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给爷滚！”他一把丢开伙计的衣领子，戾气横生，再想到丢失的钱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宝钗这是非要和他作对，平时说两句也就罢了，这次居然蹬鼻子上脸，越管越多，他还偏不如她的意。

        薛蟠越想越恼，下了台阶，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薛家钱庄，回了春满楼。

        九月的天，夜间最是舒适，大院里，几个丫鬟将凳子搬到平地，又端了小几和几盘瓜果点心。忙活完，平儿喊了声，王熙凤与宝钗说说笑笑出来了。

        “竟有这样欺主的事，也就你心善，让官府打了一顿，关个几年就放了，要是我，不得把这烂人活活打死才算完。”王熙凤平生最容不得背叛她的人，一听宝钗的做法，面上似夸着，心里却道这丫头太过软弱，哪里能镇压恶人。

        “宝姑娘吃些枣儿，这是今日个刚摘的。”

        平儿笑着端过盘子，宝钗挑了两个，谢过后，对王熙凤道“也是看在他以前的功劳上，不然早该打死，不说这些，今日我来，是想托姐姐指个得力的帮手过去，帮忙管管铺子，”她一笑，无奈摇头“你也知道，我母亲不管事，兄长不成器，我一个闺阁女儿家整日抛头露面总不好，惹人说闲话，大家都说姐姐精明能干，我也就寻着味儿过来了。”

        她一番话全说到王熙凤心坎上了，王熙凤无疑是个会管家弄权的主儿，又争强好胜，最爱听的就是人家夸她治家有方，哪有不应的理儿。

        “宝丫头放心，你我是亲戚，自然要帮，等明儿我选了人，保管不出一年，就能让你们那铺子起死回生。”王熙凤爽快应下，她拉着宝钗又说了些贾家趣事，门外有人通报琏二爷回了，宝钗连忙起身告辞。

        王熙凤派平儿去送，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斜眼等着贾琏进来，也不起身，笑道“哟，今日个回来得早啊。”

        “公事办完，自然就回来了。”贾琏似不察话里的火药味，寻了空凳子坐下，抓起花生捏碎，丢进嘴里“你倒享受，要是再摆张榻在这，更是人间美事。”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将扇子往果盘上一盖“是啊，怎么不带外面骚浪蹄子回府，你俩同睡一张榻，以天为被，做一对野鸳鸯岂不更好？”

        伺候的丫鬟低低笑了起来，贾琏面子有些挂不住，耳根子通红，反驳道“哪有什么蹄子，休要胡讲。”

        “我胡讲？”王熙凤咻地一下起身，瞪着他扬声道“你也不闻闻自己身上那股骚味儿，你要是去楼里寻欢也就罢了，要是让我发现养人，看我不撕烂你俩的嘴！平儿，我们进屋。”

        砰地一声，门被紧紧关上，里面灯火也熄了，贾琏心中恼火，却也实在惧怕，莫非她知道了？看来近段时间不能去甜水巷了……

        白日里，莺儿拿了对牌出府，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红木雕花盒子，宝钗接过，里面是个金锁项圈，也是母亲送给她的生辰礼，要说不同，那就是八个字不见了。

        “做工不错。”宝钗将东西收好，命双儿放进柜里。

        莺儿又道“今日我看见二爷了，他刚从赌坊出来，看样子不知道又要去哪。”

        “宝姑娘！宝姑娘！”

        六奇的声音从外院传到内院，宝钗抬眼望去，笑道“这不马上要知道了。”

        “宝姑娘！”六奇来得急，停下后喘了好几口，双儿端了茶过来让他喝，道了谢喝完才说起正事“外面来了个人，说是二爷让他来找薛夫人的。”

        宝钗沉吟半晌“可有说什么事？”

        六奇摇摇头“他不肯说，非要见薛夫人。”

        她这个哥哥倒学聪明了些，只不过母亲现在该是在王夫人院里说话，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回来。

        “告诉外面的，这里没有薛夫人，只有个薛姑娘，有事要么和我说，要么就等到明日后日去。”

        不一会，六奇去而复返，外面还跟着个男人，他只在内院门口站着，六奇禀报道“人来了。”

        宝钗走到院中，问道“兄长派你来是有什么事？”

        那人低头回道“薛公子想找薛夫人要些银两。”

        这才不过两三天，薛蟠就已经撑不住了，她还以为多有志气，宝钗心里盘算了一番，招来六奇，低声说了些什么。

        六奇回到外院，将手里的碎银子往那人眼前一递“告诉薛公子，就说薛夫人说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再给他，这钱是赏你的。”

        “是是是。”男人接了，收进怀里，跟着六奇出去了。

        这两日贾府格外热闹，到处都能见到拿着扫帚等物的下人，将贾府各个角落仔仔细细打扫了三遍才算完，丫鬟婆子们三三两两聚一起说笑，只听着一句什么“女史回来了。”

        宝钗不解其意，又不好问，七拐八拐到了潇湘馆。听着里面的声音，她掉头想走，紫娟端了脸盆出来倒水，见到门外的人，笑喊了声“宝姑娘，怎么不进来坐坐？”

        里面人听到紫娟的话，收了声，赶出来查看，这下宝钗更不好装作没听见了，转头笑道“哟，宝兄弟也在，我原是想来找颦儿说会话，既然你俩有事，那我改日再来。”

        宝玉知道那日丢书事件得罪了她，忙道“不妨事，也不过是说几句俏皮话，宝姐姐来了岂不是更热闹。”

        黛玉上前道“正是呢，本想晚些去找姐姐，赶巧儿就来了，现在我俩说话，宝玉你不许插嘴。”她挽住宝钗胳膊往里去，嗔了宝玉一句。

        宝玉连声称是，追上去笑道“好没道理，怎么兴你二人说话，我就说不得了，我偏要说。”他拿起桌上的墨纸捧到宝钗跟前“刚刚闲着无事，和颦儿妹妹做了两首诗，宝姐姐猜猜哪首是她做的，哪首又是我做的？”

        刚接过，黛玉先笑出声来“就凭你那点小伎俩还想瞒过宝姐姐。”

        “嘘——”宝玉忙做出噤声动作，又对宝钗道“不要听她的，你只管看。”

        宝钗看着两张纸，一张字迹娟秀略带锋利，另一张龙飞凤舞，不拘一格。

        “这第一张倒像是颦儿所写，第二张像宝玉所写，”宝钗笑了笑，又道“不过嘛，这第一首诗的内容倒像是宝玉的，第二首才像颦儿的，我猜，你们是互相抄了对方的诗，对不对？”

        “我就说瞒不过宝姐姐，”黛玉搂着宝钗直笑，将手中的诗往宝玉怀里一塞“你输了，宝姐姐，你说，该怎么罚他？”

        “怎么罚，自然是怕什么罚什么，”宝钗揪了一下她的脸，故意夸张道“颦儿，你说说，这屋里，除了宝兄弟自个儿，还有谁最清楚他怕什么呢？”

        黛玉知道宝钗是在打趣她和宝玉，羞得埋在宝钗怀里不停晃她“宝姐姐也来捉弄我，和宝玉一样坏，”她一只眼睛瞧着宝玉“那就罚他唱个小曲儿。”

        宝玉上前笑道“好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谁不知道我五音不全，免得脏了各位的耳朵。”当年黛玉和他闹脾气，不想他一唱曲儿就把黛玉逗笑了，说是都不在调上，这下又多了个宝钗，更加不好意思开口了。

        黛玉不依，非要他唱，宝玉向宝钗投去求助的眼神。

        宝钗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就改为自罚三杯，下次打赌再输了，再罚唱小曲也不迟。”

        嬉闹过后，宝钗想起在园子里听到的闲话，拉着黛玉问道“我听说女史要回来了，谁是女史？”

        宝玉将杯子放下，插话道“就是我的大姐姐，贾元春，早几年就去了宫中，如今也当了女官，皇后娘娘特让她回来省亲，该是明日不假。”他说完，又赶着上前，盯着宝钗笑道“我觉得你和我大姐姐很像。”

        “哦？”宝钗不解“哪里像了？”

        宝玉只道“哪里都像，明日你见着就知道了。”

        从潇湘馆出来，已经是晌午过半，莺儿见她脸色有些不好，问道“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宝钗摇摇头“没事，回去吧。”

        她记得，前世元春在女史时期并没有回过府，只有在当了贵妃后，才回过两次，怎么现在这么早就回来了，真是稀奇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难道是她这一世的小举动使得所有的事也跟着变了

        前世元贵妃省亲时，她也跟着众人后面远远见过，只可惜隔得远，加上记忆久远，具体容貌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是个很温婉大气的姑娘，这一世不知会生出哪些变数。

        “宝姑娘！宝姑娘！”

        快到院落时，急促的喊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慢些说。”

        六奇擦了额间的汗，回道“刚刚你出去时，又有人给薛夫人通风报信，现在薛夫人让人送了二百两银子过去了。”

        能让薛夫人送这么多银子的，那只有薛蟠了，是说这两日怎么消停了，原来是缓兵之计。

        “人呢，可走远了？”

        六奇道“早走了，现在追也追不回来了。”

        宝钗闻言，眉头蹙起，抿唇不语进了院子。

        彼时薛夫人正在屋里，跪在蒲团上诵读昨日所抄录的经文，念完一张，便在案台上的烛火点燃，这样佛祖就能收到她的所愿了。

        烧完最后一张，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再抬头便看到了门边的宝钗。

        “宝丫头，你不说话，盯着娘做什么？”

        宝钗不语，转了身要去关门，薛夫人又道“大白天关什么门。”

        她还是将门掩上了，往前几步到薛夫人跟前“娘刚刚在求什么？”

        “自然是求薛家能长盛不衰，蟠儿和你能平平安安。”

        宝钗嘲道“凭母亲这般偏心、溺爱，等薛家交到了兄长手里，那还有不衰的理儿，求了也是白求，倒不如将钱捐两座善堂，好歹是做好事，还能在县志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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