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现令牌，千歌病中作画

到处是尸臭味、灰尘味，除了死寂，千歌再想不到别的。

        “千歌，有什么发现吗？”甘鹿衔从西侧回来，“西侧尸体较少，未穿鞋，多数人裤脚向上挽起，符合修缮堤坝工人的身份。”

        千歌点头，指了一个方向，“那儿有东西。”

        顺着千歌手指望去，是五六具尸体层叠，甘鹿衔立刻上前翻找，最后在底层第二人手中发现了一个令牌，除了落了些灰沾了些血，再无损坏。

        “是昌城驻军牌子。”甘鹿衔辨认出来，脸色凝重。

        千歌：“果然牵扯很深。”

        昌城驻军是近几年调回京城人数最多的军队，若不早日弄清背后操盘之人的目的，恐怕京城也难免被波及。

        “此事重大，稍后我写了折子上表。”甘鹿衔道，“还需安排些人辨认尸体，只不过经我们这么走一趟，往后只怕愈加戒备森严，无论是悄悄运出去还是带人进来辨认都难上加难。”

        千歌道：“可以用丹青之术，只需将各人的脸记住，回去画出来再找人辨认即可。”

        经千歌一说，甘鹿衔也觉得是个好法子，同意道，“那我们分头记。”

        千悦从另一边回来，也只发现了和甘鹿衔差不多的线索。听说要记人脸，但她丹青之术向来不在行，只好帮着千歌搬移尸体，好让她看得清楚些。

        到了后半夜，眼看着到了换值的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但还有一些人没记完。这些人死去多年，有些人只能依稀辨别五官的位置，要记得具体长相十分困难。

        甘鹿衔劝道，“千歌，我们先走，记下的足够说明他们是不是修缮富昌大坝的工人了。”

        千歌不答，反复看着其中一具尸体，眉头紧锁。

        千悦道：“别打扰姐姐。要是待会儿被发现了，杀出去又何妨？看守这样的地方，那些守卫能有几个好人。”

        甘鹿衔皱眉，不赞同道，“我们此行本就是暗中探查，要是被发现了，打草惊蛇，不利于我们之后的计划。”

        千悦还想再辩，千歌已经站起身子，“雪蒿，千悦，我们走吧。”

        三人安全无虞出了粮仓，打马回沂源城城主府，一开始本打算一明一暗探查此案，但昨夜千悦已暴露在人前，索性也除了易容，大大咧咧在城主府住下。

        稍作歇息之后，千歌和甘鹿衔提笔作画，寥寥几笔，竟能将那人的样子画的分毫不差。

        千悦在一旁啧啧称奇，姐姐有这本事她是早知道的，没想到的是这甘鹿衔也有两下子，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得圣上亲口夸赞。

        不过也不及姐姐。

        看了半晌，千悦自觉在这儿帮不上忙还挡光，提了茶壶出门灌茶。

        “千歌竟对丹青之术如此在行。”甘鹿衔一边画一边赞叹道，“若千歌今年科举，恐怕这新科状元就得换人了。”

        千歌不答，昨晚看见的种种实在太过骇人，连一向理智的千歌都有些神思恍惚，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究竟是怎样穷凶极恶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搬空粮仓，杀人亲友，朝廷中何时混入了这样的猪狗之辈？

        甘鹿衔看出千歌的神思不属，放下手中的笔担忧道，“千歌，你可还好？”

        千歌回神，脸色白得吓人，勉强笑笑，道，“不必忧心。”

        甘鹿衔心急，握住千歌的手开始诊脉，后道，“体虚寒凉，我给你的药丸子怎么不吃？”

        千歌抽回了手，道，“昨天事多，忘记了。”

        “事多？再多的事也不能越过身体去！”甘鹿衔站起来，急道，“我现在就去给你抓药，你得好好补补，不然往后生了大病有的难受。”

        千歌伸手握住他的衣袖，道，“不急，雪蒿，我们先把这些画出来吧，外面的人还等着咱们的画呢。”

        外面的人，哪有你的身体重要？话到嘴边，看着千歌倔强的脸，又咽下去了。

        他蹲下仰视千歌，温和劝道，“千歌，我知道你心焦，但这事牵扯甚广，若是现在身子垮了，如何去得了昌城？”

        千歌不答，他又道，“若今日是凌二姑娘病了，你会如何？”

        “自然是叫她好好休息。”千歌脱口而出。

        “那为何你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甘鹿衔语气温和，道，“千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用尽一切帮你，你别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好不好？”

        “雪蒿……”

        知道千歌多疑的性子，甘鹿衔索性把话挑明，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千歌，本朝虽无女子为官的先例，但我信你会开了这个先河，甘某愿意做你的马前卒、踏脚石，助你实现夙愿，你别把自己逼的那么紧，好吗？”

        若是甘鹿衔此刻可以看见自己的脸，也定会被自己眼中的炙热感情吓到。

        千歌眼神触动，伸手抚上他的脸。

        这人不过二十，十岁之前身家显赫，十岁之后却要靠着祖父的功劳才能活命，远走山林，却没有丝毫怨恨，反倒赤诚为人，心系苍生。

        “千歌之于凌二姑娘的担忧，正是我对千歌的担忧，你先休息，我去抓药。”

        千歌点头，在甘鹿衔的视线中掩上卧房门扉。

        甘鹿衔拍拍发烫的脸颊，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院门。

        千悦提壶回来就见千歌抚脸那一幕，暗骂甘鹿衔不要脸，但姐姐说之后的计划还得靠他，这才控制住脾气，没有当场冲着他的脸来一拳。

        千歌虚弱了好几日，咳嗽不见好，在甘鹿衔和千悦的再三叮嘱和监督之下，本来只要一日就能画完的画像，拖了三日。

        其中有一副，千歌画的最为仔细，来来回回描摹了三遍，正是那日千歌最后仔细看的那人。

        画出来一看，是个朴实汉子，眉眼和后院住着的清儿有五分相像。

        这幅画第一天就画好了，可千歌不敢拿去给孙大娘和清儿看，看了又如何告诉她们，这画上的人已经成了面容都辨不清的干尸。

        究竟是知道事实好，还是始终怀着微弱的希望好？

        有时候千歌心硬，有时候她又格外心软。

        甘鹿衔不忍她再纠结，悄悄拿了画去后院，清儿已经好了，此刻两人正收拾屋子和香蕾道别。

        既然沂源城赈灾粮食已发，匪徒已死，也该回去修整屋子重新开始了。

        见甘鹿衔表情凝重，几人多少也猜到一些，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孙大娘强自开口道，“甘大人，可是有我相公的消息了？”

        甘鹿衔张张口，说不出话来，手中的画也不自觉藏在身后，道，“没有，随意走走罢了。”

        “甘大人，父母官，还骗人呐。”未见着人先听见话了，收拾好被子的清儿从屋中走出来，浑身带着一股泼辣劲儿，她道，“您就直说吧，反正这五年我和老娘也都过来了，那人是死是活也就那样。”

        “清儿。”孙大娘低低叫了她一声，“别说了。”

        “娘，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为了给我攒嫁妆才去上工的吧？”清儿嗤笑一声，对甘鹿衔道，“一个月前要把女儿押给赌场还债的人突然浪子回头了，还要给女儿攒嫁妆，甘大人，你说这可能吗？”

        孙大娘小声啜泣道，“周郎他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就不是这样的人了？他打你你都忘了？”清儿扭头，也不想和她再说这个话题，又对甘鹿衔道，“听说大理寺有个缺脸夜叉也来沂源城了，甘大人不若叫她来见我。”

        孙大娘隐约的啜泣声，香蕾左一句右一句的安慰劝和，甘鹿衔知道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只好先行离开。

        走得远远的，还听见清儿的声音，“甘大人，我十分仰慕大理寺的女夜叉，您可千万要让她来见我。”

        无礼女子，竟直呼别人绰号。

        甘鹿衔还未走到院中，就见千歌迎出来，很是担忧的样子。原来是千歌发现画不见了，猜到是他给送去了，心下担心这才出来找。

        “怎样了？孙大娘和清儿姑娘可还好？”

        甘鹿衔：“千歌不用担心，清儿姑娘她是个厉害女子。”

        “厉害？”千歌错愕，完全不能把这个词和为了给娘亲省粮食，前几日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联系起来。

        甘鹿衔点头，“她还说十分仰慕凌二姑娘。”

        千歌又问，“那孙大娘呢？”

        “很是伤心。”甘鹿衔叹息一声，和千歌说了来龙去脉。

        千歌十分惊讶，明明是同一个人，在孙大娘和清儿口中竟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甘鹿衔有些歉疚，道：“画也没有送出去。”

        千歌道，“听你的叙述，这清儿姑娘也是一个奇女子，想必和千悦气味相投，就叫千悦再走一趟，悄悄叫清儿姑娘辨认了就行。”

        甘鹿衔点头，之后如何和孙大娘说，全看清儿。

        两人相偕往房内走，甘鹿衔替她掀起挡风帘子，问道，“我今日做的药膳你用了吗？可还合胃口？”

        这几日甘鹿衔几乎把自己当成了伙夫，一到饭点就往厨房跑，想着法儿弄些好吃又补身子的药膳给千歌。

        千歌笑道，“雪蒿厨艺精湛，若哪日不做官了，还可以改行做厨子。”

        甘鹿衔也笑着应承，“那到时候全看凌大人照拂，让我到府上谋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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