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邓以年回去就被经纪人骂了。

        “你是不是疯了？免费给人做宣传是不是？我就一会不在，你给我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邓以年解释道：“我也不亏啊，他反正也在我电视剧里面露了脸，还是个炮灰小角色。”

        经纪人陈俊给气笑了：“他说你俩是兄弟，你还真当是兄弟了是吧？怎么，你俩互相客串对方的作品，是想互相宣传还是炒cp啊？你跟他什么关系自己心里没点13数吗？”

        邓以年委屈道：“不是，可是他真的很气人啊，你要是在现场也会被他气死的。”

        看邓以年这个样子，经纪人也心软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今天既衰又摔了一天，还是没太苛责。

        他放缓了一点语速，说道：“林霰寻跟他的团队确实不是个东西，只是运气好，但是好牌也打得稀烂，走不长久的。”

        “对了，你没受什么伤吧，过几天综艺录制体力活不少，身体要保护好。”

        邓以年现在不能听到任何跟“体力”相关的字眼，立马道：“放心，我可是唱跳艺人。”

        “我看你就是个长条艺人，还唱跳。”

        陈俊开玩笑嫌弃道。

        “用谐音梗应该没事吧？”

        江月欢看着电脑自言自语道。

        林霰寻敲着键盘，头也不抬道：“吐槽综艺会有人写稿。”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怕他们一听是你写得太客套了嘛，毕竟你看上去很像那种如果被吐槽一句就会举报掉节目的选手。”

        林霰寻冷哼一声：“我还不至于又菜又爱面子。”

        他对自己的演技完全心知肚明，在不需要动脑的偶像剧里演演高冷校草还行，在大荧幕上就很勉强了，他无法入戏，无法当着很多人的面表现出细腻的情绪，既然已经完成了最开始的愿望，那及时退圈才是他应该做的。

        “嗯……我如果写得狠一点，你会生气吗？”

        江月欢试探地问他。

        林霰寻当然抬杠：“会。”

        “会我就放心了。”

        江月欢拍拍胸口，高兴道：“连本人都生气，观众看了肯定喜欢。”

        林霰寻抬眼看了她一眼：“我是要退圈，不需要观众喜欢。”

        “放心吧，你想要观众喜欢都难。”

        江月欢道：“虽说是洗白节目吧，但是对于不喜欢你的人，你就是吐槽出花也没用的——比如邓以年的粉丝。”

        林霰寻重复了一遍邓以年的名字：“邓以年？”

        然后茫然地问道：“他是谁？”

        江月欢：“……”

        可以啊，幸好今天不是你在片场，否则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吧。

        “邓以年，是从小就演电视的童星啊，你没看过他的电视剧吗？”

        江月欢不敢相信，邓以年国民度还是很高的，她也是看他电视长大的。

        林霰寻问道：“他出演过机甲异兽大战科学怪人这类片子吗？”

        得到江月欢肯定的摇头后，他继续道：“那我应该不认识。”

        “可是，他是你的对家，你们俩的粉丝经常在网上干架啊！”

        江月欢不敢相信，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林霰寻皱眉思考道：“是吗，我微博只用来发宣传，别的事情不太了解。”

        大概知道骂他的人很多，来自五湖四海。

        “别让粉丝听到这些。”

        江月欢抬手道：“会心梗。”

        “他们为什么要为我辩护？”

        林霰寻疑惑道：“我赚得比他们多，也不需要他们养活，他们眼中的我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我。”

        “哼哼，你也别太高看自己。”

        江月欢斗胆开麦：“有没有可能，你的真实形象并不重要，你才是他们的消遣，你的形象就像是商场售卖的玩具一样，对他们来说满足自己的喜好就好，而为你辩论，也不单单是为了你，只是因为自己的喜好被人质疑，所以才会下意识做出反击。”

        林霰寻挑了挑眉。

        “乐在其中的事情，对错也不好说，把好道德与法律红线，别恶意利用粉丝就好。”江月欢笑道，“追星应该是快乐的才对。”

        小郑带来了晚餐，两人在别墅一同用餐。

        “江老师租房的事情秦姐还在协商，看能不能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这两天就辛苦你们合住一下了。”

        辛苦？是指住在这个厕所比她原来的卧室还大的别墅？

        江月欢互换以来最难过的只有不能穿好看的女装了，食住行都是她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跟林霰寻斗嘴虽然很容易上头，不过可能是因为对着自己脸的原因，难免有些亲切感，其实两人相处时间不太久的话还是没有那么尴尬的，毕竟最尴尬的事情已经在昨天经历过了。

        只要假装没事，就真的能给自己一种虚假但有用的信念感。

        比如参加这个吐槽节目。

        跟演戏不同，江月欢从来没有参加过综艺，学校当然也不会教你在综艺里怎么表演，不对，表现，她对综艺的认知主要还是来自一种大众都普遍认可的方法——看电视。

        去之前，江月欢还紧张地问秦蝶：“我需要走什么人设吗？高冷？拽？还是录到一半甩脸子？”

        秦蝶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我们团队从来不做人设的。”

        哪个管得到林霰寻哦，要是朝设夕改，他们得加班好吧。

        “哦，行吧。”

        江月欢有点惴惴不安，她前天奋笔疾书写稿子，拿出了不说有高考但至少也有大一的水平，也不知道经编剧改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节目组其实也没想到他会愿意参加，作为一个有热播剧、现在混电影圈的流量，愿意参加他们的吐槽类节目，制作团队是很意外的，毕竟他们节目以大尺度闻名，充分吸收了欧美等老牌吐槽节目的缺点，吐槽无下限，极其容易得罪人，最后煽情也极其容易翻车，上节目最后效果如何全凭造化。

        林霰寻是这次节目的主咖，其实作为一个出道不久的艺人，江月欢想他能被吐槽的点主要就以下几点：演技烂，资源咖，恋情瓜以及编辑部该连夜奋战才能加上的赵子曜订婚事件。

        不过令江月欢没想到的是，主持人第一条cue林霰寻的吐槽竟然是来自于她。

        “我们有的艺人啊就很有意思，读书的时候不爱写作文，当了艺人以后，突然就爱上了小作文，我必须感叹一句我们国家是高考大国啊，艺人们写出的文章一看都有高考的影子——完全看不懂。”

        江月欢知道要点她了，但也不生气，她高中语文并不算差，分数经常保持在110+，全国卷最后超常发挥有125，拿文笔当梗她也不至于坐立难安。

        “有的艺人吧会带资进组，有的比较夸张，会为了给自己一个好人设带编剧进组，有的人就比较厉害了，他取代编剧进组。”

        主持人语气夸张，镜头捕捉到江月欢静观其变的微笑。

        “我们的流量，就在昨天，节目要录制的前一天，突然给他的编剧发消息，说他文思泉涌，想要加一点内容，稍稍改一下初稿，甲方要求嘛，编剧就改嘛，后面他改完了，把这个事情给我说了，我说了你明天不用来了——人都在急诊室了来什么来。”

        江月欢收敛起笑容，等对面抖完包袱再笑，有的包袱不能乱笑，虽然笑不笑也就一个剪辑的事，她还是要严格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然，开个玩笑，林霰寻的编剧坐在那个位置，看得出来是个活人哈。”

        主持人cue了一下编剧。

        “其实林霰寻是个好甲方，他怕我们跟他客套，专门详细地写了自己的‘黑料’，还给我们提供了段子，甚至在昨天之前从来没要求编剧改过稿——连对稿都是今天上场前来对的。”

        主持人看着观众，补刀道：“人设始终如一。”

        江月欢默默微笑，她昨天简单背过稿了，对稿确实是今天对的，林霰寻根本不管编剧会怎么“黑”他，也就不会要求改，这些都算实话吧。

        至于暗讽她不敬业……当然是马上见分晓。

        吐槽表演也是一项能力，有的明星对着提词器仍然表达不出编剧写好的内容，哪怕是自黑也是需要看起来舒服的，不是照着稿子念就行。

        所以首先第一句，她就callback了林霰寻的人设，一本正经道：

        “其实在定下来这档节目之前，我听说这档节目可以光明正大地挖苦别人，我心想，我应该来对节目了，这就是我的日常。”

        她停顿了一下，等下面的观众笑完，接着道：

        “你们有谁看过我的那条热搜：林霰寻好好个人可惜长了张嘴，里面做了一个我平时说话的集锦，让我又被骂了几千楼，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对家买来黑我的，直到前两天，我经纪人突然问我，今年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我说去年你给我过过生吗？她说过了啊，我给你做了个传记，语录合集，人物传记。”

        江月欢侧头道：“那一天起，我才知道，我们团队说要做掉一切他们的对手是真的，只是我没想到第一个对手是我。”

        江月欢看着观众，道：“很会说话的林霰寻。”

        “其实编剧没跟我联系之前，我是想过要抓住这个‘洗白’的机会，自己装装样子完整地写一篇稿子的，毕竟我虽然当艺人以后不爱写小作文，但是读书的时候作文成绩还是很好的。”

        江月欢看了一眼主持人。

        林霰寻跟她交换了很多彼此的信息，就学习成绩而言，他作为宁中人绝对是碾压式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他平时的语文成绩，但能考入洛金理工的人学习能力肯定不至于拉跨。

        主持人也笑了，这个callback就很妙，毕竟文化成绩这个事情在娱乐圈还挺尴尬的。

        “但是编剧就劝我，他说不行啊林哥，你入行时间短，对那些嘉宾都不了解，还是我写稿子合适，我心想我入行前也不是没看过电视，那么多嘉宾也不至于一个不认识，然后编剧给我发了张嘉宾名单，我看完以后，只对编剧说了几个字：谢谢你，辛苦了。”

        今天除了他以外还来了一两个小爱豆、乐队的成员和几个老牌演员，都不算名气太大的。

        “当然我不是说在座的各位名气不大，我平时学业工作都很忙，可能没有时间了解到一些新的领域，而前辈们相对我而言作品都很丰富，角色也很经典，只是可能比较凑巧我当时还没有出生。”

        “不过经过台前幕后的恶补与社交，我成功结交了一部分不认识的人，当然，也交恶了一部分认识的人。”江月欢笑笑。

        她的语气并不夸张，有条理地划分着表演的节奏，并且中途完全没有看过提词器，也没有作为流量的包袱，所以单论表演的话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江月欢将话题cue到所有嘉宾身上，开始表演编剧写的吐槽其他嘉宾的部分，过了一轮再回到林霰寻身上。

        “踏入影视圈真的是我人生的一个意外，我以前在学校成绩很好，长得也还算规整，就是属于那种没有刻意去表现，学校也会让我上台讲话，老师不顾我的身高，也要把我的座位分配在第三排，不爱讲话也不爱社交，同学们也会把珍藏多年的竞赛题供给我的存在，用现在的话讲，大概也就是学校的流量资源咖吧。”

        江月欢接道：“不过我最后还是申请调到最后一排了，为了我后面一米五的女同学，也为了我前面那个一米九的东北同学。”

        这些还是她像个记者一样询问林霰寻才问出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成长经历。

        “所以对于我而言，这辈子长这么大，演电影绝对是我人生中排名第一的污点，而买票的观众就是被迫与我同流合污的污点证人，检举内容就是我的演技烂到买电影票像在非法集资。”

        这句话是林霰寻的原话，只是原话里演电影是他排名第二的污点，他都这么说了，江月欢当然要问第一污点是什么了，林霰寻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她明白了。

        互换身体以后发生的事都算是污点吧！

        不过在这里还是不用留给其他人发散的空间了，就当是第一吧。

        “最后的最后，作为林霰寻，我想稍微正经地补充几句话。”

        江月欢微微俯身，对着话筒道。

        “我知道对于一个艺人来说，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东西，就像是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即是正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无法让知识为你让步，只有勤勤恳恳钻研，才能取得最后的成果。”

        “而现在的我，就像是个娱乐圈差生，一开始取得了一点成绩，以为后续做任何事情都会轻易成功，在经历了一点苦头以后，又会觉得努力无用，我根本不是这块料。”

        “当我第一次产生努力无用这样的想法时，我非常震惊，因为我做了很久的好学生，在我的信条里，努力是必要的，我以前总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学不懂数学，而现在我的同行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做不好表情。”

        江月欢道：“所以我突然就想，从今天起，我不要再做差生了，生命不息，学习不止，过去的我很迷茫，很颓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平白无故浪费了大好的年华，浪费了那么多的机会，但是既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希望我能做得更好，不要再辜负观众的期待，也不要再辜负我自己的信条。”

        她弯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做了一辈子的优等生，希望大家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也要成为优等生。”

        节目播出后，团队发起了团建活动——在公司一起观看林霰寻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出于打工人的警惕，他们的团建活动特地没有邀请林霰寻，但带上了新加入的小艺人江月欢。

        被小钱欢天喜地递上瓜子可乐爆米花的林霰寻本人：“……”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团队还有这种活动。

        在看到江月欢吐槽的前面内容时，大家的笑声筑成音浪，一浪叠一浪，在林霰寻耳边不断萦绕。

        “哈哈哈哈哈所以老板也知道自己说话很欠打啊，我还以为他是先天性嘴贱，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小钱拍着公关团队一位女同事小云的大腿狂笑道。

        林霰寻战术喝水，忍住想要开掉钱小真的冲动。

        “哈哈哈哈救命啊这个拽劲儿真的跟我们老板一模一样。”

        小云狠狠笑了。

        “你还笑，这就是我们老板啊。”

        小钱狠狠嘲笑了。

        小云摆手哈哈道：“无所谓啦不重要，反正老板又不在。”

        林霰寻细细品了一口农x山泉，幽幽地看了小云一眼。

        “哎呀，不过说着我又有点担心了。”

        小云忧愁道：“老板这样吐槽，网上应该会骂吧。”

        公关部另一个同事小庄道：“xun啦xun啦，老板早就应该习惯啦，这种事情不自己扛着难道还想让我们公关部门上吗。”

        林霰寻瞥了一眼这位幸运的职员。

        “是哎，你们看弹幕，果然骂老板不尊重前辈。”小大道。

        “快快快，快给那个‘要尊重你来看什么吐槽，回家看花园宝宝，那里够loveandpeace’点赞！”小钱说道。

        他们可以吐槽老板，但也不能看着老板被黑。

        钱小真保住了她的工作。

        “我也发了一条‘不说别的，感觉这个林表演得还可以，不像有的艺人连背稿吐槽都很尬’，记得给我点赞。”小云比了个赞。

        大家都开着自己手机刷播放量，也算是给老板尽一份孝了。

        “不愧是公关人，这文案，跟个纯路人似的。”

        小郑夸奖道。

        “可是确实不错啊，弹幕也有观众夸。”

        小大说道：“小林总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我是属实没想到。”

        而江月欢最后那段真挚的话，才是让他们真的属实没想到。

        “啊~林总，我命运般的林总。”

        小云擦泪道：“我以前都不知道林总的心思竟然这么细腻，早知道就不乱给他做宣发了。”

        “是啊，我等会加班也得把少年学霸人设的稿子给赶出来。”

        小庄也忧心道。

        小钱默默拿起了她的武器，平时是化妆刷，现在是键盘，可惜骂老板作秀的人潮确实有点猛，她打完两句话还是把弹幕关了。

        一直没说话的林霰寻则是看着屏幕上那张自己的脸，久久没回过神。

        最后那些话，是江月欢自己写的，不是他告诉她的内容。

        但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好像真的站在了那个舞台上，说出了这些话。

        她的逻辑没有问题，他的确做了一辈子的优等生，的确因为一些原因入行，又的确因为感到不适应而想要离开。

        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江月欢会以这样的方式，想要挽回他的尊严。

        以欲扬先抑的方式，他知道她的演技有多好，现在许下的承诺有多大，观众嘲讽得就有多狠，而作品播出后反转的效果就能有多好。

        小钱哭了：“呜呜呜这不高低得整个差生共情了、优生共情了、优生变差生共情了、差生变优生共情了、差生跟优生都共情了的词条出来啊。”

        公关部剩下的那位没怎么开口的员工小郝开口道：“我谢谢你，早准备好了，我们公关也不是死人好吗。”

        “江老师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也觉得老板现在帅死了。”

        小钱问林霰寻道。

        林霰寻垂下眼帘，按照往常，此时他应该说：承诺只有许下的时候最硬气，许下承诺的时候是人定胜天，无法实现又怪老天对自己不公。

        或者说：说不定只是编剧的一厢情愿，差生变优生的案例很多吗？很多，在小说里。

        亦或是直接摆烂：她并不是我，没有资格替我作出承诺。

        可是那些话他一句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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