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苏小姐？苏小姐？”

        声音隔着一层纱，把像在无边的海面上漫无目的地飘荡的意识，慢慢唤回现实。

        苏晓晓睁开眼，入眼所见便是头顶暖白色的车灯，目光带着些许迷茫，转向声音的来源。

        旁边座位上，大约四五十岁，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见她醒了，取过一旁放着的听诊器，又说了些什么。

        头昏脑涨，身体发冷，苏晓晓机械地跟着对方的指示拉开羽绒服拉链，回答了几个问题。

        问诊很快结束。

        对方说，你是因为最近工作太累，加上淋雨受寒，所以才会病得这么严重，你要打针，要吃药，要好好休息，以后工作的时候，也不要太拼命，要照顾好身体。

        苏晓晓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回了声：

        “好”。

        商务车车门拉开，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许是坐了太久的缘故，苏晓晓从车上下来，双脚刚接触到坚硬的地面，就踉跄着向前倒去。

        “小心！”

        她的肩膀随即被人轻轻揽住，鼻间萦绕的淡淡柑橘香气，让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

        明亮的路灯下，苏晓晓抬眸，看到的是一双写满担忧的眼睛。

        思维仍旧混沌着，苏晓晓有些发愣，那双眼睛，慢慢地和模糊记忆里的某个人重合……

        “晓晓姐！你没事吧！我有错，我有罪！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在发烧！！”

        回忆没有来得及浮出水面，被木子带着深切自责的声音打断。

        随即，木子眼里带泪地搀过苏晓晓，她其实也一直等在车厢外，只不过反应实在没有易染迅速。

        天冷风寒，苏晓晓发着高烧，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一直在外面站着。

        问诊的中年女医生和木子一起，扶着她往酒店里面走去。

        一行人走到门口，刚好遇上了闻讯匆忙赶来的方制片。

        披着羽绒服的方制片，一个健步上前，抢先先门童一步，把酒店大门拉开。

        可以得见他这两年的“强身健体广场舞”实在是没白跳。

        矫健归矫健，门也帮忙开了，但面前脸色苍白的苏晓晓明显需要休息，方制片满心的关切也不好拦着一个病人问，只来得及嘱咐一句让人“好好休息”，就匆匆让开了路。

        好在易染胳膊上搭着件灰色的风衣，紧跟在苏晓晓身后也进了门。

        “小易啊……”

        由于方才过于矫健的动作，方制片不得不一边伸手捞了捞肩膀上快要滑下去的羽绒服，一边一脸担心地想要开口询问。

        “李导住哪个房间，您知道吗？”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易染不动声色地打断。

        “李导啊，他在2304呢……”

        方制片下意识就做出了回答。

        也没等他再开口询问，易染就道了谢，长腿一迈，快走两步，又像之前进门前一般，始终在苏晓晓她们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随着她们一起走向了电梯间。

        远远看去，就像古代神话故事里的默默跟随守护神一般。

        方制片的视线随着易染他们一点点走远，眼神不由得有些若有所思。

        而他原本伸出去想要拦易染的手，也因此忘了收回来，此时还搭在门框上，直接拦停了最后一个进门的小石。

        小石一愣。

        小石又立马明白了。

        “啪！”

        方制片回神，就看到笑得阳光灿烂的小石跟他来了个“havefive”。

        和李导的商谈，倒比设想中的容易不少。

        从2304出来，易染单手拿着那件灰色风衣，刚巧又碰上了边走边拿着包曲奇饼吃得开心的方制片。

        “是小易呀，吃饼干吗？”

        “小石那孩子给我的，说是最近很火的什么网红产品，还真挺好吃的，回头我得问问他在哪儿买的，我得去多买点儿。”

        “我不用了。”

        易染微笑着拒绝了方制片的好意。

        方制片也正好走到了他的目的地，2305，李导隔壁的房间。

        一手端着曲奇盒，一手艰难地从他身上披着的羽绒服里摸出了房卡，“滴”地一声，刷开房锁，然后用上半身的重量抵开了房门。

        把房卡往卡槽里一插，方制片回过身来，又对着还没走的易染道：

        “小易啊，时间也晚了，我就不请你来我屋里坐了，你也早点休息，咱们明天上午还要参加开机典礼。”

        “不过你放心，小苏那边儿的话，我一会儿就去跟李导说，让她先休息好，等病好了再开始拍摄。”

        夜已深，走廊里的灯光也已适当调暗。

        柔和的光线打在那张格外出众的俊美脸庞上，疏离感比平常弱了三分。

        “多谢您，不过您可以安心睡个好觉——李导刚才说，明天上午的开机典礼取消，还是按照早先的计划，在三天之后举办。”

        易染开了口，声音不大，嗓音却也不似往常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倒是多了几分诚挚。

        方制片刚才没忍住想默默去拿曲奇的手，就这样被惊得停在了半道。

        开机典礼时间改回去了！？

        竟然改回去了！？

        他那老友还能同意改回去了！？

        一时间，方制片的脑海里被一个又一个的“！”和“？”堆得满满当当。

        毕竟对于干影视行业的，开机典礼和杀青仪式什么的，都是颇为重要的事情。

        倒不是宣扬封建迷信，而是他们这行投资成本大，过程中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多，但市场波动太大，观众们的口味一直在变，拍出来成片能不能卖座，实在跟买彩票似的难以预测。

        所以开机前，多数剧组都会办个仪式，祭祭天地，祈求个好运气，《战事未平》也不例外。

        这剧的总导演，李宏德，也就是方制片那老友，这几十年所导的电视剧和电影的开机典礼日期，都是让一位非常灵验资深的风水先生算过之后订下，并且严格执行的。

        关于《战事未平》，李导甚至拜托风水先生算了两次，这也足以证明他对这部剧异常的重视。

        这两次推算，第一次算出的吉日是三天之后，第二次算得的“更吉日”是明天，李导当然是选择了风水更好的明天作为开机典礼的日子。

        这么多年了，方制片还是头一次见，竟然有人能让性子倔、暴脾气的老友，把他定好的开机吉日给改了。

        难不成是因为易染也懂风水推卦，并且还是个中高手，这才劝动了李导？

        由于过于震惊，而擅自给别人加了人物设定的方制片，此时看向易染的眼神更多了不少敬佩之情。

        易染不懂推卦，也没有看出方制片这复杂的内心活动。

        心里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让他放下不下，易染只礼貌地道过别，便转身步履匆匆地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从23楼下到22楼，再走到走廊尽头的2201，便是易染的房间。

        而对面的2202，住的正是苏晓晓。

        心脏怦怦直跳，掌心不由得攥紧，易染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门牌。

        随后，他暂且按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因为还有一些事情等着他去做。

        刷开房门，进入房间，向来随手把风衣一扔的易染，这回“扔”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在半空中堪堪停住。

        那上面，仿佛还残存着她温热的触感。

        易染垂下的眼睫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薄唇微抿，往前走了几步，打开衣柜，拿了衣架把衣服小心架好，放进了衣柜。

        随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狗仔发的东西不用再压了，剧组这边已经同意交接宣发，话题热度上来以后，立马把我们这边准备好的消息都放出去，一个小时内把事情解决，进展随时通知我。”

        “好的，易总。”

        做好这一切后，易染随意往沙发上一坐，修长的手搭在扶手上，神色平淡地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刚好是晚上十点整。

        他的姿态看似散漫，额前碎发下露出的那一双眼眸却凌厉狠绝，神态好似大型肉食动物在进攻前的蠢蠢欲动。

        同一时间，京市玉兰大剧院里，正在隆重举办的金桔电视剧品质盛典，也已经接近尾声。

        临近年末，各类颁奖盛典，电影电视的，综艺的，主流的，野鸡的，扎堆举办。

        基本观众随便打开个频道，或者网上看看消息，总能看到某某颁奖典礼顺利举办，某某明星得奖泪洒现场感谢粉丝、父母、经济公司。

        金桔电视剧品质盛典，作为其中影响力大，奖项分量重的老牌盛典，能受邀到场领取奖项的，基本上都是当年拍出了好作品的演员，以及幕后的导演、编剧等工作人员们。

        每年直播举办时，也都会吸引到大批量的观众收看。

        今晚，京市玉兰大剧院里星光熠熠。

        现场汇集了上百位影视圈里的演艺工作者，包括初出茅庐的新生代演员，作为中坚力量的中生代演员，还有著作等身的老前辈们，可谓大半江山悉数到场。

        盛典从晚上八点开始，到现在的十点半，除了大轴的视后、视帝，其余的奖项已经悉数颁发完毕，有表演任务的嘉宾们，也都一个个的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全部表演完毕。

        随着最后一位一展歌喉的老艺术家下台，盛典的主持人上来串场。

        此时，台下前排落座的，今年收视率前几的电视剧的男女主演，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也都暗自紧张起来，毕竟他们都是奔着视后、视帝来的。

        颁奖盛典网络直播间里的弹幕，也是数量陡增，一条条刷的飞快，全都在猜今晚的大奖究竟花落谁家。

        大剧院华丽的舞台上，一袭盛装的女主持人，调动气氛，卖了半天关子，已经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得足足的。

        却不想，忽然又话锋一转，声音甜美地道：

        “一个好的作品的成就，最根本的，还是离不开观众们的关注和支持，在揭晓本年度金桔品质盛典最佳男演员和最佳女演员之前，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个奖项，需要我们颁发，那就是——年度最受观众关注演员！”

        “现在有请金质牛奶的市场营销部总监，汪德元先生上台，为我们揭晓获奖名单，并颁发奖项！”

        主持人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装着获奖名单的信封，走上了台，尔后接过话筒，在几句没有营养的寒暄后，他终于打开了信封，小眼睛一眯，中气十足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我宣布，年度最受观众关注演员是——岳晴！”

        莫名增加的奖项，放到了压轴的位置，得奖的还是个今年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以往也没有代表作的年轻演员。

        不光弹幕里一排排的“？？？”飘过，就连剧场的座位席里，刚好被镜头捕捉到的一个女演员，一时没控制好表情，也是一脸懵。

        现场大屏幕的镜头一切，坐在第三排的岳晴，却不见丝毫惊讶之色，她身穿h牌的高定礼服，淡蓝色一字浅领羽毛裙露出肩颈处大片白皙的肌肤，一张脸也是小家碧玉，清秀动人。

        岳晴款款起身，走上台去，接过汪总监递来的奖杯，声音温婉，笑容标准地说了获奖感言：

        “非常感谢金桔电视剧品质盛典，还有观众朋友们对我的肯定，我之后会继续努力，拍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回馈大家，谢谢。”

        观众席里的众人，纷纷面带笑容地鼓起了掌，但内心却是想法各异。

        在一片掌声的掩盖下，坐在第三排岳晴邻座的关忻忻，和她斜后方第四排的杜灵溪，两个都曾经有过和岳晴撞档播出电视剧的经历，被岳晴那边疯狂发通稿打压的小花，互相交换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华锐这是急了，看岳晴迟迟不红，花钱买了个奖，想拿这个奖给她抬咖位，再继续强推岳晴啊。

        说起来，华锐也曾经算是华语影视的龙头之一，现下影帝影后纷纷出走，青黄不接，为了捧新人，也真的是肯下本。

        去年岳晴出道的时候，华锐就花大价钱买了个当红玄幻小说的ip，让岳晴当女主角，搭档的男主，也是个选秀出道，人气颇高的流量小生。

        只是拍出来的成品，剧情和原著差距太大，岳晴的演技平平，男主角更是从头到尾一张面瘫脸，所以观众很不买账。

        这个华锐一开始对外宣发的“大爆剧”，最终扑了个悄无声息，投资也是血本无归。

        这回金桔电视剧品质盛典的赞助方，金质牛奶，和华锐一直深度合作，用的代言人也向来都是华锐的艺人。

        所以岳晴这奖，百分之一百是华锐通过金质牛奶，和金桔盛典进行了某些利益交换，给岳晴量身打造，内定好了的奖项。

        盛典现场，岳晴说完获奖感言，带着奖杯，款款下场。

        台上的主持人，拿着手卡，听着耳机里导播的话语，笑容甜美地说明，好事需要多磨，在一段广告之后，本年度的视后、视帝方会揭晓。

        岳晴已经落座回写着她名字的座位上，刚刚路过她邻座坐着的关忻忻时，岳晴还刻意扬了扬手里的奖杯。

        现场满是镜头，关忻忻面对岳晴的挑衅，不仅连个白眼都不能翻，还得虚情假意地笑脸相迎。

        照经验来看，公布视后视帝前插播的这段广告，时间不会太短。

        关忻忻可不想在这段时间里，一转头，就看到岳晴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索性回头找了下助理，用眼神示意她要去后台洗手间。

        助理立马会意，跑到前排，扶着穿着10厘米细高跟鞋行动不变的关忻忻，下了楼梯，往后台走去。

        来了现场的艺人还都在外面坐着，这会儿的后台倒是空旷了许多。

        有女性工作人员引了路，带关忻忻她们去了艺人休息室旁的洗手间，怕她们等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工作人员还想着在洗手间外等一等，再带她们回去。

        关忻忻的助理小玥，拍拍胸脯，明确表示自己已经记好了路，并道了谢，于是工作人员功成身退。

        工作人员一走，小玥跟做贼似的把洗手间的大门锁上，然后一个个地去推其他隔间的门，确定好洗手间里没有别人在。

        等关忻忻从隔间里出来，来到洗手台前，刚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小玥就神神秘秘地凑了上来，把手机一掏，打开个视频，满面笑容地对着关忻忻道：

        “忻姐，给你看点儿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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