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此恨绵绵（八）

翌日，雪霁天晴，林中多了一座新坟。积素遍野，雪光冷冽照人，大片的冷杉，连绵成一带银灰色，树上结满霜凌冰花，如同无数惨白的灵幡。

        云遥跪于坟前，身上裹着一袭素色披风，衬得脸色越发苍白，像一株被冻在冰天雪地的白梅。

        “七皇叔，您安心去吧，遥儿会为你报仇，绝不让您无辜枉死！”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雪光映照着她宛若冰雕的面容，像一阙清绝苍凉的悼词，悲痛依然铭心刻骨，眼中却只有如雪的冰冷。

        她慢慢捧起一把积雪，洒在高耸的坟堆上，晶莹的雪粒纷纷扬扬，就像那曾经美好的，如落英般缤纷，如琉璃般易碎的过往，连同亲人的尸体，连同一切脆弱的感情，一起埋葬！

        站起身，久跪的膝盖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她却似无知无觉一般，在雪地里茫然独行，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离坟地不远的一处山崖。探头朝下张望，下面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两壁皆是参差的乱石和丛生的荆棘藤蔓，崖下数丈处，有孤树一支，深墨色的枝干斜伸而出，欹曲嶙峋宛如枯骨。

        她凝神细看片刻，目光突然微微一动。

        “你敢从这里跳下去，我就让你们燕国的人，一个接一个，也跟着跳下去！”淡淡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如冰锥心，冷酷而狠决。

        她蓦然转身，山风猎猎，卷动她单薄的衣袂，共青丝肆意飞散，似风中舞乱的花魂，那一刻的惊艳近乎凄厉。

        “你永远，只会拿我的亲人来威胁我！”蕴满恨意的眸光死死地盯着对方，空气中似有火星飞溅开来。

        “因为我发现，这实在很有效。”

        大风扬起那人玄狐大氅上的风帽，露出鲜明俊朗而又霸气十足的眉目，唇角斜斜勾起，笑得可恶而嚣张。

        “你好卑鄙！”轻蔑在她眼中燃烧，“名闻天下的“战神”，原来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战争，本来就是不择手段地攻陷一处处堡垒，占领一座座城池……”秦风施施然地逼近她，黑眸有种魔魅而诡异的魄力，声音轻如耳语，却宛若针刺——

        “对人，也不例外。”

        “我不会屈服，你可以攻陷城池，却永远也无法攻陷人心！”她倔强地抿紧双唇，毫不示弱地直视他的眼睛。

        “你会屈服的。”

        “因为你是‘战神？’”雪眸闪烁着讥讽的光芒。

        “不，是因为你的心太软，因为让你牵挂的人太多，因为……”他突然住了口，深邃的眼底有一刹那的凝固，仿佛有种跳动的火花，转瞬即逝。

        “你不用威胁我。”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我活着，只会是你最可怕的敌人！”

        不容质疑的语气，带着寒风似的凛冽力度，如同一个生铁般的谶言。她转身离去，素衣翻飞，单薄得似能随风而逝，却又挺直如深植雪地的冷杉，坚强而永不弯折！

        秦风凝立不动，静静目视她远去的背影，黑眸变幻，突然低低地笑起来：“最可怕的敌人？……还真是……令人期待……”

        茫茫雪原上，她纤弱而冷峭的身影，像一只被折去双翅的孤鹤，在荒芜的世界里倔强而高傲地独行。

        而他，将是囚禁她一生的笼。

        不能高飞的痛苦，屈辱无奈的痛苦，永堕黑暗的痛苦……

        这样的痛苦，会不会让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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