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声蛊

午后好时光，暖阳微风，流水鸣石，水烟之中看清屋。

        李嫣躺在亭子里的软榻上，眼前是青竹红花，花香满院，耳边是水榭的流水潺潺，膝上匍匐着灵猴乖巧柔顺，轻抚小灵柔软的毛发，轻嗅幽香。

        若是忽略被囚禁的事实。

        李嫣觉得，这还真算得是神仙难求的清闲生活。

        她打算闭上眼，再做上一个美梦。

        此时，角门的锁扣响了，小灵猴也兴奋得扬起尾巴来，这是她们二人唯一能兴奋一下的时候了。

        “李姑娘，我们奉王爷之命，前来修缮这亭子，请您移步到别处去歇。”有人来到李嫣面前，恭敬说道。

        李嫣看着那一队匠人，全都长得差强人意，再抬头看一看这凉亭破败的顶，顿时没了雅兴。

        “你们修。”李嫣懒洋洋地起身，抱着灵猴走到廊下去。

        立着看着一会儿，纵使将这些匠人的脸，都想成段泓的脸，也觉得了然无趣。

        这已经是她被关在这后院的第四天了。

        自从那晚被抓回来之后，她便被安置在这后院里，这后院可是死过人，寻常人都不敢往这里逛。

        已经够人烟罕至的，段泓还命人将左右的两个角门都封了起来，还上了锁，还命几个小厮日夜轮流看守。

        这下，除了来干差事的工匠，其他人都避之不及。

        人人都说李姑娘失宠了。

        那是她们没办法到这后院里来看看，若是她们多留意进出的工匠，便可猜想出这院子里的华丽来。

        李嫣才来的时候，看着满院的破败，确实以为自己身在冷宫之中。

        可当她推开正室的门，里头雅致得很，所需物件一应俱全，有些东西，甚至比段泓自己用的还要好些。

        起初是她一个人被关进来，没多久，这小灵猴也被关了进来，再后来，她去花市选的花，也都被关了进来。

        开始有人来种青竹，有人来修缮水榭庭院，唯独后院那堵矮墙，没有砌得更高些。

        她觉得，还是可以翻墙逃走的。

        只不过想了想，若是翻出去，没有福禄小七牵着好马在等着，或许也逃不远。

        便算了。

        段泓只是不许她出去，没说不许人来看她，每天李茗源都会过来小坐，来蹭她的饭吃，恬不知耻地说一句，这犯人吃得比我还好。

        李嫣看着他，觉得烦心，却也不想将他赶走。

        好歹有个说话的人。

        宛如此时，李茗源又来了，喝着她所剩不多的好茶，吃着她的饭，吃饱喝足之后，霸占着她的竹榻，搂着她的灵猴，斜倚着，时不时出声指点一下工匠。

        “妹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里享福呢。”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

        “那我与你换换。”李嫣说。

        李茗源呵呵笑了一声，“那可就不必了，再清闲美好的日子，天天如此，人也是会腻的，你哥哥我凡心未了，这荡荡红尘，还等着我去闯闯，多少娇花等着我去怜惜，你这青灯古佛相伴的日子，我可过不了。”

        依我看，段泓关在东宅的那些娇花，你可是一朵没漏都怜惜过了。

        “蒙将军最近好吗？”李嫣问。

        自从那夜回来之后，再也没见过蒙钺。

        “那呆鹅啊……”李茗源若有所思，“我想他倒是想来看你，几次都见到他在这门外转悠，就是没进来，还偷偷地给守门的小厮塞钱……”

        “蒙将军是个聪明人，他定然知道，若是进来看我，更惹得某人生气。”李嫣坐在廊下，看着蓝天白云，怅然地说着。

        “为兄问你，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为何要想不开啊？自寻死路！”李茗源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你看看，这全府上下，都以为你失宠了，原本我行走在这府中各处，也是有些底气的，现如今个个瞧我如同丧家之犬，连灯烛都不痛快地给我。看来我在这王府，呆不下去咯，要换个地方。”

        李嫣往他腿上捶了一下，“你是因为这个才呆不下去？你日日看美人，也看腻了吧。”

        “那王爷也是个古怪的主。”李茗源说，“这么些日子了，他一次也没到东宅去过，听说每日不是去衙门点卯，便是去看望蔡知州，也没听说去哪个花楼小馆，这样看来，可不像传闻所言，是什么风流无度。只不过，每日都要半夜才回来，兴许他还有别的去处。”

        “你说他每日都到半夜才回来？”李嫣问道。

        想起那几日，他每天回来得晚，身上鞋上带着灰尘泥土，可是疲惫得很。

        李嫣有些担心。

        或许上次犯病，也是因为前段日子劳累过度。

        自从她被关在这后院里，段泓还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对了。”李茗源说，“我从呆鹅那里打听到，近日来，逸王到处搜罗奇珍异兽。这两日，上门来献礼的人可多了。都是吴总管在接待。”

        “小灵……”李嫣看了看跳进自己怀里的小猴子，摸摸它的脑门，“你也失宠了……”

        小灵听得懂人话，听到李嫣这话，并不悲伤，反而裂开嘴来，像是露出一个笑。

        还人模人样地伸出一个前爪拍着李嫣的手背，在安慰她。

        “这小猴子，据说会高歌。”李茗源一直当它是只呆物，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通人性的表情，“你让它唱两句来听听？”

        “你当我是驯兽的？”李嫣宠溺地挠着小猴子的毛发，“我也从未见它唱过。”

        “我倒是听罗公公说，王爷曾要训它，吹笛子等着它和声，可它一听到笛声，便泪眼汪汪地，一声不吭。”

        李茗源坐起身来，伸出手摸了摸小猴的脑袋，“后来罗公公说，它是灵物，锁在笼子里不行，兴许放出来好些，王爷便将它放出来了，依旧还吹笛子，这小猴头也不回地往你这后院奔来，不停地撞着门，后来王爷一气之下，便将它扔进来了。”

        李嫣默然惆怅，小灵是灵物，能听音识曲，能通人心，或许是段泓的笛声之中，是有她的？

        小灵才往这边来了？

        李嫣看着猴子大大的圆眼睛。

        小灵居然像是懂了她的心性一般，点了点头。

        “果真通人性吗？”李茗源觉得有趣，“待我试它一试。或许笛声不行，古琴兴许能行。”

        说着，他兴致高涨，往内室去寻了把古琴出来。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琴？”李嫣惊讶。

        “你这屋里应有尽有，你自己不知道吗？”李茗源在李嫣身边坐下，将古琴置于膝上，抚摸了一把，琴音流转，“还是把好琴。”

        “你什么时候学会抚琴了？”李嫣再次惊讶，原本以为李茗源是做做样子，没成想，他指尖流转，倒也出来一串像样的长音。

        李茗源一甩头，得意道，“东宅那边的姨娘，不少是唱曲的，这琴艺高超的大有人在，我不过是偷师学了一曲。”

        李嫣再看李茗源，心中浮现出文曲星三个字，只觉得他浑身冒出光华来。

        李茗源身着竹叶青锦缎圆领袍，面容清俊，目光清澈澄净，他认真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清朗俊秀。

        “小灵，我开始了，给点面子啊。”他说着，还装模作样给小猴做了个揖。

        颇有些样子。

        小猴乖巧地在他面前蹲着，点了点头。

        也很像那么回事。

        李茗源低垂着头，微风拂过他额前的几丝碎发，琴音从他指尖流淌而出，那琴音化成了千万只高洁的小白鸽，在小院里转着，生动明快。

        虽然弹的不是什么名曲佳作，只是市井坊间流传甚广的民谣。

        但是由李茗源来弹，却多了不同的气魄。

        说不上他的琴技高超。

        却仿佛在这琴音之中，看到了高山流水，看到了山河壮阔……

        在场的工匠，也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静地听着。

        此时，小灵猴眼神与李茗源交接，四目相对，擦出火花来。

        小灵猴挺直了腰板，居然随着琴音和起曲子来。

        小灵猴唧唧呀呀的声音唱出来，宛如一个根根细丝线，辗转，缠绕在人心上，越收越紧……

        院里的工匠，皆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挺直了胸脯，目光灼灼地跟着小灵猴的音调，齐声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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