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对于江户川柯南来说，有什么事情是足矣让他感到高兴的呢？

        或许是灰原研制出了aptx的解药，或许是今天放学和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踢足球的时候踢出了完美的射门，又或者，是回侦探事务所的时候，小兰刚好做了他今天想吃的饭菜。

        但是现在，在他心里还要再加上一项。那就是这个坐在病床上，像一个普通女孩子那样，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的你。

        他今天是趁着放学的时候避开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孩子和灰原，独自一个人来这里探望你的。尽管他想可能瞒不过灰原自己的行踪，尽管了解灰原也想要见到你的那种心情，他还是自私的，自己来了。

        看着被朱蒂扶起，坐在病床上靠着枕头的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能够对你说的。垂在两侧的手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准备扬起一个属于孩子的天真笑容来面对你时，又被你那轻柔的嗓音，将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你好？”

        病床上的人微微歪着头，长发垂到她的手上。大莫约是还没能习惯摘掉氧气面罩后的呼吸节奏，所以即便是短短的几个音节，也让你显得有些吃力。但好在，这里的看护人员十分细心，不定时的就会给你喂食一些水，才不至于让你的嗓子也因为这几天的昏迷而哑掉。

        但他很快也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从来不会对他露出如此柔和的笑容，那是仅有过一次的，他看见你在面对小兰时才露出过的表情。不带有任何猜疑或防备的眉眼间流露出的，仿佛春天河岸的细冰融化，就那么一点点，汇进他的心里。

        他这算不算，是拥有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呢？十几年间不断的追寻，相遇后的紧张和戒备，用这些满腹武装自己的江户川柯南似乎终于在这一瞬间卸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盔甲。他慢慢走到你的病床前，用有些干哑的嗓音回应。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江户川柯南刚刚伸出，还没来得及触碰到你的手，被赤井秀一凭借着身高优势挡在了身后。和他一样，赤井秀一看见你脸上表情的一瞬间便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

        至少在他认识你的这些年里，你从来没有如此笑过

        “感觉还好吗。”

        被病床前并不熟识的三个人盯着的你有些不知所措，可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并不允许你现在去回想那些以前的往事，就连手，也下意识的揪住床上的被子，给现在毫无安全感的自己一些慰籍。所以，面对他的问题，你只是晃了晃头，想了一下又点了点，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好不好。

        而站在你面前出声的这个男人，不得不让你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一眼看中的，便是那双好看的绿色眼睛，那眼神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一块重叠起来，让你下意识撑起身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眼睛的颜色…好漂亮。”你这个句答非所问的回答多少会让人产生些疑惑，可在这里，恐怕只有赤井秀一知道，你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他和那个男人，有着一样的瞳色。

        他也稍微，有些嫉妒了。

        赤井秀一垂着头，他看着你伸来的手没有躲开，但你也并没能触碰到他。隔在你们中间的朱蒂和江户川柯南两人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怎么样，朱蒂拉开了赤井秀一，而江户川柯南则是小心翼翼的又扶着你躺下。

        “既然已经苏醒，那她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等一下我会叫院长过来检查。”

        在确定病床上的人已经再次熟睡后，朱蒂才轻轻带上病房的门从里面出来，尽量放轻了自己的语气和靠在病房外的一大一小两人说话。

        “我刚刚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目前来判断的话，她确实是失去了记忆。不过详细情况还是要等院长来进行判断。”

        朱蒂靠着房门对面的墙壁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调。她也是头一次，那么心平气和的和那个组织里的人讲话，不带有任何成见或敌意的，就像是普通人之间的闲谈。她看见那个因为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露出落寞的表情，还试图扯起嘴角反过来安慰她的你。

        那一刻，朱蒂似乎就明白了赤井秀一曾经和她说过的那句。“她是不一样的”

        “是吗。”

        江户川柯南的沉默不语和赤井秀一那一副早知如此的回答让她颇为有些不满，就好像，只有她自己才是最后察觉到你异状的人。

        透过病房的玻璃，她可以看见窗外的夕阳正照射在你身上，那头被染成褐色的头发在夕阳的沾染下被晕成了红色。连带着你那苍白的脸，似乎也被这染上了些许红晕，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只是可惜，她出来之前，忘记关上窗户。虽说梅雨季节已经过去了，可是夜晚的温度终究还是不能和白天相比的。朱蒂看着你被风微微吹动的头发，刚想进去把窗户关好。就被早在一旁等候的江户川柯南捷足先登，先一步将手放到了锁把上，轻轻扭开。

        他轻手轻脚的踏进病房，不时看两眼还躺着病床上的人人有没有因为他的动静而睁开眼睛。不过好在，你大概是真的睡熟了。就算是将窗户放下后发出的那一声颇为尖锐的“嘎”，都没能让你睁开眼睛。

        江户川柯南原本以为事情就该这样结束。他关好窗户，在离开病房前又偷偷的多看了你几眼，手正搭上锁把的时候，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小，但也足够让他听清，足够让他回头。

        “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常来这里看我吗？”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睡着的你此时正侧着身子看着他，手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第二次，你朝他这样笑了。

        这空旷的病房里，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一睁开眼，面对的就是医院雪白的墙壁。原本来看你的这几个人，似乎也因为时间的关系马上就要离开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你要面对的，是否又是这空旷的屋子，和里面满腹的无趣。

        所以在那个孩子离开这里之前，你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向他提出了一个有些任性的要求。

        “嗯…我会常来的。”

        对于你突然出现这样类似于撒娇的行为江户川柯南显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但他潜意识里还是接受了这个目前看来颇为困难的约定。而听见他应答声的你，这才放心的动了动身体躺好。你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最后一点日落的光辉也慢慢消散于开始快速蔓延黑暗之中。

        他关掉电灯的开关，轻轻的合上病房的门出来的时候，原本在走廊里守着的朱蒂已经不见了，除了赤井先生还在之外，又增加了几个看上去像是fbi成员的高大外国男子。这让他还搭在锁把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尽管知道这还是一副孩子的躯体，任然下意识的侧过身，企图用身体挡住身后的门。

        “你该走了，男孩。这可不是什么王子保护公主的童话故事。”

        看着他企图遮挡的动作，原本靠在墙上的赤井秀一轻笑出声，直起身子几步便来到他的面前。他说的话语气虽然平淡，可是搭在江户川柯南肩膀的那只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将他推到刚好带着医生和詹姆斯回来的朱蒂怀里。

        “秀，你干嘛对这孩子这么严厉。”

        耳边是朱蒂为他不满的抱怨，但此时此刻，每一句话却都只能让他更加的清醒。就和赤井先生说的一样，他早就明白这不是什么王子救公主的戏码。不论是小时候被人绑架，还是现在被组织下药，一直受到保护的，从来都是自己。

        他想起灰原第一次在公车事件里见到你后，来医院里看他的时候说的话。“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两个，大概早就死在组织手里了。”一向冷淡的她那天晚上潜进医院，表情居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遇到组织的人的时候的害怕，反倒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

        在几句轻声的安抚江户川柯南后，朱蒂也要跟着自己的两位上司带着院长一起进去病房为你简单的做个检查，而赤井秀一叫来的另外几位探员自然是守在门口，防止有什么无关人员接近这里。

        她刚刚才站直身体而已，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就被江户川柯南抓住了裙摆的边缘，眼镜后面那双蓝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叙述着自己无言的请求。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对她那么执着…秀也好，你也是。”

        朱蒂叹了口气，转而拉住他扯着自己裙边的手，推开病房的门一起走了进去。希望看在这孩子足够聪慧和詹姆斯足够喜欢他的份上，一会儿挨骂的时候能够轻一些。

        窗户又被端着仪器来的护士开了一条小缝，朱蒂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那带着凉意的风直直吹来。赤井秀一沉默的站在病床边，自从院长帮你简单的进行了一些检查，詹姆斯开始询问你是否记得之前的事的时候。那种紧张又害怕的感觉，让你原本盖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探出，拉住了站在床边的他的手。

        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有一瞬间错愕，垂下眼观察着你的表情。勉强拉起的的嘴角和手心渗出的冷汗，这些表现无一不在显示这个正拉住自己的人的不安。赤井秀一只是愣了一瞬，便紧紧回握住你的手，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在詹姆斯开口说话的时候，你那细微的颤抖。

        “虽然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但是院长要求至少还要在医院呆上一个月左右来观察。”

        “这位小姐，请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在亲自送院长出去后，詹姆斯再一次回到了这个病房，他看着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你，向前几步走到你面前，语气平淡的重复了一遍他一开始就询问过的话。

        你看着他的眼睛，小声的应了一句，点点头后便不愿意再说话。朱蒂也站在一旁，这样被审问的感觉，让你格外感到不安，直到一双宽厚温热的手掌拍了拍你的头顶，顺着你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安抚，才让你感到些许安慰。

        没能得到你的其他回答，又被院长告知你不能受到刺激的詹姆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朝房间里另外两位fbi探员示意出去谈话。

        离开的时候，赤井秀一还可以俯下身来跟你说话，他梳理你头发的感觉总是让你觉得格外熟悉，以至于在他松开手准备离开的时候，你下意识的拉住他，不想让这个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离开。

        被你拉住的赤井秀一笑着拍了拍你的头，轻声安抚。

        “我很快就会回来，在此之前……”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江户川柯南推到了你的床边。

        “就让这个小鬼陪着你吧”

        赤井秀一说完之后，便跟着朱蒂一起走出了病房，这个房间又像之前一样，又剩下了你和他两个人。见你费力的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原本还在愣神的江户川柯南有些手忙脚乱的帮你垫好枕头。

        车祸伤到了你的腿，估计还得养上好几天，才能够下床走动。他在帮你整理被子的时候，无意间往你身上看了一眼，病号服宽大的袖子里原本应该露出的莹白的手臂，此时缠满了让他觉得刺眼的绷带，江户川柯南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被子。

        “那个，你怎么了？”

        那个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孩子，突然之间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让你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

        “没有哦，我只是在想，姐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一定很痛吧？”

        他看着你几乎身体各部位都缠有绷带，垂下眼，手指轻轻放在你的绑着绷带的手臂上，轻声开口。

        “一定很痛吧……”

        温软的手掌抚上他的头顶，让江户川柯南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你正轻轻揉动着他的头发，就像赤井秀一刚才对你做的那样，虽然不知道对这孩子有没有用，但至少能够暂时把心里那股源源不断涌出的不安给压下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户川柯南实在是忍不住，伏在你身前大笑出声，就连被子也已经被他抓得皱巴巴的，有些不堪入目。等到他自己终于平息下来，擦去眼角因为大笑而流出的生理泪水，才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扬起一个笑容看着你。

        他现在是真的可以确定，你失去了以前的记忆。

        自从下定决心成为侦探开始，这接近十年的时间里他成为了从来不会依靠感性去判断一个人的人。率性的相处，敏锐的观察，果断的怀疑，几乎汇成了他看人的全部。

        即便是对于刚刚苏醒的你，也没有例外。他明明已经足够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自己去观察你的表情和动作了，却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内心，注意力集中不了一会儿就偏到了你身上的伤口。

        曾经作为女演员的工藤有希子在他参加学校演出的时候告诉过他。人笑容可以假装，充满爱意的眼神可以练就，但是唯有一样，人眼睛给出的感觉，是绝对不会骗人的。那些不能，或者不敢宣之于口的事，统统都会表现在那个人的眼睛里。

        藏不住的。

        看着江户川柯南脸上的笑意，你也忍不住扬起嘴角，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还在手背血管里的针随着你的动作晃动，轻微的刺痛感让你皱起眉毛，又不想让面前这个自打你醒来就一直忙前忙后的小大人操心，便只好老实的将手缩回病床上放好。

        他大概也是察觉到你那细微的小动作，细心的去将刚刚护士打开的门关好，又费力的把靠着桌子的那把椅子搬来你的病床前，自己乖乖的坐在上面看着你。

        “姐姐，你放心睡吧，在赤井先生他们回来之前，我都会好好守在你身边的。”

        本就是才苏醒不久的你，又经过一番折腾，自然觉得有些疲倦了，于是低低应了他一声，便不再说话。

        江户川柯南看着躺在床上，眼睛已经快要合上的你，尽可能的放轻了自己的声音。直到听见你的呼吸节奏逐渐平稳下来，他那原本扬起的嘴角才逐渐放松。

        他是确定了你失去记忆的事实，可是fbi呢？仅仅靠着他一个人的说辞，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他们用来审问犯人的那些手段，他曾经还是多多少少有听过工藤优作提到过一些。他们也会对你使用吗？

        江户川柯南想，只要赤井先生在的话，至少他们就不会轻易对你动用那些。

        而作为正被他担忧的对象们，此时此刻也正在医院的顶楼商讨，该如何解决有关于你的问题。

        詹姆斯身为在场fbi里级别最高的人物，他率先考虑的，向来都是任务完成优先。这次能够在行动中一连得到两个组织成员，自然是让他再高兴不过的事。所以当面对你可能是失忆的情况时，他也首先抱持怀疑的态度。

        “赤井，你怎么看呢。”

        他转过身，看着靠在窗边抽烟的赤井秀一，看似漫不经心，可是已经共事多年的詹姆斯知道，那些话他已经听了进去。而现在，他需要的是赤井秀一的判断。

        他们三人之中，和你最熟悉的，莫过于是潜入组织好几年的赤井秀一，让他来判断你是否有伪装失忆的可能，会大大增加结果的真实性。也好让他们为以后的计划，提前做好准备。

        赤井秀一听着詹姆斯的话，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刚才你抓住他的触感仿佛还存在着，直到带着火星的烟灰掉落到手掌上，细微的灼烧感才让他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内敛又理智的人。

        这个季节，夜幕早已降临，杯户医院的四周都是安静的住宅区，从这里依稀可以看得见不远处零散的灯光。香烟飘出的烟雾也已被略过的晚风吹得四散无踪，只留下淡淡的苦味漂浮在空气里。他顺手将已经熄灭的烟蒂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用平淡的语气开口。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失去记忆这件事，不像是假装的。”

        他转过身体背靠着围栏面对两人，可不论是朱蒂还是詹姆斯，脸上的表情都在显示着对他这一判断都抱有明显的质疑。毕竟你是在组织里和琴酒级别相当，能够拥有代号的人，在发现自己所处环境不妙的情况下，假装失忆想要借机逃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先假定她是真的失去记忆好了，不过该走的流程，总归还是要走一遍，不然总部那边我可没办法交差。”

        詹姆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先接受赤井对你做出的判断。他伸手拦住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朱蒂，率先对赤井做出了保证。fbi那边他会暂时安排不去动还未完全恢复的你，但是赤井秀一也需要在一定的时间内拿出足够的证据，让他来相信，你苏醒后的状态并不是在演戏。

        他所谓的流程，也不过是拿出fbi的测谎仪来摆副架子，只需要问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什么都没能问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一个不小心在中途暴露了什么，那对他们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把她放在我身边随时看管，我也不介意。”

        赤井秀一轻笑一声，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拿出烟盒抖了抖。只是里面早已没了香烟，只有一些不小心落下的烟草被摇晃的沙沙作响，看着已经空掉的烟盒，他也只好无奈的再把烟盒塞回上衣口袋。

        “赤井，你是不是还对她……”

        “没有。”

        在詹姆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之前，赤井秀一便开口打断了他，不用再听他就知道詹姆斯是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自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即便是在组织里那段在他看来最为危险的时间里他也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与黑暗相融。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他选择了追求你。一是为了套取情报，二是因为，你和别人不同。在这个组织里，唯有和你接触的时候，他才能够让自己随时保持清醒。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为了在底层的暴力与混乱之中生存下去，他险些迷失了自我。

        如果不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你的话……

        赤井秀一闷声笑了笑，觉得现在才又回想起以前的日子着实是有些可笑。人就是这样，直到发生事情都过去，才会在回忆里怀念过去。

        他看着詹姆斯，捏碎了手里刚刚飘来的花瓣。

        “不过是，一点执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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