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惹事

　　好不容易等到曲终，她师父要退场了，那人却腆着脸上前，朝台上丢下一只大大的金元宝道：“楼娘子可否赏脸下来共饮一杯？”

　　此话一出，堂内一片哗然。

　　楼雪俯身拾了元宝，递还给他道：“多谢大人抬爱，可惜小女子从不饮酒。”

　　那位老爷脸上横肉一颤，没接元宝，而是冷哼道：“看来楼娘子是不给我万某人面子了？”

　　“不敢，不敢！”楼雪陪着笑，正欲将那金子抛到万老爷身上随后走人，没想到旁边上来两名会武的家仆，一边一个抓了她的手腕，想限制住她的行动。

　　“拿了金子，还想推脱？”万老爷手一挥，已有手下提了酒壶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肆无忌惮地灌酒，动作熟练至极，看来平日里没少做欺男霸女之事。

　　自家师父什么本事丁若羽当然清楚，知她只是懒得同普通人动手怕闹出大事来，一直都奉行着忍忍就过去、别耽误往后生意的做法，此刻亦是如此。

　　可旁边的宗明泽是头一回见她遇上这种事，立刻黑了脸。他虽不说话，却阴沉得可怕，强压着满腔怒火，不知何时就要爆发出来。

　　楼雪自然不会乖乖地当案上鱼肉，使出身法避开灌酒的家仆，也从抓着自己的两人手里挣脱开来，强塞回金子，向万老爷行礼道：“多谢大人前来捧场，小女子这便退下了。”

　　通常这种时候，对方都会识趣地罢手，顺着台阶下。但今次这位万老爷蛮横惯了，不依不饶起来，竟暗示几名家仆堵住了去路，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丫鬟小厮忙去叫老板娘采卉过来劝解，采卉赶上前，没说两句，就被粗鲁地推开，万老爷放话，今日若不陪他喝酒，就绝不会放楼雪回去。

　　话音刚落，丁若羽只听身旁“嗖”的一声，宗小公子已经翻过栏杆直接跳了下去，落在人群中央最显眼的位置。

　　一柄折扇直指万老爷鼻子，宗明泽面色沉沉挡在楼雪身前，往日里含笑清澈的嗓音此刻冷得像数九寒冬的严冰：“老板娘送客！再不走，本少主要大开杀戒了！”

　　采卉浑身一颤，差点没站稳。她这乐坊建成多年，最怕遇上打架斗殴之事。这热血方刚的青年一出来闹腾，不知后绪该如何收场？

　　她只得陪着笑横在两方之间，恭维讨好着，期待和平解决，也盼着尽快将人请走。

　　然而忙活半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还是打了起来。

　　怕闹出人命，丁若羽匆匆赶下去，在一旁借力卸力，将宗小公子打飞的家仆们重新接回地面，以免他们撞到脑子从此长眠不起。

　　万老爷见局面控制不住，自己在两名仆从的保护下悄悄退了出去，其余家仆继续打了一会儿，互相看了看，撂下句狠话，亦跟着走了。

　　望着满地碎瓷烂桌椅，楼雪只得讪笑着对采卉道：“老板娘息怒，东西我会全部赔偿的。”

　　“这些都是我弄的，用不着楼姐姐赔。”宗明泽拉开她道。

　　楼雪此刻一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怒笑道：“你赔？你好大的本事，知不知道惹怒了京中的官员，往后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正好离开这乐坊，同我回青龙阁。”对方顺其自然地接话道。

　　楼雪一时间无从辩驳。

　　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丁若羽向楼外张望，却见一人行迹鬼祟地从门外缩回，朝着别的方向快步行去。她心生疑虑，未同任何人打招呼，无声无息跟着那个人，一路来到城东的一大片农舍外。

　　壁虎游墙般攀上屋脊，掀开瓦片，那间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屋内坐着两名少年，身前立了一大批穿着劲装的杀手。

　　稍微挪了挪位置，丁若羽看清那两人的脸，惊得碰到了一块凸起的瓦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屋内人尽数赶了出来。

　　丁若羽从房上跳下来，望着那两名少年，叹了一声。

　　“是你？”那长相普普通通，偏偏有一身贵气的少年上前两步，面带疑惑地开了口。

　　另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正瞪着双大眼睛，好奇心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是寸心和田贝，他们两个怎么会来祥云城？

　　丁若羽此刻的不解并不比他们少。

　　“我叫姜问心，他叫越海田。”来到屋里，寸心将二人的真实名姓说了出来，告诉她此番前来是为了调查当日训练营内部分死士去而复返再次中招的原因。

　　“我姓丁。”丁若羽只说了个姓，大户人家作风保守，通常不会轻易说出女子的闺名。

　　“原来是丁姑娘。”姜问心道，“烈火城一别，不知过得可好？”

　　关于那几日巫教和天罗地网的事，她也怕有所遗漏，便对他二人道：“我在彩华楼打杂，若发现新的消息，可以来找我。”

　　二人点了点头，越海田瞧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见对方看起来似乎对面前的少女颇为信任，才低低道：“丁姑娘，我们这次来祥云城，亦是为了给另一位同伴报仇。”

　　丁若羽惊讶地望着他们，姜问心神色压抑，带着二人向另一间屋子走去。

　　狭窄却干净的屋内摆了一桌一床，床上卧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她一头长发凌乱披散着，听到推门声缓缓翻过身来，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眼里黯淡无光，似乎随时都会放弃生的希望。

　　丁若羽瞧清她的面目后，惊得微微退了一小步。

　　好韧的命，居然是宛莲。

　　“她怎么了？”丁若羽控制着不让脸上表露出太多惊异，跟在两位少年身后明知故问道。

　　“我们在姜国遇到了从煜国找来的幽兰等人，隔了一个多月才重新计划前往祥云城调查。在城楼外的乱葬岗瞧见那姑娘一息尚存，便救了下来。”姜问心替宛莲掖了掖被角，转向丁若羽接着道，“丁姑娘是前巫皇的心腹手下，定听过黑曜殿死士，这位宛莲姑娘，便是我们同期的师妹。”

　　丁若羽来到榻前，拨开宛莲落在脸颊上的一缕发丝，斟酌着语气道：“莫非她就是惨遭煜国太子抛弃的那名死士？”

　　榻上女子面色愈发惨白，虚弱地咳嗽起来，身后姜问心叹息道：“没错，想不到丁姑娘也早已知晓此事。”

　　“略有耳闻。”丁若羽倒了盏温水喂宛莲饮下，淡淡的目光扫过她娇美孱弱的脸庞，暂时不打算再刺激她。

　　三人回到前厅，沉默了片刻，丁若羽问道：“那位姑娘是要寻煜国太子复仇？”

　　姜问心回答道：“复仇谈不上，对方毕竟是太子，没那么轻易得手。”

　　“那她想怎样？”丁若羽疑道。

　　“听说那郁飞琼要迎娶王相之女了，她想找刺客刺杀那位小姐，让他永远也娶不上媳妇！”越海田接道。

　　丁若羽冷笑起来，望着面前二人道：“你们同意帮忙了？”

　　“我没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不愿意。”越海田用膝盖撞了撞身畔另一位少年。

　　姜问心挠着头道：“负她的人是煜国太子，王家小姐是无辜的，没必要牵扯上她吧？”

　　“对，关那位小姐什么事。”丁若羽脸上总算不那么严肃了。

　　“那宛莲的仇不报了？”越海田眨巴着眼睛问她。

　　“从长计议。”丁若羽见他从头到尾一副糊涂相，完全懒得解释太多，只敷衍了四个字。

　　煜国太子人都不在祥云城，他们有的是时间考虑，没必要急于一时。

　　又询问了幽兰等人的去向，姜问心道她与秋萍正留在城外做接应，为防万一，还留了一部分先前死士营的人在其身边。

　　他们这些天罗殿的少年少女，明察暗访了许久，发现燕祀想要推翻巫教亦是受到了一些煜国细作的怂恿，甚至在浮舟修建新的训练营并独自搬去镇魔塔时，就与煜国将领有着暗中往来，这才得以于镇魔塔倒塌后瞬间控制住整个局面。

　　燕祀与浮舟，曾经有多信任对方，丁若羽这个局外人都十分清楚。然而在权力面前，一切的信任皆建立在利益相关上。为了皇权，他们可以瞬间翻脸，因为谁也不愿意被另一个人压上一头。

　　回到彩华楼，大堂内的破损桌椅已变得焕然一新。丁若羽转了一圈没找着段红烛，一问才知她去锦娘那儿赌骰子去了。

　　“这败家娘们儿，挣多少银子都不够她输的！”楼雪的心情不满到了极点，丁若羽问完就赶忙避得远远的，以免引火烧身。

　　一个人在迷宫似的巷道中摸索着总算找到了锦娘的醉烟楼，一进门，就见段红烛撕了半边袖子，一只脚踩在桌上，晃着骰子道：“赌大赌小痛快点，一把定输赢！输的人扒光了爬在地上学三声狗叫！”

　　这是什么乌烟瘴气的流氓赌注……

　　丁若羽揉了揉眉心，抢过骰盅在桌上一震，里边的骰子瞬间化成了粉。

　　不顾围观众赌徒不堪入耳的喝骂声，她拽着段红烛就往外扯，留在桌上用做赌注的银子也不要了。

　　“不是，老娘正玩得尽兴，你这死丫头想怎样？”段红烛在楼子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红姐，问你个事。”丁若羽怕被她打到，忙退了两步，“你们南疆段家里头，可有叫段良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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