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闲说上京

天下之大，大齐最大；而上京城，便是大齐之大。

        当朝皇帝收远疆、通海运、改税制、修水利，功高之大近几朝无可相比。坊间常有传言道上天知道皇帝治理有功，所以十年风调雨顺，罕有灾情；整个大齐一派富足繁荣景象，对皇帝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

        皇帝好德，民生爱戴。几十年间，忠臣相谏却也有数百出撞头未遂的事件，皇帝倒也有一幅好脾气对待，客客气气哄住他们不要寻死觅活，偶尔恼极了踢个奴才，一时间风气反而一长……但是现在那些动不动要撞头的大臣们都老了，死也死得差不多了，这个笑眯眯的皇帝还在。皇帝自二十七岁登基，定号天乾，如今二十五载过去，黄历已经翻到定元年间。

        皇氏一族复姓百里，当今皇帝乃百里晔廷。先皇后已薨，皇后与先皇后俱是大齐四大氏族陈氏，乃同族姐妹。

        据闻皇帝与先皇后大陈氏鹣鲽情深。先皇后生大皇子，皇帝不顾大皇子年幼毅然册封为太子，只可惜先皇后体弱，在先太子两岁时不幸薨逝，不久先太子也因病去世。

        现在的皇后是小陈氏，据闻也有些幽深，说是皇后临终有托，皇帝见小陈氏又神似先皇后，因此默然允许陈家让小陈氏进宫，自此稳坐中宫。

        皇室一族，子嗣也众多。

        公主大多可以无忧长大，但皇子们羽翼丰满之前，意外颇多。

        先太子便是两岁时因病去世，还有四皇子生病去世，六皇子不幸落水溺亡，八皇子因刺杀药石无医。

        未来真正参与大宝之争的无外乎以下几家：太子百里懿，他与三皇子百里麟交好；五皇子百里律人称温润有礼；风头最劲的是七皇子百里芾与九皇子百里臻。他们文武出众，只不过前者是端正派君子，后者则有些风流张狂贵公子风范。自十皇子百里恰以来年岁便有些小了，才将近十岁年纪。

        相形之下，还是做公主来的好。

        长公主百里茉莱早已开公主府招了驸马白谋程，听闻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倒也没有什么公主恃宠而骄的风闻。

        风头最盛的是二公主百里毓凤。她乃小陈氏所出，宠冠后宫，封号嘉凤公主，正经嫡出的公主颇有些傲气性子，平日里与楚家颇有些切磋。

        至于其他的公主，在上京城里并不声名出众。三公主百里韶绻，与四公主百里濯莲一母同胞；五公主因天花早夭；六公主百里司暧，相比之下，楚宜与她交情最好；七公主百里漪儿则出生不久，是皇帝的老来子。

        皇室之外，权倾朝野、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以陈王楚宋为代表。

        上京陈氏，顶顶的一等世家，如今可谓四大氏族之首，权势滔滔。莫论以前出过多少皇后，作为当今太子的母族，太子登基之后，又将是几十年兴盛。上京城能有谁不知上京陈氏。

        临鄄王家，家学渊源，门生遍布。往高处说，历任太傅尽是闻名于天下，堪为一代学宗；往低处说，从学弟子数不胜数，不论在朝在野，人脉深厚，可说王家学派。

        江州楚家，在四大族中似乎不是那么强势。楚氏一族人脉少些，因着楚氏祖训之四十无子方纳妾，故庶族子弟单薄，衍生不开支系。一根嫡枝单单流传下来，又为着不分家的祖训，楚氏一族凝聚成团，可称人心最齐。

        绥淮宋家，根脉最深，是数朝数代流传下来的。宋家一贯低调，不爱惹是生非。宋家有一个特点，惟皇帝之命是从。甚至于皇帝一旦被成功夺权，宋家只会飞快倒向新帝。说它忠心，倒也忠心；说它不忠心，是不忠心。但这种可以摇摆的坚持，却令宋家在历朝斗争中存续至今。

        最令楚宜感到震惊的是，大齐历朝还出现过两位女帝。

        第一位是百里荣祉，第二位是百里韫裳。两位女皇当政之时，开女学，设女官，立女工，在她们的不懈努力下，现今各地还有女学堂，宫廷之内专设女官，争得了这个世界对女子相对宽容的舆论氛围。

        历数百里荣祉女帝的功劳，最突出的是她直接推动了大齐婚制的改革。

        以前的大齐，女子凡满二十岁不成婚的，官府第一步是上门劝告，劝告不听的，半年内就会强行配婚。

        当时有一位姑娘临近二十，久不议亲，官府给她牵官媒，她以死相逼，万般无奈之下，她敲登门鼓竟直达天听。百里荣祉女帝后来亲自批复衙门：“无命无婚，命耶婚耶？”女帝终其一生，虽然未能废止强行配婚的律令，但在她的一力推行下，那道律令终于成为一纸空文。

        现今大齐民间女子多是十六岁嫁人，这自然是约定俗成；越是贫苦的人家越是早嫁，至于世家贵族们，贵女一般在十五六岁才开始议亲，再等个两三年成婚，年近二十已不稀奇。这种风气习俗，其实都是受当年女帝推行改制的余波影响。

        但最要的是，女子们有了终身不嫁的权利。当二十岁不再成为一个关卡，三十四十五十又有何妨？

        至于百里韫裳女帝，则继承百里荣祉女帝发扬女学的传统，并一力促成了女官制度的完善。

        百里韫裳女帝时期，正是女学堂最盛的时候，当时有个姑娘文采绝伦，读过的书不知凡几，就生出科举的想法，但由于只有男性能参加科考，只能女扮男装去考。她中榜之后，还没有感受过一天高中之喜，就遭到周围人的举报，最后官府将她治成了死罪。

        当时朝廷新旧势力交战，朝堂之上阻力重重，百里韫裳女帝没能救下这位女子。此后几十年，百里韫裳女帝终其一生都在为推进女官制度努力。大齐如今的内宫、朝廷双轨制女官制度，就是当时改制遗留下来的。

        当朝现下最出名的三位女官大人，分别是眉椛大人，连庄将军和妙容夫人，无一不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

        妙容夫人乃般若寺讲经大师，在博页堂是鼎鼎有名的国学师傅，教过的学生不知凡几，桃李遍天下，尤其一手丹青出神入化有市无价。

        连庄将军当年辩真阁一战独孤琼闻名天下，又能纵马杀敌巾帼不让须眉，如今赫赫有名的长梅军正是由连庄将军一手带出来。

        眉椛大人的往事尤为令人惊叹。

        眉椛大人效仿当年那位女扮男装的女子，没有参加女官考试，而是选择了科考，最后高中状元，揭榜之后，眉椛夫人就公开了她的女子身份。

        由于百里韫裳女帝当年之事，一直为人议论纷纷，当时朝廷内外也产生巨大争议，众人论决不明，先圣最终决定接受眉椛大人入朝廷，为正统科考文官。眉椛大人如今在朝已有二十余载，是真正触及到权力核心的女官大人。

        当楚宜知道当今圣上跟百里韫裳大人才去了一代，她只恨自己没有早穿越几十年。

        其实两位女帝也不是没有为人所诟病的，比如挑选众多男宠入宫，至今为大家非议指责。

        如果这也称得上是一个毛病的话。

        两位女帝都未有自己的血脉，最后还是传给百里嫡枝的男子。

        菏泽常常对楚宜说，女帝时代是她心目中的黄金盛世。

        大齐近几十年来，自从女帝退位，各种规矩正渐渐严苛起来，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听过的自荐枕席的风流故事，仿佛已是传说。

        传说已去，但那个黄金盛世，至今仍然在很多人心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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