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子大婚

三月二十八，宜婚嫁。

        太子大婚，从确定人选到成礼，婚期其实非常短暂，事事得以如常进行，是由于礼部自几年前就开始预备，一应事务早就安排好了。

        相比楚府与王府往来悄无声息，满上京都是这场婚礼的见证者。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每一个环节都将这场婚礼的恢弘盛大，铺排到极致，终于迎来了最后的高峰，迎亲。

        与此喧嚣日上的传言是，楚华的盛势过去了，今后是徐黛离的天下了。

        外人看热闹的心态，楚华显然都知道，但她还是如前一样，严行管家，照例查铺，广施粥米，不为所动。

        楚宜其实更喜欢这样。

        自古夺储都是生死大事，楚家已经足够荣耀，再要分一杯羹，反而可能满盘皆输。

        马车里，楚宜挽着楚华的手，道：“姐姐怎么也不打扮，王家哥哥没有眼福了。”

        “妮子，敢编排姐姐了？”楚华道。

        “我说的又没错，姐姐和王家的婚事八九不离十了，我叫声王家哥哥怎么了？”楚宜笑道。

        “出去别乱说，叫有心人听了去。”楚华道，她似乎兴致不高。

        “徐黛离如今是得意的了，哪里还会计较我们，我得预备预备，以后要改口叫太子妃了，太—子—妃—殿—下。”楚宜笑得后倒。

        “你呀，怪没正形，不晓得以后哪家收了你去，才好治你。”楚华摇头。

        “怎么偏偏是他治我，怎知不是我治他呢？”楚宜信誓旦旦道。

        “总是互相能治的，你且看吧。”楚华很笃定。

        楚宜心下了然，面上却不敢露出明白，打哈哈绕过去。

        今日楚府上下几乎到齐了，老夫人由楚倾明陪着坐在首座马车，接着是楚华和楚宜，后头是楚衍存独坐，楚娴和楚容自然不会出席，而楚钟銮将随皇帝到场。

        上京城的马车一时堵塞满街，它们都有同一个目的地，东宫。

        到了地方，楚倾明亲自扶着楚老夫人下马车，嘱咐楚华好好陪着祖母，又向母亲行礼道：“母亲，儿子这就去启明殿了，华丫头伺候您，您仔细走路。”

        楚老夫人抬抬手，转身拉起楚华就向久安殿走去，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太子婚典，没来得那么拘谨。

        楚衍存自然跟着楚倾明去了。

        “祖母，您慢些。”楚华道。

        “就是，祖母，咱们又不急。”楚宜跟着道。

        楚老夫人心道，你们小的很，哪里知道事，照这么直直走过去，光是打招呼就要上钟头，一边只说好好，却三拐二拐，很快带着一行人到了久安殿。

        殿里约摸坐满一半的人了，见楚府来人，侍者紧跟向前，一路走去，不住有人行礼问好，拖拖踏踏，半天也不能落座。

        楚老夫人使个眼色，楚华立即道：“祖母，您口渴了吧，先去喝杯茶。”

        话落，众人也应是是，引着楚老夫人终于走到最里，位置是第二排左侧的第三座，周围几位，便是王老夫人、宋老夫人等等，她们带笑点点头致意。

        楚老夫人方才落座。

        四大家里唯有陈老夫人还没有到，望了一圈，楚老夫人想起胡宁安，问道：“胡家九娘在不在的？”

        楚华道：“在的，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祖母要见见她吗？”

        “你请她来，我见见。”楚老夫人应道。

        楚宜闻言头皮一麻，长孙媳妇有多难做，她不知道，但这么突然的会面，想来谁都没有准备。

        楚华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两个人笑意盈盈地并排而来，胡家九娘见到楚老夫人，不卑不亢地行礼问安，进退有仪，不见扭捏，非常大方。

        楚老夫人一见果然喜欢，褪下手上的镯子，道：“九娘，第一次见你，没准备什么，一个玉镯，你收下便是。”

        胡宁安显然有些惊讶，知道楚老夫人很满意，微羞带笑地收下了。

        “九娘，你不介意的话，坐着陪老身说说话，我叫华丫头跟你母亲说说，好不好？”楚老夫人待孙女一般，比平时还要温柔，楚宜不知道祖母是有多满意，竟有些吃醋——其实她很知道，像自己这么跳脱的，也就是自家祖母才心疼，做媳妇绝对是不占优势的。

        胡宁安看楚老夫人说得这么周全，点点头应是。

        “家里祖母身体还康朗吧，听说你们家在江州也是大家？”楚老夫人果然开始提问了。

        “劳您费心，祖母身子爽利的，前不久祖母还去却桃林赏花呢。胡家在江州只是有一些祖产田地罢了，别的不出名，有位叫作胡安康的大儒，不知道老夫人听没听过，是我们家大伯父。”

        胡宁安一一道来，有条不紊。

        楚家与胡家过定的消息早已经传出去了，楚老夫人今日就是提胡家脸面，宣誓自己的看重。

        她们聊得非常融洽，虽然有些问题，几乎追根问底了，楚华和楚宜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无奈。

        殿内传来一阵喧哗，是各位皇子殿下到了，为首的是三皇子殿下百里麟，他面目刚毅，看起来十分英勇，随后的是七殿下百里芾，九殿下百里臻，以及十殿下百里恰和十一殿下百里澈，十殿下和十一殿下尚年幼，这算是楚宜第一次见到他们。至于五皇子殿下百里律，他早已离京，没有陛下亲允，不得回京的。

        百里臻状似无意，却很快就察觉到了楚宜的视线，他看着那个端坐在那里的女子，面容依旧，今日格外娇丽。

        楚宜看到他的目光，微笑致意——多么地熟稔，那是上京官眷的熟用技巧。

        他生硬地回以了微笑致意。

        他们不可能永远不见面的。

        流言纷纷，穿身而过，但永远没有人知道内情。

        他知道她永远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她也知道他知道这件事，两个人从此以后，会像真正的世家贵族子弟，有礼、克制地交往，比如现在。

        楚宜感受到了他的回应，知道这件事从此揭过，心下一安。

        再不久，诸位公主殿下也接连到场。大公主百里茉莱跟驸马白谋臣一起前来，举止间十分恩爱的样子。二公主百里毓凤仍是那样骄傲的面孔，楚宜懒得再看她。三公主百里绍绻和百里濯莲一同出现，宫装异常华贵，让人感慨天家富贵，最后是六公主百里司暧，娇态可憨，不住地向楚宜看来，惹得楚宜一笑。

        楚宜不免一再看向一个空的位置，陌瑾怎么还没来？

        她直到最后才意识到，最终那个空的位置也没有人。

        很快，到了典礼进行时。

        丝竹管弦鸣奏，全殿悄无声息，陛下与皇后出现，众人齐跪万岁，久安殿的两方宝座，终于有人了。

        其实这只是太子婚仪的最后一步了，从今早从徐府迎亲，游十方长街，再到皇宫中的天宫跪天叩神，仪式已举行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才终于到了东宫。

        楚宜这才看到大哥楚钟銮，他面容严酷，却在楚宜看他时，微一眨眼，楚宜心里笑出声来。

        随着仪官一声唱喏，远远走来的一对璧人，享受着全殿人的注视，集聚着全大齐权势滔天者的目光。

        太子仍是那副恭敬的模样，他很注意地收敛视线，从不仰脸直视宝座上方，他脸上不见笑意，大概是因为这是一个庄重的场合。

        徐黛离美貌的面孔，被脂粉涂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笑仪标准，都是那一个弧度不曾变过，庞大的金冠不知多重，行走间环佩未动。

        楚宜突然觉得感慨，她做得用力，可她做的就是最好，楚宜不由得想起见到她的一点一滴。

        从她第一次出现，就仿佛处处跟楚华过不去。

        她十五岁弹一曲古琴，得到皇后娘娘赏识，踩在楚华肩上争来上京城名气。此后百花宴踏遍贵女，夺得令芙仙子美称，一举闻名天下。凡此还不算，虚空大师定命为凤格，又有天生异象，最后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是未来大齐最最尊贵的女人。

        这条路走得如此顺畅，她无惧无畏，是天生要活在中心的人物。

        楚宜第一次在心里道，徐黛离，比起百里毓凤，也许我更愿意看到你骄傲的样子。

        等仪官念完长长的祝祷词，太子和徐黛离向皇帝和皇后三拜九叩，接过皇后交给的宝册，从此，徐黛离不再是徐氏黛离，而是太子妃殿下。

        至此，礼成。

        太子夫妇不久就离开久安殿，太子要换身常服再出来，太子妃则要去往内寝宫，众多贵女之后要去那里闹喜。

        楚华、楚宜自然是不会去的了。

        楚钟銮被拉来了楚老夫人面前，他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而那边胡宁安，早已是耳根绯红。

        楚老夫人一见，心里笑得不行，却不好再闹她，让她先行离去了。

        “哥哥，咱们未来嫂嫂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子，你怎么也不主动去送送人家？”楚宜取笑道。

        “你你……没大没小！”楚钟銮终于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看玉妧说的就很有道理，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要扭扭捏捏，让人家女方提出来？”楚老夫人道。

        “哥哥，你听祖母的话，去吧。”楚华也帮腔道。

        楚钟銮见没有一人帮他，楚宜又拉着他就走，没奈何只好前去。

        “胡家姐姐，等会儿，我家哥哥该送送你的。”楚宜飞快上前拉住胡宁安。

        胡宁安一看身边伫立的楚钟銮，耳根绯红，声音却不急不慢：“多谢，只是不远，也怕麻烦你家哥哥。”

        “他无事，很该送送姐姐的，你们走罢。”楚宜飞身似地就去了。

        楚钟銮只好行礼拱手，示意她往左边走，胡宁安也不再拒绝，两人一起离开。

        楚宜瞧见他们走远了，才从树后闪出身影来，忽然听到一个暖糯的声音：“楚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楚宜翻过身来，原来是六公主百里司暧在说话，陪着她的是三公主百里绍绻。

        “见过三公主殿下和六公主殿下。”楚宜和百里司暧的关系亲切，可她与百里绍绻并不相熟。

        “楚姐姐，刚才你跟谁说话呀，怎么还偷偷躲着看？”百里司暧问道。

        六公主问得问心无愧，天真无邪，可楚宜却控制不了内心的抽搐，只能艰难道：“那是我家哥哥，祖母要我来送送他们。”

        百里绍绻道：“那位姑娘是谁呀？”

        “那是胡家九娘，我叫胡家姐姐的。”楚宜回答得很官方。

        “胡家姐姐？她原来是姐姐的亲戚呀。”百里司暧道。

        楚宜只能道：“倒不是……两位公主怎么在这里？”

        百里司暧这才想起来，道：“楚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内寝宫吗？我跟三姐姐正去内寝宫呢。”

        楚宜早就打定主意不去的，只能找借口婉拒。

        百里司暧闻言：“那太可惜了，还没有跟楚姐姐聊聊呢，我好想听姐姐讲百花宴，还有尾鱼江的故事，听说……”

        百里绍绻突然打断道：“小五，楚家姑娘在忙，怎么这么跟她说话呢？”

        百里司暧闻言，只能嘟嘟嘴，不再作声，楚宜一见心里都要柔化了，上前拉住百里司暧道：“六公主，今日是你大哥哥的大日子，全宫的人都在忙呢，你也要去内寝宫的是不是？今日不行，以后我再好好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百里司暧乖乖点头。

        百里绍绻也不由失笑，跟楚宜行礼告别，拉着百里司暧的手离开了。

        楚宜回去的路上，看着东宫处处可见的红色绸带，感受扑面而来的喜气，低低道：“这就是东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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