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佳怡（二）

程佳怡又成一个人了。

        一战成名后，老师也不怎么管她，任她在课堂上睡大觉，只要不闹事就好。

        程佳怡太孤独了。这跟在家里的孤独不同，在家里是没有人的孤独，可在学校，是喧闹中的孤独。她就像一个隐形人，始终在没人在意的角落。

        程佳怡趴在桌子上，心想着，就这么着吧。一个人也挺好。

        如果没有程天赐，程佳怡可能会就这么睡到毕业。

        程天赐入学了，在程佳怡升五年级的时候。

        新学期开学，程佳怡背着磨断了背带重新缝好的书包，穿着不干净的校服，一个人来学校报到。在校门口遇到了程南带着一个男孩入学。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她”。

        程佳怡鬼使神差地跟在他们他们后面，看到程南和那个女人一路把男孩送进一三班，交到班主任手上。

        程佳怡看见程南满脸堆笑地和老师说着什么，像极了她们班同学的父亲，像极了一个父亲。

        她趴在一三班的门口，听到了他的名字，程天赐。天赐的孩子。

        程南交待完了，朝程佳怡的方向的走来。程佳怡笑着看他，但程南却直接略过了她。

        “爸爸。”程佳怡喊他。

        程南没听见，是那个女人注意到了程佳怡。她拍了拍程南，“叫你呢。”

        程南转头，才看见她，“你在这儿干嘛？”他看了一眼程天赐的班级，“别给弟弟找麻烦啊，赶紧回去。”说完就走了。

        那个女人笑了笑，跟着他走了。

        放学铃声一响，程佳怡就抱着书包往出跑。她冲到校门口，寻找程南的身影。

        等了没多会儿，程南就出现了。他们来接他们的儿子放学。

        “爸爸。”程佳怡高兴地叫他，她终于有爸爸来接了。那个女人蔑笑，“你闺女真有意思。”

        程南瞥她一眼，“回去吧。”

        程天赐出来了。程南高兴地招呼道：“天赐！”

        “爸爸！”程天赐小鸟一样飞进程南的怀里。那个女人摸摸他的头，“上学第一天，还适应吧。”

        程天赐在中间，被他的父母牵着，快乐地蹦跳着。

        程佳怡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上了程南的车。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父母？程南不是她的爸爸吗？那个女人不能是她的妈妈吗？

        很快，程佳怡就又见到了那个女人。是在程家的饭桌上。

        张秀蓉心心念念想见孙子，坚持让程南把孙子带回来吃饭，那个女人也来了。

        原来她叫高念珍。

        程佳怡叫她“妈妈。”高念珍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住地笑，“程南，你管管她，谁是她妈啊。”

        她附身过来捏住程佳怡的脸蛋，“我不是你妈妈，你妈妈早就不要你了。”

        程佳怡知道，她只是很想有个妈妈，哪怕是后妈。

        “程南，你们什么时候离婚啊，你不要脸天赐还要呢。”

        “快了快了，我跟她说了，下个月她回来办手续完了咱们就去领证啊。”

        “你可别糊弄我，下个月离不了我就带着你儿子回老家。”

        “知道知道。”

        林珊要回来了？

        程佳怡只从张秀蓉的描述里勾勒过林珊的形象，她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肚子不争气，还摆脸子。”

        她说：“一天到晚关着门，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她说：“跟别的男人跑了，不要你了。”

        她说：“她也怪可怜的，一个村里人能干什么呀？”

        因此，在程佳怡的印象里，林珊像电视里的那种乡下来的漂亮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一天到晚臭美，也不干活儿。

        所以当林珊真正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不相信她是林珊。眼前的女人很瘦，头发是理发店门口贴出来的那种卷发，她还涂了红色的口红，像一个城里人。

        她看着自己，只说了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她没带程家多待，拿了结婚证就走了。

        程佳怡突然哭着追出去，叫道：“妈妈，妈妈！”

        林珊已经到楼下了，听到程佳怡的叫声，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吧，我不能带你走。”

        程佳怡看着她消失在院子里，原来这也不是她的妈妈。

        仇恨的种子在一次次看到程天赐时种下。程佳怡恨程天赐，为什么他抢走了自己的爸爸？他凭什么趾高气昂？

        程佳怡比程天赐大四岁，因为身高优势，她欺负程天赐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会在程天赐落单时抢走他身上的零花钱，程佳怡想，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程天赐回去告状，程南就会回来骂她，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连弟弟的钱也抢，怎么这么不要脸。说她是姐姐，应该让着弟弟，保护弟弟。

        程佳怡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不是我弟弟。”

        这是她第一次顶撞程南，以往程南难得回家，她巴不得他多待一会儿，多和她说几句话。可她发现，这并用。

        她的顶嘴让程南积压的怒火爆发出来，他又动手打了程佳怡。

        程佳怡被他的拳头打得踉跄站不稳，却梗着脖子直视着他，冷冷地说：“你打我，我就打他。”她知道，他宝贝他的儿子。

        “你说什么？！”程南扬起手，正要落下，就见程佳怡毫不畏惧地望着他，眼里的决绝让他害怕，让他心惊。他竟然被一个13岁的孩子震慑住了。

        他松开拳头，缓声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给我买台电脑。”

        “什么？”

        “给我买台电脑我就不找程天赐的事儿了，不然”

        “不然什么！”

        “我天天找人揍他。”

        “你！”程南不知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记得她小的时候明明很听话。他妥协道，“好。明年给你买。”

        “不行，我现在就要！”程佳怡无师自通地发现，谈条件不能让步，主动权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程南答应了。他必须答应，他看到程佳怡的眼神，才发现自己亏欠她太多了。

        电脑很快就装好了。张秀蓉一直在旁边啰啰嗦嗦，说这么贵买这干什么，浪费钱。

        程佳怡不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心扑在电脑上。

        他们有微机课，就是玩电脑的。班里的同学家里都有电脑，他们还用电脑聊天，程佳怡也想和他们一样。

        程佳怡越研究越喜欢这个机器，这个机器完全打开了她的视野。她也在网络世界找到了朋友。

        他是初中生，他们约好，在程佳怡小学毕业后的暑假见面。

        懵懵懂懂的，程佳怡毕业了。告别了并不美好的过去，她奔向了神秘未知的未来。

        “伤心往事”是他的网名，他们约好在五一广场见面。程佳怡不傻，知道见网友有风险。

        他说他戴了一顶灰色的帽子，程佳怡很快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他戴着，穿着白色的半袖t恤，灰色的短裤，白色的球鞋。

        程佳怡拍了拍他，他眼睛一亮，“如履薄冰？”

        “是我。”

        男孩比她高一些，他侧头打量着程佳怡，“你很漂亮。”

        这是一句直白的赞美，程佳怡还不懂少年的心事，羞涩地收下，“谢谢。”

        男孩待她去了肯德基店里，豪爽地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程佳怡从没来过快餐店，只在窗户外艳羡地看着里边的人大快朵颐。她茫然地看着他，一脸无措。

        男孩看穿了她的窘迫，“我给你点吧。”

        程佳怡感激地点点头，她直勾勾地看着男孩。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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