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恶魔01

“嘟噜噜噜噜噜！”

        电话铃声响起，嘟着嘴的粉发青年将手擦干净，四下看了看，将桌上的笔筒拿起，把里面的笔全部倒在地上。

        然后他将空了的笔筒放在耳侧，底部抵在耳廓之上，就好像与无人能听到的另一个声音连通一般，等不及对方开口便说：“boss，解决了哦，夸夸我嘛！”

        “干得好，我的可爱多比欧，你把任务完成得很好……”另一个声音说，“接下来你可以暂时休个假，直到我再次需要你为止……”

        说完，声音沉寂了下去。粉发青年——多比欧扬起一个自信的微笑，将笔筒放了回去，小心地绕开地上的血迹，背起游客背包离开了他闯入的房间。

        多比欧并不知道boss指定的目标是什么人，或者做了什么事，他一向是无条件地信任boss，然后再无感情地完成任务，从未失手。

        他挠了挠后脑勺，虽说是让他休假，但他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或者可以去的地方。

        这座小岛经过多年的旅游开发，除了富有历史文化的景区，紧接着划分出一块给有钱人度假的区域，还有一部分被收购或出租给商户作平价民宿，即使如此，对他来说价格也不低，多比欧打开背包，数了数钱包里仅剩的里拉，只觉得大事不妙。

        他坐了趟班车离开了度假区，附近的景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当地政府为给游客保留传统风味，刻意留下质朴而野蛮的痕迹。

        从站在阳台眺望，看到的最远处的一颗树都经过园艺师的规划，到无论枯荣的树木肆意无章地生长，种子自己选择落在哪条路边长大，就连脚下精雕细琢的花纹心细砖也成了灰色的石砖路。

        多比欧漫无目的地乱逛，路过当地正在举办的活动。

        年轻的少男少女穿着本地的传统服饰跳舞，为首的身穿大片绛红与黑，他们的表现也彰显了十足奔放的热情，他们边走边旋转着身体，前行在大街上，木管乐器在跟随乐手的指尖释放出婉转而透亮的音色，布鞋的高跟在石砖上踏出伴奏的节奏。

        多比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奇地看着那些人欢乐的背影，身后的游客推搡了一下，他赶紧给人让路。

        这时候，一只柔软的手主动攀上他的肩膀，多比欧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位年轻的少女，她看到他回头，立刻带着羞涩的表情收了手，脸颊上还有健康而粗糙的红晕。

        她有一头黑色靓丽的卷发，她将白色头巾拢了拢，遮住压不下去的兴奋的嘴角，然后提着裙子转了个圈，黑色的底色上绣有五颜六色的雏菊，还有小小的紫色百里香花朵做点缀。

        然后她期待地看着多比欧，好像是在问：好看吗？

        多比欧夸赞道：“很漂亮，很适合你！”

        “谢谢！”少女非常自然地说出这句话，流畅到没有任何滞涩和口音，仿佛知道自己生来就这么美丽，没有人不会这么说。

        像是被夸赞得很开心一般，她挽起多比欧的手肘，带着他往前奔跑了几步，多比欧不知所措地脚下趔趄了一下，一开始他还不会这里的舞蹈，只是紧张地抓着背包的肩带向前走。

        少女笑着将他的胳膊提起，然后绕着他身边转了一圈，多比欧没头没脑地跟着转了一圈，突然感觉心情放松了很多。很快，多比欧松开握着肩带的手，也随着音乐的节奏跟她一起旋转和舞蹈。

        多比欧注意到后面的队伍，穿着风格完全不同的传统服饰，或许是这座岛上的另一个民族，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身旁的少女扯了扯他的胳膊，她生涩地说：“我们族人的更好看，对不对？”

        “你们的更好看！”多比欧点点头肯定道。因为看她的表情，感觉要是否认她，她就要当场变脸发火了。

        少女满意地笑了，接着她看到了一个人，于是松开挽着多比欧的手，向那个人招了招手：“快来！”

        是一个同样穿着红与黑的服饰的少年，他刚走楼梯上走下来，扯了扯上衣的下摆，听到声音后他抬头看了过来，撞上少女饱含期待的双眼，也露出一个微笑。

        他脚步加快，少女也迫不及待地迎接，两人手挽着手重新回到跳舞行进的队伍，然后朝多比欧招手示意他继续一起。

        多比欧在原地向他们两人挥挥手，有些遗憾地退出队伍，将欢乐留给那一对年轻的情侣。

        也许这种庆典不是每天都有，但被欢快的情绪感染，多比欧开始畅想，就像boss说的，自己也许可以在这里休个假，只要找个能够收留他住下来的工作。比如说在餐馆里洗盘子，这样饭也不愁了，甚至可以认识餐馆老板的女儿，她一定是个可爱又热情的女孩，他们可以一起跳舞。

        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旁若无人地闭着眼睛在街边跳了起来，阳光洒进胸膛，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惬意。

        “当心些，小伙子，别闭着眼睛走路。”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口音，善意地提醒道。

        糟糕，多比欧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坐在街边，她手里拄着拐杖正晒着太阳，脸上是打趣的微笑。多比欧看到她的前面还铺一张塑料布，上面摆了些鲜花和干花束之类的东西。

        再往前走两步，他就要踩到她的摊子了，多比欧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了笑，绕开后束手束脚地继续走了几步路，听到老妇人略微沙哑的笑声，觉得尴尬极了。

        多比欧往前小跑了几步，穿过络绎的行人，手里紧紧握着背包的肩带，经过一条街，他又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那个老妇人的身影了，多比欧这才放心下来，长舒一口气。

        太阳有些大，找了家杂货店，多比欧挑了一瓶汽水，将背包放在街边的桌上，坐在大棚遮阳伞下擦了擦汗。他撬开瓶盖，刚想喝一口，看到门口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正好奇地看着他，手指还含在嘴巴里。

        多比欧看了看手里颜色鲜艳的汽水，又看了看那个小女孩，他往前递了递，问：“你想来一口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攥在手里塞给了他，然后就跑到杂货店后面去了。

        大概是店老板的女儿，多比欧歪了歪上身往里面看了一眼，已经跑没影了，他张开手掌，里面躺着一颗透明彩色包装的糖果。

        多比欧一口气把汽水喝完，眼睛瞟着手里的糖果，然后仔细地放进了背包的口袋里，顺便检查了下钱包，清点了一下剩余的里拉，抽出一点钱放在桌上。然后他从货架上拿了一根糖，压在了纸钞上，就当作送给那个小女孩的。

        他拍了拍背包，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去哪里打个短工，然后将玻璃瓶放回汽水箱归位，转身的时候，看到一个窜跑的身影，他疑惑地站在原地看了几秒，突然发现桌上的背包不见了。

        “喂，那是我的背包！”

        多比欧大喊着，匆忙去追，虽然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自己最后的家当都放在里面了。

        已经跑太远了，显然是追不上的，最后多比欧放弃了，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休息了几分钟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刚起身，他不小心撞到了侧面走来的一个人，还好没把她撞倒在地。

        “抱、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多比欧尴尬极了，连连道歉，“我很抱歉……”

        “没关系。”那个人抬头，不在意地看他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多比欧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大脑放空了一瞬间。

        boss又要向他下命令了！这次的感应如闪电般触及他的神经，是个非常迅速、直接的命令。

        多比欧想寻找可以接收消息的地方，但活跃起来的大脑神经迫使他退回黑暗闭塞的小房子，属于多比欧那部分的意识潜入脑海之下。因为「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臂：“请等一下！”

        女人微微侧头，一阵不知晓人心的风吹过，扬起女人黑色的长发，一瞬间遮住她侧过来的脸，隐瞒了他真正渴望知道的答案。

        她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在他看来是主动向他展示自己，正是那个人的模样……平淡又无措的声音随风飘到他的耳旁，看他的眼神就像对待陌生人般疏离，她礼貌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然而，缺少扳机的枪械无法打出子弹，缺少枷锁的小房子不能称为牢笼，正如「他」的存在和出现缺少一个触发扳机的关键条件，而多比欧只需要轻轻一推门，便能重返阳光之下。

        两个意识不需要经过撕扯和搏斗，多比欧眨了眨眼，轻易地从意识的暗格中脱出，恢复了清醒。

        多比欧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人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说：“嘉妮，这是我的名字。”

        “威尼卡·多比欧，”多比欧下意识地报出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多比欧。”

        威尼卡……女人陷入短暂的愣怔，随后说：“你好，多比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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