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桃华

第二天清晨，日出时分。乱巷迎来了少见的人。

        蝴蝶左手捏着鼻子，右手提着衣摆，踩着足足十公分的木屐一步一步走进乱巷。

        来到水虫屋门口，她从衣襟里抽出一封纸信，打开后再三确认，终于敲响了关不上的木门。

        “玉子？玉子住在这里吗？”

        蹬蹬瞪！楼梯的声音由轻到重。哗啦一声，卡住的木门被猛地拉开。

        嘘！玉子竖着食指压在嘴巴上。她一宿没睡，依然精神奕奕的，毫不客气的拽着蝴蝶进了门。

        “人在楼上，还没醒。”

        “还没醒？”

        蝴蝶大吃一惊。以往这个时候，十六夜早早就起来了。她提起衣摆就往楼上冲，情急之下，差点一脚踩空。

        玉子眼疾手快的把人举了起来。“小心点。我家楼梯没扶手，还有几格烂了，不能直接踩。”

        这是什么破屋子啊！居然让姬君住在这样的地方！

        蝴蝶满心老槽吐不出，还被一个小姑娘公主抱到楼上。太离谱了！

        不过隔着纸门看到熟悉的衣服颜色后，立刻警醒过来，脱下木屐就要进去。

        “等一下！”

        玉子抱住纸拉门，一个用力，把整扇门卸了下来。她对目瞪口呆的蝴蝶点点头，等人进去后，自己跟上，从里面把拉门再装回原位。

        来不及惊叹一个女孩儿居然有这等力气，蝴蝶第一眼就看到了睡得人事不省的姬君大人。

        她身上盖着昨晚自己准备的朱红描金的外褂，身下铺着苔绿色的厚实毛毡。墨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柔顺的弯曲着，没有一丝一缕超出毛毡的范围。毛毡旁边是固定头发的梳子和木簪。头颈下垫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布料，看着像是里衣。

        这让蝴蝶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

        就在此时，玉子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昨天姬君过来教我做事，顺便泡了泡脚。太舒服了就不经意的睡着了。”

        蝴蝶听后，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跌坐在一旁，神色黯然。

        “姬君不习惯穿木屐。好多年了，脚还会磨出血。穿多厚的袜子都不行。”

        玉子眨巴眨巴眼，她不理解，因为她通常不穿鞋子。

        蝴蝶擦擦眼睛，诚恳的向小女孩儿躬身道谢。“多亏你了。”

        玉子心虚的撇开视线，硬邦邦的接受了她的谢意。

        “那什么时候能起来呢？”

        玉子两眼望天。“这个嘛。等休息好了，肯定就会醒了啊。”

        问她她也不知道啊，只能含含混混的应付过去。

        好在蝴蝶的心思都放在姬君身上，一心照料着她，没留意到她不自然。

        之前绝少见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成年女性，光彩照人的蝴蝶引起了玉子莫大的兴趣。她偷看了好几眼，黑溜溜的眼睛在整齐的发髻，漂亮的黄栌色发簪，削成亮片的鬓簪上徘徊。

        “喜欢吗？我送你一套？”

        蝴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故意逗趣。玉子还太小，不太适合这种打扮，不过换成花环绸带什么的，倒是可以打扮打扮。

        玉子迟疑了一会儿，艰难的摇头。

        “不了。我不需要。”

        “为什么？”

        蝴蝶好奇的问。没有女孩子不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吧，就连姬君也不排斥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啊。

        “很危险。”玉子严肃的说道。

        小姑娘不像寻常女性一样微微屈身跪坐，和她父亲一样盘着腿腰背挺得笔直笔直的，两手抱在胸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你来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穿这么一身走在乱巷里可是会被打闷棍的。遇到劫财劫色的还好说，还有人会直接把你打包卖出去。拆分了再卖也不是不可能。”

        “我当然喜欢漂亮衣服和发簪。但是我更喜欢我的小命。”

        “下次再来最好带上两个随从，别一不留神把自己给赔咯。”

        “你很懂嘛——”蝴蝶惊异的拉长了声音。

        本来一开始姬君和她说自己请了个侍女，她还埋怨姬君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找。她找的侍女肯定温柔体贴，事事以姬君为首。

        现在看来，果然应该相信她的眼光。

        比起不太在意自身安全的姬君大人，身边的侍女的确应该更加警醒一些。

        玉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说话条理分明，有自己的判断，主见也很强。

        这样的孩子，被埋没在乱巷里太可惜了。

        还是姬君眼光独到，一下就发现了沧海遗珠。

        见蝴蝶还没意识到危险，玉子不耐烦的拍打着小腿，企图引起她的重视。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女人，在这里，就是物资！是被拿出来炫耀的战利品！和摆在家里好看的瓷碗瓷瓶是同样的东西！”

        “噗！”蝴蝶笑喷了。“竟然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姬君有说要带你出去吧。”

        玉子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双手抱臂。“我乐意！”

        应该是舍不得家人吧。

        蝴蝶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就看得这么明白，可见没少吃苦。虽然有父亲护着，安全无忧，但没了母亲的孩子早早就得承起家庭的重担。

        玉子还算好的。其他那些帮忙打粥的小孩子，连基本的卫生都不能保证。也是可怜啊！

        她爱怜的想去摸玉子的头，被其警惕的闪开，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女人，物资什么的，你还太小，别想着这些。姬君前几天就和我提了这事，等外街的房子建好了，就把你一家都带过去。你，你父亲和弟弟们，都可以一起过去帮忙嘛。那边可有很多事等着人做呢。”

        玉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向前倾倒，问：“又有什么好事？”最好还是像打粥能蹭饭一样的。

        蝴蝶嬉笑着拿丝巾去扫她的脸蛋儿。

        “我们要开垦农田了。你父亲不是也有一把力气吗？让他一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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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夜再醒来已经是傍晚。

        睁开眼，头顶破破烂烂的木椽让她半天没反应过来。虚弱的挣了起来，发现身边跪坐着一个不认识的成年女性。此人正当妙龄，但神色端正，眼神凌厉，不像一般的人。

        留意到她的注视，那女子郑重的鞠了一躬，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没变，抬起头，自我介绍：“初次见面。我是千手桃华，特来短册街负责千手与您的相关合作事宜。”

        “啊……你好。”

        十六夜还有些迷糊。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刚醒过来，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

        “是柱间让你来的吗？”

        名为桃华的女性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不是。”

        啊？不是柱间？那是谁？他昨天不是说了有人会过来吗？

        一时之间，十六夜有点懵。

        见她不明白，桃华好心的多解释了一句。“是扉间大人。他是柱间大人的亲弟弟，目前负责千手对外的工作。”

        “哦哦哦！原来是扉间。误会了，真是十分抱歉。”

        “您太客气了。”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桃华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位已经在族里流传开来的贵族姬君，等待她下一步的命令。

        来之前，扉间大人特意嘱咐她将所有的合作仅仅局限在生活开支方面，绝不能向她保证任何武力方面的支援。

        桃华觉得很有道理，欣然领命。

        而后等她出发了，才发现族长大人偷偷摸摸的藏在小树林里，专门等着堵她。

        一贯好脾气的族长姿态放得更低了，请求她不要只用忍者的身份与之交流，多看多听多学，最好能和这位姬君成为好朋友。

        桃华觉得很荒谬。

        忍者怎么和贵族成为朋友？不被用完了直接抛弃就算好的了。族长大人还是务实一点好，不要把心思放在不可捉摸的她人身上。

        面对她的规劝，一向顽固的族长没有过多反驳，只是笑眯眯的表示拍给她一包药带去送人。

        桃华揣着药包赶赴到千手的联络点，见到了本应死在战场，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前长老千手健太，和他的三个孩子。

        来不及吃惊，那个叫玉子的长女就风风火火的背起草篓冲出家门，嘴里嚷嚷着要上工就跑得不见人影。

        留下自己被健太长老打发到楼上，照看这位还没醒来的正牌姬君。

        千手健太一脸郑重的把人拜托给她，言之凿凿的替这位姬君做担保。

        “这可是位真正的姬君，有领地领民，自己亲力亲为的实权贵族。柱间同意你来，就是看中了你是个实力不错的女忍者，特意派你来保护她的。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桃华板着脸同意了，带着满腔的好奇在睡美人旁边守了一下午，终于等到人清醒过来。

        交谈两三句，她心里纳闷。

        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吗？性子可能还很软，对待忍者礼貌过头了，说不定很好拿捏。为什么几个人都那么谨慎呢？

        好吧。柱间大人可能是见色起意。这位姬君的确是她生平所见的绝色，不枉他见了一次就恨不得天天往这边跑。

        沉默的时间里，十六夜终于理清了头绪。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温软的气质同手上的温度一同褪去。

        她闭上眼，双手交叉搭在小腹上，珠串顺着手腕滑到底，珠穗被小拇指勾起握在掌心。

        冰凉的触觉将无处发泄的懊恼与郁闷憋回了心里。

        她睁开眼，温和的笑道：“欢迎。千手桃华君。你来得正是时候。外街已经开始建设，我打算招募更多人手，需要有人从旁看着一点呢。”

        一瞬间，这位姬君仿佛就变了个人似的，状态切换得行云流水。

        她非常干脆的开门见山，将任务派给了桃华。确认不需要休息后，立刻起身穿好衣服，就带人前去工地。

        十六夜踩着木屐，稳稳的走在前面，一边给盖着斗篷的桃华介绍目前的建设进度，一边询问扉间的后续打算。

        桃华简略的把扉间的要求说了一遍，十六夜了然的表示自己明白了。

        “也好。短册街里的商铺你们不掺和，外街的先让你看看，后续再决定是否跟进。目前我们还只有造房子这一项在进行，你来了，就能腾出其他人去准备开垦荒地。”

        “你要在这里种粮食？”

        桃华不理解。这里可不够安全啊。

        十六夜理解她的潜台词，微微暗示道：“只买粮食可不够。我的人民可是很期盼在此地定居哦。周遭都是信誉良好的忍族，先天就有安全感。我也希望能与邻居们打好关系，有利共取，有弊共抵，求同存异，和气生财嘛。还请写信告知扉间大人，我们都是爱好和平的人，打打杀杀的什么的就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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