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惊蛰雨

　　离开寺庙的时候，如桑陌尘所言，早春的天像孩子的脸，上午还晴空万里，临近傍晚却细雨蒙蒙。
　　辞别住持，路浮笙背着空空如也的药篓，和桑陌尘挤在一把油纸伞下，晾干的伞夹着淡淡的雨味，闷闷的，有些腥。
　　“什么时候回扶桑？”
　　路浮笙听见他说话，抬起头看着他的下颌线，“再等等吧。”
　　地上浅浅的积水，映着她霎时苍白的脸，她嘴唇微颤，犹豫了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垂下头淌过水洼。
　　灰蒙蒙的天空，好像也给她的心境笼上了一层阴影。
　　这几个月来，她表现的过分安静，以至于桑陌尘忘了她的歇斯底里，忘了她的愤懑难平。
　　忘了东去的流水，再也不能回头。
　　“我还没放下，我也不想原谅。”
　　桑陌尘将伞撑在檐下，她的声音同她孤漠的背影一同消失在门后。
　　檐上雨滴“啪嗒”一声砸在他肩头，将天青色的衣衫染成墨绿，厚重的压在肩上，他闭着眼苦笑了一声，除了叹息和心痛再说不出其他。
　　“长老们都说他是扶桑最年轻有为的一个，心怀苍生，可担大任，”她双眼含泪，恨恨地看着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光风霁月没错，可身边都是豺狼虎豹！他们比妖魔还恶心！他们罪该万死！”
　　陷在噩梦里的何止是她一人，就连他也觉得呼吸艰难，几乎溺在那地狱般的场景里，目眦欲裂。
　　再从雨声里醒来，已是更深夜半，斜密的雨脚变作珠玉大小，砸在青瓦上弹奏着一曲嘈切。
　　这样的深夜，昏暗无边，薄薄的夜雾中西南角的小屋，米白色的窗纱透出一抹烛光。
　　自虚泽后，路浮笙每晚都要点灯入眠。
　　那灯小小的，只够照亮她的床头，却是她噩梦惊醒后唯一的依仗。
　　再不会有人为她洗手做羹汤，也不会有人点一盏小灯等在山口。
　　路浮笙，只剩下自己。
　　惊蛰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夯实的土壤软得像青云，黏在鞋底走起路来又沉又重。路浮笙给吴大三人寻了块残瓦，指着院里南墙下的药畦说：“就在这儿刮鞋底的泥吧，不然走路不方便。”
　　吴大挠着头憨憨的笑道：“得嘞。”
　　刮完鞋泥，吴大猴儿精的跑到她身侧，扒拉着架子上的草药，“阿姊，这是什么？”
　　路浮笙散药的手顿在空中，好半晌才哑着声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阿……阿姊……”吴大紧张得有些结巴，一旁的吴二和吴三也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不这么叫，不不不，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都……都行。”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草药，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放下手中的卷柏，她笑道：“没有不喜欢，你这叫我很亲切。”
　　阿姊。
　　这称呼让她觉得在这世上，她也有亲人。
　　“阿姊，我来帮你吧。”见她眼中没有厌恶，吴大高兴地抢过她手上的簸箕，将里面的草药抓到架子上。
　　吴二和吴三也抢着帮她干活，不消多时院子里便放满了草药架，混杂的药香冲刺着鼻腔，吴大忍了半天，趁她不注意悄悄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转个身的功夫，她再出来时手上拎着一个茶壶，拿出平时不用的茶碗，一人到了一碗。
　　碗里没有茶叶，但却清香扑鼻，吴大捧着茶碗喝了一大口，惊奇道：“喝了这茶就不打喷嚏了！”
　　路浮笙从堂屋里拿出昨日桑陌尘带回来的桂花糕，对着三人道：“试试这个，要喜欢我那儿还有，一会儿就一并带走吧。”
　　吴二盯着盘子里的桂花糕咽了咽口水，看吴大拿了一块又道了一声谢后，也大着胆子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小的，“谢谢阿姊。”
　　他声音轻若蚊鸣，路浮笙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不客气，多吃点。”
　　让他多吃点，也只是多拿了一块便不敢再动，倒是吴三，吃得停不下嘴，还是他扯着衣袖提醒后才言不由衷的对路浮笙说：“阿姊，我吃饱了。”
　　没有一个人提还想再要，生怕招来她的不喜。
　　路浮笙暗自叹了一口气，问起他们这几天在庙里住的如何：“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吴大道：“住持收留我们这几天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和阿弟们打算出来自己找活计，我们有手有脚的，凭力气吃饭也能养活自己。”
　　“可想好去处了？”她问。
　　虽然他们话说得有道理，但到了具体落实上又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空白。
　　“还没有……”吴大有些羞赧。
　　路浮笙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们，“我这儿有个活计，不知道你们肯不肯……”
　　“阿姊你说，只要能管饭就行。”
　　“你若有空，便去街尾卖水果的那位胡姑娘那里问问她的果园可还缺人手。”路浮笙怕他找不到路，特意走到院外指着右边那远远能看到门栏的小院对他说，“呐，就是那儿，看清了吗？”
　　吴大点点头，拱手向她道谢：“谢谢阿姊，今日叨扰了。”
　　吴二和吴三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路浮笙拍了拍他悬挂在手臂上沾上灰尘的布包，“不用谢，若是有空就常来给我打打下手。”
　　三人满口应承，向着她指的方向往胡家小院走去。
　　说明了来意，胡小芸稍加思考便点头拍板了三人的活计，亲自把人带到了城外的果园里，“以后你们就负责这座山头，平时呢要给树浇水施肥，还要防止有人来偷，明白了吗？”
　　看着黄澄澄缀满枝头的香橙，以及各种不该这个时节结果的果子，三人呆若木鸡，除了点头摇头发出点感叹的语气词外，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交代完注意事项，胡小芸转身就要走，回过神的吴大急忙叫住她：“胡姑娘。”
　　“叫我作甚？”
　　“我……我们的报酬……”
　　他说的小声，胡小芸只能够着身子才将将听清，“一日三餐我管够，山腰处还有一座守园子的木屋可以住，月钱嘛，一人三百纹，还有问题吗？”
　　三百纹，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一个月就能存下接近一两银子左右的钱，干上两三年，他们就能自己租套两进的院子，在阆陵安家。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吴大急忙摇头，生怕她改主意不要他们，“我们肯定把这树养的结结实实，果子也一个不少的给您看好。”
　　胡小芸敷衍性的点了下头，在三人满怀感激的眼神目送中离开了果园。
　　“哥，我好饿。”吴三摸着瘪瘪的肚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吴大把手臂上的布包取下，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还好早上住持让我带了几个馒头……”
　　打了无数个补丁的布包摊开，几个灰面馒头旁放着一盒整整齐齐的桂花糕。
　　“这一定是阿姊送的！”意犹未尽的吴三赶紧扒了一块大的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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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确实会影响我码字的速度不是o((≧▽≦o)，哈哈哈，玩了整整一个国庆，简直乐不思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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