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宁为玉碎（五）

翌日，燕京城门大开，燕王率文武百官及后宫诸人，素衣跪于长乐宫外。全城百姓亦匍匐于道旁，屈辱而无奈地跪迎昔日的死敌入城。

        初升的朝阳映出万道金光，将一望无际的天衢大街铺陈得光辉灿烂，道路两旁黑压压的人群，却像一片片凝结的阴影，阴影下沉淀着绝望的悲伤。

        属于失败者的，永远是不被阳光照拂的、仿若冬日般的萧瑟与悲凉。

        胜利者的号角悠然长鸣，高傲的旌旗迎风招展，轰然的脚步震动了巍峨的城墙，浩浩荡荡的齐军踏着金光而来。

        当先一人，头戴紫金盔，身着麒麟甲，跨下墨云踏雪，冷峻英挺，气势天成。朝阳的金辉撒在他身上，泛起一层令人眩晕的炫丽光芒，似自天而降的战神，光华厉烈，耀不可视！

        正是齐国大将军——秦风！

        如雷的蹄声渐行渐近，地面隐隐地震动，终于，墨云神驹在燕王跟前停下。此骑一停，所有的震动也随之消失，从低垂的视线处，只能看到无数的马蹄和战靴，如同一片肃严而立的森林。

        察觉到两道威严的目光自头顶传来，燕王心中一跳，忙低首恭敬地奉上降书及玉玺。半晌却不见动静，燕王忍不住悄悄抬眼，恰好对上一双鹰凖般锐利的黑眸，正带着令人震慑的光芒，一一扫过底下众人，似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英气的剑眉突然凝结，一道不易察觉的失望闪过黑眸，随即便化为抑制不住的怒火，“平阳公主何在？”森沉的男声，冷冽异常地响起。

        话音刚落，但闻“呛”的一声脆响，旁边有人拔出了佩剑，锋锐的剑身在阳光下散射出一道耀眼的雪芒，寒意破空而出，森凉地印上燕王眉间。

        燕王身子微微一颤，低眉道：“小女昨日就已失踪，朕……我派人在城中四处寻找，却一直未见她的踪影。”一声颓然的叹息，苍老的脸上现出忧愁之色。

        “失踪？”秦风冷哼一声，吩咐身侧副将，“传我之令，立刻派人全城搜寻平阳，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到，活要见人……”声音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后挤出更为冰冷的四个字：“死要见尸！”

        众人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寒意。就在这时，东方突然升起一道浓烟，还夹杂着阵阵火光，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首去看，脸上现出茫然而惊惧的神色。

        凝目片刻，燕王突然失声叫道：“鸣凤宫，那是鸣凤宫啊！遥儿、遥儿……”他如遭雷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朝那边奔去。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燕后悲呼一声，昏倒在地，一些人忙着扶起她，另有一些人也站了起来，想要追随燕王而去。

        “啪！”一声响鞭在人群中毫无预警地炸响，“全都跪下，不许妄动！”

        燕王刚跑了两步，就被持剑的士兵拦下，他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不知被何人用力一攘，踉跄着重重摔倒在地。膝盖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却比不上针尖一般刺入心底的屈辱与绝望，昔日尊贵的身躯趴在满是污泥的地面，颤抖得如同被狂风卷上青空的残叶。

        无人看见，那滴落在青砖上的滚烫的泪水，那零落成泥的尊严，那无可宣泄的哀痛与郁愤……

        砖缝中有只蚂蚁仿佛受了惊吓，慌乱地四处逃窜，却不知被谁的靴底踩住，转眼便碾为尘土。

        原来，属于失败者的命运，就是如这蝼蚁一般，卑微、惊惶，却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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