的脸。

        清醒过来的村民见到这幅景象，如见了鬼一般尖叫着四散奔逃。

        “……我们长得有这么难看吗？”笑笑腹诽。在她眼中，现在四处逃跑的蘑菇和留在原地的蘑菇长得没什么两样。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障眼法丝毫没有起效果，他们三个人站在一堆奇异蘑菇中间还是一样的显眼。

        她蹲低身体，往身侧的泥地摸去，提上鞋履与弓箭，匍匐爬到之前就一直在眼角余光关注着的毛绒蘑菇旁边，拉上严泽低声说：“就是现在了，我们走！”

        大核桃站在神木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来不及阻止就变成了这幅模样。他眼见笑笑他们想要趁乱逃走，粗嘎的嗓音大吼一声：“慢着！”

        “谁慢谁是孙子！”笑笑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拉上严泽还有一旁杵着不动的李炎就跑。“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是疯的！”李炎一瘸一拐的被拖拽着前进，还不忘乐得哈哈大笑，好似此时逃命的不是他一般。

        大核桃手握藤蔓手杖，‘咚咚’两声撞向地面，地面竟如水面涟漪一般颤抖着震向笑笑他们。三人这才转头回望，一地的蘑菇变为白色齑粉。他们没顾得上担忧自己是否会有蘑菇一般的下场，因为此刻的大核桃看起来有些不同，他头上那一圈圈如核桃皱纹一般的纹路变得越来越深，甚至，慢慢蠕动了起来！

        大核桃紧闭着双眼，一手持手杖，一手捏诀，他头上蠕动的纹路逐渐加深加粗，而后，竟化为一条黑褐色的细蛇从他脑后蜿蜒爬下，顺着他的身体爬向地面。它每前进一寸，身体就变粗变长一寸，待它落地之时，已是一条如腿一般粗，比人还要长的黑蛇。它落地之后就朝着笑笑他们飞速爬去，仍然是一路爬一路长大。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此时，毒蘑菇的效用衰退了，笑笑看清楚这朝他们袭来的怪物便忍不住喊了出来。严泽拉上笑笑和李炎就向树林更深处跑去，他扭头又看了一眼这蛇愈加肥壮的身躯，脑中精光一现，跑着喊道：“这大概是《万兽经注》里的修蛇吧！就是传说中可一口吞象的巨兽！”

        “修，修蛇？！”笑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颤抖的声音好似裂了缝。

        “哈哈哈哈哈哈，得见修蛇，此生无憾也！”另一边的李炎如疯魔了一般边跑边笑。

        大核桃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圆睁，突出的眼球上红血丝遍布。这时，他蠕动嘴皮低声吟唱了起来。肥壮黢黑的修蛇一改之前猛烈的追击，伸长身体尾巴向前横扫，连同草木泥土一起将三人卷入尾中。化身兽型的严泽想要带笑笑脱离险境却有心无力拼死在一片泥土树杈间撑在笑笑身侧。一片惊惶之间，笑笑在严泽的支撑下站稳脚跟，眼底金光乍现，背手抽出两箭，瞬息间向修蛇巨大的蛇头射去。

        巨蛇根本不把这区区两支箭放在眼里，它尖利的蛇尾一摆，将箭羽打到一旁。紧接着，巨蛇一声尖利啸鸣，震慑力十足，但在笑笑耳中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捏着嗓子梨花带雨的尖声哭叫：“啊啊啊啊～好疼啊～天杀的小妮子射的是什么玩意儿！”

        “停下！”笑笑眼中金光粼粼，她的声音不算高昂，但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量，让不断收紧包围圈的巨蛇顿时停了下来，它立起倒三角蛇头，眨巴了两下圆溜溜的竖瞳金眼，蛇信一吐一吐地仔细盯着这个让它好奇的人类。

        没等三人获得片刻喘息，大核桃更大声的吟唱着，不过好似换了一种曲调。听到这声音，修蛇的瞳孔逐渐扩散开来，好似失去神志一般。好在它没有继续收紧包围，反而是身体不断散开，头尾连成一个圈将三人环绕在这大圈的中央。它扬起头颅，大口一张衔起蛇尾，而后便定住不动。

        还没等被围在圈中的三人做出任何反应，耳边传来‘咚咚’两声藤蔓手杖敲击地面的低沉声音。

        三人闻声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抽泣声传入笑笑耳中。“是谁在哭？”笑笑闭着眼睛想着，“为什么这么悲伤？”如同想要摆脱梦魇一般，她努力唤醒自己睁开眼睛。眼前好似有一片浓密的白雾，什么都看不到。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迷蒙的眼前是耀眼的阳光与炙热的空气，她眨了眨眼，四处望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但又不那么陌生的地方。目之所及，是一片碧瓦红墙的宫殿。这地方她从没来过，但却在书上见过无数次。

        如果猜的没错，这里，便是淞南皇宫。

        笑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她的心中愈加疑惑：“明明，明明我刚刚在……在哪儿来着？欸？我之前是在哪里？我之前是在做什么来着？”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蒙了一层布一般不清晰，这种不知来路不明去向的感受让她不安。

        而在陌生的地方，不安，就是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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