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这是诸伏景光从组织诈死后回到长野的第四个年头。

        窗外的天际微微泛白，当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的时候，时钟的短针才堪堪指向六。今天他又比闹钟设定的时间要早醒了将近一个小时。

        与其这样无所事事的躺在这里，倒不如早些起床去附近溜达一圈，今天难得是一个好天气，也不算浪费了这难得的轮休日。这样想着，诸伏景光挣扎着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起身，轻轻跨过床边还在地毯上熟睡的小家伙去浴室洗漱。

        那是兄长送给他的礼物

        自打几年前在组织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暴露了身份，他便从公安的一线退居幕后，暂时选择成为了零的联络人。在回到位于长野的兄长身边后，他一边继续进行调查与组织相关的事，一边接收将黑田管理官暗中才公安那边调过来的他的资料。

        在这里，他和诸伏高明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辖区警官。

        除却衣柜里那件躺在阴影的连帽衫依旧提醒着她过去的日子外，这几年里他几乎都快要适应了这样和平、不用每天都紧绷着神经的生活。

        至于兄长送自己宠物的目的，他大致也能猜出几分。

        刚刚洗漱完的诸伏景光抱起刚刚睡醒就在他脚边蹭来蹭去的小家伙，亲昵的捏了捏它的耳朵。

        他那个打小便才智过人的兄长，一定是早就猜到了他从警察学校毕业后去做了什么，所以在发现他突然回到长野后也并不惊讶，只是一声不响的给他送来了这个小家伙。

        虽然他并不需要，但是在这个偌大的房子里有个小动物可以陪着，似乎也就不显得那么空寂了。诸伏家的老宅自从小时候的事件后便一直空着，他和兄长现在也各自居住，只是偶尔才会回去打扫。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房子里有些冷清。

        辖区刑警的生活比起就任公安的时候要轻松不少，也不像是个在警察学校时一样有着繁琐的训练。他甚至可以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和现在工作的同事一起去居酒屋小酌一杯，听他们抱怨情感上的不顺。

        觥筹交错间，头顶的灯光晃的他有些眼花，几乎让诸伏景光觉得自己与身旁那些已经喝醉开始吵闹起来的上班族无异。和他们一样，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只有诸伏景光自己知道，他的手机里留存了无数这几年间长野的大雪和夏夜的星河。编辑好又未送出的简讯保存了一封又一封，甚至于被无意间发现这一点的女同事调侃为“情窦初开的女高中生”。

        如果情况只是如此简单的话，那么他也不必烦恼至今了吧。

        当时为了从莱伊的手底下逃出来，他被迫用□□射穿了放在胸前口袋里存有来不及删除和零的简讯往来的和兄长电话号码的手机。不过所幸，在那次出任务前他听了你的话，老老实实的将防弹背心穿在身上。在得到消息后，零请求的公安支援也来的足够快，否则当时的他，恐怕真的就只有吞枪自尽毁灭消息来源这一个办法了。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恐怕就是在感受到子弹击中自己的一瞬间，下意识为没能先和你道别再离开而感到遗憾和抱歉吧。

        在刚回到长野的前两年，他就连在去警署上班的路上，也会刻意避开那条有许多学生都会经过的路。他每每看见那群十七八岁，朝气蓬勃奔跑在路上的女学生，总是会想起还呆在组织里的你来。莫名的，便会生出许多愧疚。

        如果不是突然发生莱伊威胁他的那件事的话，或许他就有机会可以带着你脱离组织，和他一起回到长野，过上像现在这样和平安宁的生活。他甚至还可以…

        可以什么？

        诸伏景光自嘲的笑了笑，想起了以前出任务的时候零跟他说过的话。“我说景光，你该不会真的对她动心了吧？她可是组织的人！”

        或许真的就像零说的那样也说不定。诸伏景光想过许多你让他心动的时候。但到最后他有些无奈的发现，他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心脏几乎都在加速跳动着。你仅仅是靠在他的肩头，什么都不用做，都足矣让他心动。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从第一次被贝尔摩德带着见过你以后他就已经心动，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一直被自己的理智强行压制在心底，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罢了。可是到现在，他所留存的有关于你的东西不过寥寥数几，大部分，似乎都随着那部被毁掉的手机一同消失不见了。

        大概会恨他吧。毕竟你和琴酒在这方面是那么相似，都是同样的，厌恶他这样的叛徒。

        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是于事无补。他只能凭借着零偶尔传来的简讯和照片聊做安慰。可是实际上，他看着照片上你对零，又或者是其他熟悉的人露出的那种毫无防备的状态和笑容时，嫉妒的火焰几乎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有好几次，看着行动电话里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他都快要忍不住拨过去。

        再等等就好，诸伏景光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告诉自己。

        只要等到组织那边的人，等到他们都相信诸伏景光已经被莱伊用□□射穿胸口，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之后，他就可以调回东京。

        可以再一次，见到你。

        “汪！”

        似乎是不满自己的主人发呆太久，被诸伏景光抱在怀里的小家伙扑腾着自己的四肢，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到地上，咬住他的裤脚便拉扯着他向玄关的大门走去。

        “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发呆太久了。”诸伏景光俯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又替他系上牵引绳才准备出门。

        而做完这一切，也只不过才刚刚七点而已

        “哎呀诸伏警官，今天轮休还起的这么早，真是勤奋呀，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啦……”虽说现在是假日的清晨，但是街上像他一样出来散步遛狗的人已经不少了。

        住在这附近的人更是如此

        当初他就是看中了这个基本上住的都是老年人的安静环境，并且离辖区的警署非常近，才选择买下这幢不算小的房子独自居住。

        凭借着出色的外貌和温和有礼的性格，让这位同样姓诸伏的年轻警官几乎是在搬来的几天之内便得到了附近邻居的欢心。就更不用说，在他们得知诸伏景光是另一位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拂的诸伏高明的弟弟的时候，对他的信任和喜爱自然更是水涨船高。

        不过，这似乎也好过了头些。

        诸伏景光面露难色的推拒着刚才遇见和他同样出门遛狗才从早市里买东西回来的阿姨递来的新鲜蔬菜。但显然，热情过头的阿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一边嘟囔着平日里受他颇多照顾，一边将装好的蔬菜塞进他的怀里。

        原本还想拉着他说些家常的她，也因为自己脚边等的不耐烦的大狗而被拉扯着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便也只好匆匆和诸伏景光道别离开。

        路过公园的时候，一颗足球从游乐设施那边飞来滚落在他的旁边，及时被他用脚给拦了下来。蹲在一旁的小家伙好奇的用爪子左右拍打着，不远处站在在沙丘堆的男孩们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把球踢过去。

        虽然现在已经不太擅长了，但他在高中的时候也曾经加入过足球社一段时间，仅仅是陪着小孩子玩闹练习的程度，他想还是没有问题的。

        诸伏景光不轻不重的将足球踢回公园里，恰好落尽那个小男孩的怀里。男孩们拿回了足球又开始重新争夺起来，倒是他们站在一旁说话的母亲轻轻朝他鞠了一躬。

        这边热闹无比，就显得一旁秋千上独自一人坐着的小孩那里更加冷清。那个孩子穿着戴帽子的套头衫，让他看不清脸，脚虚虚的踩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秋千，看向旁边那群男孩嬉戏打闹的方向。

        如果连他都没有见过这个孩子的话，那他一定就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看着他的样子，总是能让他想起小时候家里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自己满身都是刺，什么人都拒绝靠近的模样。

        诸伏景光刚想带着在旁边等待以久的小家伙过去找那个小孩谈一谈，还没来得及跨入公园，便看见从那群打闹着的男孩里跑出一个到那边，一边笑着，一边颇为强硬的将他带了过去。而且就他看来，在企图用帽子遮住的那张脸上露出来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不乐意。

        “看来已经不需要我们俩个了，对吧？”

        诸伏景光看着一旁就连尾巴都耷拉下来的小家伙，无奈的笑了笑伸出手安抚。直到另一只被口袋勒出红痕的手心隐隐作痛，才让他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原本只是打算出门散个步，现在反倒连傍晚出门采购的活动也一并做了。家里冰箱的材料还算充足，加上刚才大婶送的东西，这几天他几乎都不需要出门去超市了。

        做饭、散步、休息、整理资料，如果时间充裕的话，他还可以去找下班的哥哥一起吃饭。今天似乎也该像往常一样和平的结束。前提是，没有那封突如其来的简讯的话。

        在走过拐角的时候，包里传来的震动让诸伏景光停下脚步来查看。

        为了避免引起组织的怀疑，零通常都是不怎么规律的，每隔一段时间和他联系一次进行情报交换。而这一次，距离上一次他传递消息过来还不超过一周的时间，现在又突然来了简讯，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蹲下身安抚着有些躁动的小家伙，见它还是闹个不停，干脆一把搂住将它抱到怀里。似乎是因为察觉到自己主人的情绪，刚才还不停作乱的小家伙几乎是在被诸伏景光抱起来的一瞬间便安分了下来，转动着自己的小脑袋和他一起看向手中亮起的手机屏幕。

        他打开那封未署名的邮件，里面的简讯内容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也足矣让他在看见的一瞬间瞳孔紧缩。

        “近期将至，万事小心。”

        没有想象中再一次与组织接触时的紧张和恐惧，甚至是在看见“近期将至”这几个字的时候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一种期待。如果说组织的人最近有可能来长野的话，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在这里见到你了？

        诸伏景光看着手机里的简讯，下意识便朝着这几年最熟悉的那条路走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带着狗走到了辖区警署的门口，以至于险些迎面撞上了一个在路口徘徊打扮美艳的女人。

        他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向对方道歉，那女人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挥了挥手，发出有些尖锐的笑声。她摘下自己的墨镜，露出那张艳丽又极具侵略性的脸看着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的诸伏景光。

        被人忽视的感觉让她颇为不爽，刚想伸手掐一把诸伏景光的脸蛋，企图换回他的神志。但还没来得及碰上，就先被他退后一步躲开来。

        “早上好，莉子小姐。”

        早山莉子，自从他小时候和哥哥分开以后便一直待在哥哥身边的女性。虽然说性格实在是不怎么讨喜，但就连诸伏高明也不可否认是，在工作能力上，至少在整个长野县警局内部，鲜少有人可以比得上她。

        而刚刚被诸伏景光躲开的早山莉子明显有所不满，一边嘟囔着他不如小时候那般可爱，一边撇着嘴刻薄出声。

        “怎么，现在的辖区刑警已经闲到来警署门口度假了吗。”

        诸伏景光对她的话早已可以做到置若罔闻，他将手里的手机放回口袋，又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小家伙放回到地上，自己则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牵着它绕过挡在他面前的早山莉子，不慌不忙的开口。

        “要找哥哥的话，这个时间他已经在警署里了。你要找他的话随时都可以…”上去两字还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出口，在他身后的早山莉子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险些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喂！谁跟你说我是来找他的，那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还不值得我浪费难得的轮休，一大清早特地跑来这里……”早山莉子解释着，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脸色渐渐布满了红晕。

        对，她只不过是顺道来帮敢助和由衣取些东西罢了，诸伏高明那种男人，也不知道是哪个瞎了眼的女人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看上他。这样想着，早山莉子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朝警署里面走去。

        见此，诸伏景光只是耸了耸肩来表示自己的无奈，明显已经见怪不怪。毕竟在他回到长野的这几年里，由他充当中间人的这两个人之间爆发的大大小小的争吵已经不下数十次了。就算放着不去管，这两个人用不了多久也会和好如初。反倒让诸伏景光疑惑，这两个人吵架的意义到底在什么地方，只能看着早山莉子离开的背影小声的抱怨一句。

        “还真是口是心非啊……”

        就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你和波本也潜入了那个男人位于长野的房子里。虽说在白天这样做稍显不妥，多少也有些冒险，但好在这个时间路过这里的行人不多，那个男人平日里的行踪也足够隐秘，以至于你开门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人怀疑。

        波本开着车在房子四周绕了几圈，在确定没有人跟着你们后才找了个地方将你放下，自己把车开去隐蔽的地方藏好，让你去负责开锁的工作。

        这种事情交给他来的话，明明是不到十秒便可以完成的工作，他非要让你先来探个底。听着锁发出咔哒一声，面前的门便缓缓打开。你将掰弯的铁丝收回包里，若无其事的将大门打开，甚至还对着路过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后才走进这栋房子。

        关门掀起的灰尘在空中漂浮着，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扫过了，就连这个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死死的拉在一起，只有一两缕光线透过缝隙照射进客厅的地板上。

        你站在玄关，并没有立刻对整个房子进行调查，反而拿出手电筒，仔细观察着四周有没有人来过这里的痕迹。根据你们抓到的那个男人的说法，在他位于长野的这栋房子里存放着关于那些老狐狸贪下组织上拨下来的一大笔资金的账目和u盘。

        如果那些老狐狸的人还没有来过的话，这次的账本加上那个男人录下接收干掉你的口供，中饱私囊加上企图伤害组织干部。这一次即便是不能将他们拉下台，你也有足够的理由狠狠撕下他们一大块肉，让他们老实上好一段时间没有力气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客厅里也到处散布着灰尘，现在距离你们抓到那个男人还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就算是当时消息就泄露了出去，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房子里的痕迹清理的这么干净。又或者说，他们真的来过的话，等你们赶到这里，见到的恐怕就只是一堆废墟了。

        玄关那里除了你刚才进来时留下的痕迹外，暂时还没有找到有过外人入侵的迹象。你小心翼翼的翻找着，身后的大门传出的响动却让你下意识的躲在了玄关那里看不见的死角。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你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看着从大门进来的波本，他头上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帽子，你看着倒是颇为眼熟。倒是有些像他刚刚来组织的时候，出任务时喜欢戴着的那顶。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你过多在意的东西了。

        大概是注意到客厅里已经被你翻找过，在确定这里没有危险之后，波本便开始在其他地方开始查找起有用的资料。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型的探测仪，为的就是避免有人事先在这个房子里安装过窃听器。

        “不过就是停个车而已，你未免也太慢了一点。”

        在他检测完这个房间，确认没有被安装窃听器后，你才小声的对他抱怨，一个不小心，手下的动作便有些用力过猛。书本压下掀起的灰尘沾了你一身，让你忍不住咳嗽几声，走到一旁去拍走沾在衣服上的灰尘。

        “抱歉，我把车停在了比较偏僻不会有人经过的地方，所以来的迟了些。”波本看着你被呛到的模样笑了笑，走到你刚才翻书的地方继续查看下面的柜子。

        他来迟的原因其实不止停车这一个。在停好车进来这栋房子之前，他还在四周查看了一遍是否有什么可疑人物。但是可疑人物没有发现，反倒是让他在隔壁那栋房子的名牌上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姓氏。

        —————诸伏

        再怎么说，也不会巧合到这种地步吧。

        他向来相信诸伏景光，所以除了在交换情报的时候进行一些交流，他并没有对诸伏景光回到长野后的生活进行过多的干预，以至于他到现在虽然知道诸伏景光回到了长野，但也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不过万一真的是…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当初就应该更关心景光一些才对。翻到柜子最下一层的时候，塞在里面死角处的一个牛皮纸袋滑落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所说的资料。波本伸手将它抽出来，走到窗边准备交给你。

        “你看这个是不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你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怵，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便想要躲开。

        “别动。”

        波本拦住了你的去路，撩开你耳边垂下的头发，露出那节修长白皙的脖颈。或许是因为刚刚拍去灰尘的原因，你衣服的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了脖子上那极其刺眼的，一道红痕。

        “是琴酒，科恩？还是最近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的手指摩挲着你的脖子，语气里满是让你不舒服的感觉。不过要是说脖子上的东西，大概就是你昨天去科研部那里的时候，恰好遇见了那个男人在调制什么药水，空气里满是怪异的味道，甚至让你有些过敏，身上也不免起了些红色的斑斑点点。

        “啊，这个啊…”你挥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是在科研部那边弄得。”

        似乎是被你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触动了神经，波本抓住你的手，将你圈在窗户和自己的范围内，眼里带着不知名的怒火，让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透过窗帘的缝隙，他正好可以看见牵着宠物狗回家的诸伏景光。就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被他盯住的景光也有了反应，下意识转过身体朝着那道视线的来源看去，却只看见了微微摇晃的窗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栋房子，他记得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出入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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