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结束还是开始？

陈文锦一直没出声，但这时她提出了关键性问题。“那周穆王这幅德行，西王母还对她死心塌地？”

        晨逸轻蔑一笑。“那个愚蠢的女人，根本没发现这两人的肮脏事。只听周穆王说了几句识人不清的鬼话就信了。我也是凌迟苏洵的时候，发现了他身下的贞操锁，才逼供出这桩秘事。”

        像是想到什么，他捡起地上的匕首，擦掉上头的血迹，将它收入刀鞘。“我清楚的知道，不能让姐姐记得这件事。我同西王母提议，让巫师封掉她的这段记忆。西王母自然希望姐姐不受这件事影响，做个和以前一样听话的棋子，于是就同意了。”

        他抿唇笑了几声。“巫师以此匕首作为媒介，封掉姐姐的记忆。只要此匕首不出鞘，她便永远不会记得此事。没想到啊，没想到，它居然会被姐姐亲手打开。枉我自以为算计西王母算无遗策，却不想还是被她摆了一道。”

        “你们不该这样，自作主张封掉她的记忆。”张起灵语气平缓说道。

        有谁能比他更加明白失忆的感受，原地踏步的走着。不断遗忘，不断失去。

        就连最在意的人，都被他所伤害。

        晨逸却被他挑起了怒火。“那你呢？又是怎么做的。在广西跟陈皮下墓的事，你不会忘记了吧？”

        张起灵闻言脸色一白。

        他却还不肯放过他。“好奇我怎么知道的？这事情又不是什么隐秘的大事。更何况陈皮那老家伙已经长留云顶天宫了。他做过的那些好事，手下正在到处宣扬呢。”

        他盯着张起灵的脸，步步逼近。“就算你替姐姐掩藏了此事又怎样，刺向她心脏的刀，是你亲手扎的！你说我不该自作主张？张起灵，那你呢。你岂不是和苏洵一个德行。姐姐信你们，敬重你们。拿你们当作人生知己。换来的就是你们毫不犹豫的往她身上捅刀子！”

        他深吸一口气，轻吐出声。“张起灵，你不配”

        闻言，张起灵嘴唇呈现失血的惨白。脚步不稳得朝后踉跄两步，这才稳住身形。

        “所以，青槐救阿宁拿出来的血，是小哥你捅了她一刀的时候，留下来的”吴邪不可置信般说道。

        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关键性节点，他的脑中豁然开朗。“我三叔就是那时候救了青槐，你伤了她，还将人丢在野外。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但是卡斯格口中，她却是明媚张扬的女子。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变成这幅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忽然喃喃道。“难怪她心口处有道疤痕。”

        声音虽然轻，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面对齐刷刷盯着他的目光，吴邪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有次青槐和三叔下墓，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也是帮她换衣服的时候，看见她心口上有一条灰褐色的刀疤。”

        “我当时还奇怪，要伤到留疤的地步，刀口必然极深，肯定会伤到心脏，正常人绝对活不下来。所以那道疤，是因为经常取血留下来的吗？”像是有一丝羞涩，他又补充道。

        “不可能！”辰逸否认道。“她的身体，根本不似常人。不管是被苏洵虐伤还是被剖心取血，伤好便会恢复如常”

        他嗓音忽然低弱下去，静默了几秒，他惊愕般抬头，眼神紧锁住张起灵。“所以，是因为你。”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角度。“你在姐姐心中竟然这么重要，以至于陈年往事还能成为疤痕烙印在她身上。”

        他就像身体脱力一般，竟有些站不住。“姐姐，你白活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可真是差劲啊。”

        张起灵紧握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伤口的血仍在一点一点滴落。他不复以往的冷静与淡然，眸中情绪翻涌，皆是不敢置信。

        “那这么说是我搞错了，苏洵还没有如此分量，能让她的身体留疤。你跟他，确实是不同的。”辰逸语气冰冷。

        他的每句话都冷静至极，分析透彻到位。吴邪却隐隐觉得，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气氛静默了许久，大家都好似都十分疲累，不愿再开口。

        还是阿宁顶着压力劝解道。“还是想想，她醒来要怎么办吧。”

        这句话说完，仍旧是长久的沉默。

        陈文锦对此，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触。她来此处的目的，还是要继续完成的。

        只见她抽出背包里的绳子，对他们说道。“我要进去看看。”

        吴邪想阻止，却被张起灵拦住了。

        陈文锦已经快尸化了，她确实是别无选择。

        她腰上系上绳套，爬进了孔洞。最后露出的笑容，充满了诀别的味道。

        在进入洞内一小时后，她解开了绳子，消失在陨玉中。

        张起灵二话不说也钻进了陨玉里，连绳子都没栓。

        吴邪一看急了，也要跟着爬上去，但是他忽略了自己的身手以及坑洞的难爬程度。没几秒就滑了下来，试了几次才偃旗息鼓。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一行人安静的等待了三天，却还是没有两人的消息。

        青槐整整昏迷了一天才醒，她醒之后，却出乎众人意料的冷静。那平静的眼眸，就仿佛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

        只有在吴邪告诉她，张起灵进入陨玉至今杳无音信之时，才有了一丝波动。

        但是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悲也不喜。

        吴邪觉得她好像变成了第二个闷油瓶。

        第六天的时候，吴三省带来的那些人走了，黑瞎子也跟着离开。

        他们要带走大半食物，吴邪也懒得同他们争吵。倒是辰逸和阿宁又夺回了一些。

        又过了两天，他们二人也要走了。这期间青槐仍然维持着沉默的模样，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辰逸想将她带走，她却倔强的不肯挪动一步。他没了法子，告诉吴邪。等他解决完裘德考那边的事情，就过来找她。

        吴邪知道，那是他和阿宁的老板。

        他抬起头，带着一丝希冀般望着阿宁。

        眼前的人有些手足无措，她扯了扯衣服，对他说道。“我们大概，会脱离雇佣兵队伍。”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吴邪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知道青槐不太需要进食，但吴邪还是为她这幅模样忧虑。

        一方面是绝望而崩溃的等待，一边是封闭自己的青槐。

        吴邪感觉自己快疯了。

        又是一天夜晚，吴邪守了半夜，原本应该叫醒胖子，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动力，自己也沉沉睡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突然听到青槐的声音，在叫闷油瓶。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看见青槐怀抱着被毯子裹住的张起灵，立马就从恍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张起灵明显瘦了一圈儿，他缩在青槐怀中，没有任何动作。

        吴邪几乎疯癫般冲过去，大叫道：“你个混蛋，你他娘的上哪儿去了？”

        他这才发现不对劲，他的表情很怪，和平时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目光呆滞，浑身发抖，嘴唇在不停地颤动，好像中了邪一样。

        吴邪立即将胖子踹醒，二人轮番叫他的名字。可他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根本听不到声音，连眼珠都不会转动。

        他一边发抖，一边无神地缩在那里，嘴巴里不时地念叨着。“没有时间了。”

        胖子提议将张起灵敲晕，青槐阻止了他。她划破自己手背，递到张起灵唇边。

        他神情微动，本能般抓住她的手开始喝她的血。

        青槐紧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脑中反复闪过被人割开皮肤饮血的场景。

        心底一阵颤抖，这是她的心结，但为了张起灵，也不算什么。

        猛喝了几大口，他渐渐冷静下来，但神情仍旧恍惚。

        “你这血还真是万能的，降得住毒蛇，震得住古尸，还能当镇静剂。”胖子这时候还不忘贫嘴。

        她松开被牙齿咬破的嘴唇，缓缓道。“只对他有效，这里的奇怪生物大多是经由我的血喂养，等出了这里，就不神奇了。”

        这么多天，吴邪还是第一次听到青槐说话。

        接着她又无比冷静的同吴邪说。“我们不能等了，要尽快出去。”

        他并不想将陈文锦丢在这里，但潜意识里，又觉得她说的是正确的的。

        胖子也劝说他离开。

        吴邪不死心的拿矿灯往坑洞里照，也不知他看见什么了，招呼胖子拿强光手电再一照。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眼睛深凹进眼窝中，脸色冷若冰霜，表情极度的阴森。

        胖子指了指王座上的女尸，吴邪顺着看过去，差点没晕过去。

        他们刚刚在洞内看见的那张脸，竟然和这具女尸有些相似。

        二人被这一发现吓得脸色发青，把这事同青槐一说，她居然一言不合就要爬进陨玉里。

        吴邪和胖子赶紧拉住她，他们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等待的绝望。

        劝住了青槐，他们将所有食物都留下，开始原路返回。

        张起灵现在神志不清，青槐只能牵着他慢慢走。走到那片有许多陶罐碎片的水域，脚下冰冷的水流，让她忽然想到，来之时是他牵着自己，现如今却反过来了。

        走到一半，前方的胖子忽然停了下来。顺着他手电筒照的地方看过去，这片水域正中央，居然出现了一个原本没有的深坑。

        青槐眼尖，手电筒光不过快速扫过，她便看到坑底下的淤泥中，躺着一把刀。

        那是张起灵的黑金古刀。

        她打起矿灯，强光让坑底一览无余。吴邪和胖子自然也看到了那把刀，他们俩甚至于有些狂喜，本来还为张起灵丢刀惋惜不已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出现在这。

        吴邪高兴之余也有些警惕，这刀如果是被雨水冲到这来的还好说，毕竟这里是蓄水池的终点。但如果是被那些蛇移到这来的，就不好办了。

        他刚提出疑问，青槐却不管不顾直接跳了进去。

        吴邪脸色一变。“你疯了！下面说不定有蛇啊。”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她是那些野鸡脖子的老大，你怕什么。”

        吴邪顿了顿，反应过来。他倒是忘了这件事，青槐不怕蛇，相反那些蛇还很听她的话。

        说话间，她已经拿着黑金古刀爬了上来。走到张起灵面前，将刀递给他。“物归原主。”

        她身上沾满了淤泥，狼狈不堪，连脸上都没能避免。却将黑金古刀擦得干干净净递到他面前。

        张起灵呆滞的目光微动，他伸手接过刀，轻柔的抚摸了一下，然后将刀背到身后。

        胖子不知道在水里挖到了什么，浑身一哆嗦，将手收回来，鲜血直流。

        接着水底下传来一连串沉闷的“咕噜”声，冒上来一连串的水泡，伴随着腥臭味。吴邪和胖子都愣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下开始连续塌方。连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只见一团巨大的东西从黑坑里迅速浮上来，反射出一连串鳞片闪烁的光芒，接着出现一只篮球大小的黄色眼睛。

        众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条无比巨大的蟒蛇，从水中腾雾而出，简直犹如青龙出水。

        吴邪几乎瞬间就想起来了，这竟然是浮雕上的蛇母！

        下意识就想跑，但是心底的恐惧和震撼却让人挪不动脚步。

        那蛇母盘起来简直像一座小山一般，只见它将头低下了，巨大的眼瞳盯着四人，好似散发怨毒的光芒。

        胖子哆哆嗦嗦的，才问出一句。“青槐啊，这蛇还能听你话吗？”

        其实她心里头也在打鼓，虽说知道这些蛇都是由她的血喂养，但她也从没见过西王母如何行事。

        况且这蛇在这活了这么久，说不定早就脱离掌控了。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吃的道理。

        青槐心思如电，她盯着巨蛇的眼睛，压低声音开口。“待会我往旁边挪，你们就趁机跑。“

        像是为了警醒他们，她又严厉的补充道。“不要犹豫！现在的小哥可不能保护你们了。”

        “那你怎么办？”吴邪问道。

        青槐没有回答他，提起脚步便缓缓挪动。每走一步，水面便带起一阵波纹。

        巨蛇果然随着她慢慢转头，直到完全背对着他们。

        胖子扯了扯吴邪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跑。他虽有些担心青槐，但还是选择听她的话。二人拉着张起灵开始疯狂的跑。

        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他们根本没有距离感，跑出去多远都不清楚。直到离开这片水域回到地面，才浑身脱力瘫倒在地。

        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着，一小时，两小时。到后来心渐渐凉下来，二人脑中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原本在旁边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抬起头，伸手指向前方。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青槐渡着步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她散着一头黑发随风飞舞，身后是古城废墟，映衬着夕阳，就像末日电影一般的画面。

        吴邪和胖子呆愣过后，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几乎是跳起来跑到她身边。

        他们这才发现，青槐的脸色很奇怪。那是一种几乎绝望而死寂的平静。

        吴邪拍了拍她的肩，问道。“你怎么了？”

        她只是摇摇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走过他们俩人，她走到张起灵身边。

        他仍旧是那副木然的模样坐在那里，见到她过来，才略抬起头，缓缓开口。“你也，没有时间了。”

        闻言青槐面色瞬间苍白，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她知道，很早开始就知道，迟早，她的报应会出现。

        吴邪和胖子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问她也是不开口。只是一个劲闷头往前走。

        吴邪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青槐，你能不能不要学小哥那样。”

        可直到他们出了峡谷，到达沙漠。就连看到在外等待的定主卓玛他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依旧是那副表情，就好像将魂魄留在了西王母国。

        他们在营地修整了三天，这期间张起灵依然没有起色。他对什么都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天发呆。

        青槐说，他这是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关上了和这世界想通的门。

        她见过许多次失忆的张起灵，无一例外的是，他每次都会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别人的靠近。

        青槐忽然觉得很累，她不过跟着他，看着他追寻真相。然后面对触手可及的答案，却什么都没得到，便打回原形。

        她不过看着，都觉得累。那张起灵呢？

        回到格尔木后，他们都在医院呆了一段时间。潘子康复之后，说要回长沙替吴三省看好盘口，他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消失。

        张起灵已经恢复了意识，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过渡的刺激让他的思维非常混乱，医生说要让他静养。

        吴邪回了杭州，继续守着他的古董铺子。他联系上阿宁，将这些事情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却仍旧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胖子回了北京，他是中间最没心没肺的人，回去照常开张做生意。

        青槐则带着张起灵去了北京，她拖解雨臣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弄了个床位，陪着他开始了漫漫恢复过程。

        她曾许诺，要为他保存记忆。他虽经常失言，但她不能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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