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凶宅鬼事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次年，满清亡了。

        皇帝换成了大总统，这让京都四九城里的很多人心里堵得慌，尤其是文人。革命人革了皇帝的命，革了大清的命，就是革了四书五经、科举考试、文人仕途的命。

        住在西四砖塔胡同里的孙秀才，祖上三辈都是读书人，家里还出过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遇到这改朝换代的事，一辈子相信皇恩浩荡的孙秀才，这次死活过不去这个坎儿。怎么二百六十多年的大清说没就没了？孙秀才一赌气，召集全家：我大清的黉门秀士不屑与谋朝篡位者共一城，搬家！

        秀才的拧劲可不一般，一家老小死劝活劝也没用。可住在京城半辈子的人，说搬家还真不知道往哪搬，再说这一时半会上哪找现成的房子住。

        或许是老天看他铁骨铮铮，还真让孙秀才打听到京东南通州郊区有一座宅子空着，孙秀才立马赶过去，一下就相中了宅子，二话不说就拿出几乎全部家底把那宅子买了下来。

        还别说，价钱倒是不贵，宅子虽然略显破败，但整体却不错。位置偏僻了点，但房屋十几间，有庭院，有走廊，有后院花园，甚至还有个小戏台，显然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孙秀才一家老小十几口人住着也算宽敞。

        就这样，一家子人欢欢喜喜搬了进去。可刚住进去没几日，孙家人就在堂院、客厅、卧室听见有小孩子们的嬉笑声，在厨房则听到小孩子的哭声。有时也会听到女子或笑或哭的声音。孙家老人对孙秀才说，这是买了个凶宅呐，赶紧搬走吧！

        但孙秀才对这些动静不以为然。他告诉家人恐怕是有狐狸精居住在此，见有人来和他们抢地方住，所以搞出一些声音作怪，时间一长，妖精自知无趣也就走了，没什么可怕。孙秀才还说，圣贤书可辟邪，天子门生更是百鬼不侵，放心住下就是了。

        就这样，一家人没有办法，只得战战兢兢地住了下来。而直到第二年春天，孙家人才渐渐开始感到这宅子里有不是妖精的“东西”。

        第二年刚一开春，孙家人到厨房做饭或是上厕所，时常能看到有小孩子站在门口招手，面容有时是笑脸，有时则是哭脸，而且奇怪的是，这些小孩都是男孩子。

        后来，孙家几个小孩一到晚上就开始嚎哭，年纪越小的哭得越厉害，问为什么哭，小孩子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家里请了神婆来一通收惊，可最终也是没有作用。孙秀才认为这是狐狸精闹小孩了，无奈在家里摆上了香案，供奉了烧鸡烤鸭，美酒点心，央求狐仙不要再闹，可到头来还是该哭哭该闹闹。

        这一日，孙秀才的夫人一大早刚刚服侍婆婆起床吃饭回来，经过储物的堂屋时向屋内扫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可把孙夫人吓了个三魂渺渺七魄悠悠：只见堂屋炕上，一件孙秀才冬季穿的棉坎肩竟像人一样在炕上立了起来，还有模有样地在炕上走了几步，蹦跶了两下！孙夫人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家里人寻声而来，只看到夫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一通掐人中拍后背才将夫人唤醒，醒了后的夫人惊魂未定，磕磕巴巴将所见之事说了出来，大家听了之后都是后背发凉。事后，孙秀才无奈，只得将那件棉坎肩拿出去烧了。

        又过几日，孙秀才家里的一个男仆半夜睡觉，就感觉有人拿指头戳自己，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大姑娘，而这姑娘则呲溜一下钻进了屋内的桌子底下。三更半夜的大姑娘钻桌子，而且还是在这“凶宅”，仆人也是吓坏了。仆人一夜没睡，第二天天明仔细查看桌子底下，发现桌下石板是活动的，掀开再一看，黄澄澄几锭金子。

        这仆人平时就有嗜色的习惯，拿了金子并没有告诉孙秀才，而是直奔城里八大胡同，寻花问柳去了。可当天就被人给抬了回来。只见仆人身上各处都被打伤，甚至连也被割了去。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个仆人在城里大妓院嫖过之后，交了金子给老鸨，老鸨将金子拿在手里，一转眼却变成了砖头。老鸨怒不可遏，说这是哪门子妖术，当下就呼来手下将仆人打了个半死。

        与此同时，孙家的妇女在夜晚常做淫梦，梦里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来与她们行苟且之事，妇女们虽不耻此事，但亦无可奈何。孙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晚上梦游，几次想去后院投井，都被家人救了回来。家人问起其缘故，这个女孩说井底有很多漂亮的同龄女孩子招呼她去，说可以教授她成仙之道。

        经历了这些怪事，孙家人上上下下一致认为此宅并非什么狐狸精闹妖，而是有鬼！事实摆在眼前，孙秀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买了个鬼宅，一时间心生懊恼，要知道为了买这个宅子，自己几乎掏光了口袋。

        四下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所宅院是雍正年间京城一位官员告老还乡后的居所，因为荒废了太久，而且地处偏僻，人们已经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大官了。在孙秀才之前，曾有人买下居住，但没住超过半载就匆匆搬离。乡亲们不好说宅子不干净，只是劝孙秀才赶紧搬走。

        孙秀才心里叫苦，真是哑巴吃黄连。什么四书五经，什么经史子集，解决不了闹鬼的问题呀，还是找个能够处理鬼祟之事的高人要紧。打听来打听去，孙秀才得知县城东北有个半仙儿名叫“赵疤子”，其人在四里八乡还颇有名声。

        寻到了赵疤子家，孙秀才远远就看到门口有个仆人站立，刚走上前，那仆人就口尊秀才爷，将孙秀才领进了家门。进了客厅，一位年级约莫四十的男人正坐在扶手椅上，看面貌，左脸从印堂至嘴角一道竖疤，花白头发还梳成辫子摆在身后，两只眯缝眼正盯着孙秀才笑着。再看茶几上，已经有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摆在上面。

        孙秀才心想，此人必定是赵疤子了，高人果然是高人，知道我要来，派了仆人迎接还把茶水沏好了，这次家门不幸可算有指望了。

        “孙秀才特来求见赵老，有事相求。”一进门，孙秀才先深躬一礼，要知道秀才功名在身，见到县老爷都可以不必行礼。

        “实不敢当啊，秀才不必，秀才不必呐。”行说着，赵疤子欠身迎上孙秀才，将他拉入座位。

        刚一坐下，赵疤子脸上笑容全消，开门见山言讲到：“孙秀才此行我已经知道原委，老赵我虽在外被人称为半仙儿，但实在愧不敢当，俗话说好汉护三庄，好狗护三邻，你所居之宅院，我早已看出黑气密布，但至今我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惭愧呐。”

        孙秀才一听此言，真好比寒冬腊月里一桶凉水浇身，这赵疤子何如人也，竟然也办不了家里的事情。孙秀才在赵疤子家喝过半杯茶，就悻悻告辞了。

        又过了两日，那位被割了命根子的孙家仆人，可能是因为从此不能再行颠鸾倒凤之事，从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突然开始胡言乱语，眼神呆滞，有时面露狰狞之色。持续发作三天之后，孙秀才心善，打算将这个仆人送回老家修养，可这时孙秀才不到两岁的小儿子却失踪了，众人在宅内外四处寻找，但却始终没有找到。

        这鬼闹一闹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勾走了孩子。这一下人心惶惶，家中毕竟不止一个小孩。孙家人无可奈何，只能开始轮流守夜，防止再有家人失踪。

        这天半夜，孙家厨房忽然冒出炊烟，伴随着一阵阵肉香。守夜人破门而入，只看到灶上有火，火上有锅，锅内有肉，小孩子的衣服、鞋子就堆在一边，那仆人站在灶前，貌似正要准备品尝这炖肉，见有人来，挥刀就剁。孙家人大惊，立即逃跑，仆人也并没有追赶。

        这一夜，孙家人举家逃出这宅子，反锁了家门。可是想到自己家小儿子被疯仆人炖食，又想到在这凶宅内的种种遭遇，一家老小悲从心头起，在门外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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