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温善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张琦。

        张琦闻言，神色凝重了下来：“你确定吗，善善？”

        温善拼命地点着头：“我们快去报警，我知道，肯定是他！”

        于是张琦放下了苹果，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走。

        两个人一路驱车来到了警察局，警察局目前处于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

        因为这一桩连环杀人案件的影响太大，太坏，已经引起了恐慌。

        上面不仅调派了人手，还要求一定要抓到幕后凶手。

        两个人来到警察局的时候，只有一位年轻的小警察接待了他们。

        他还认得温善：“哎，温女士，你怎么过来了？”

        温善说：“我是来报案的，关于那起连环杀人案件，我也许有线索。”

        一听到这个动静，前台的调解员、办理业务的文员、还有正带着目击证人路过的警察全都看了过来。

        很快就有人从三楼下来，把他们喊了上去。

        其中一位警察给她倒了杯热水：“温女士，您说有线索，是真的吗？”

        顿了顿，他严肃道：“谎报警情，后果很严重的。”

        温善点了点头。

        张琦在旁边不满地咳嗽了一声：“老周。”

        于是警察苦笑了一声：“实不相瞒，我也是想跟你再三确认一下。这几天声称目击了犯罪经过的好事者太多了，还有各路记者，我们还要到处走访调查，实在是分身乏术。”

        张琦拍了拍他的肩膀：“理解，理解。”

        简直太惨了。

        然后温善就把自己的猜想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从遇到沈敬宇的那一天开始。

        警察越听，眉头就皱得越深，他说：“具体的案件情况，你之前所立案的那个警察局已经把案件卷宗移交过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了解了一点。但是温小姐，你确定就是他吗？”

        温善说：“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性很大的猜想。”

        警察沉默了半晌，放低了声音：“温小姐，我记得你之前曾经报警，说过你被这个叫沈敬宇的犯罪嫌疑人囚禁在某一家小区，但因为他本人毫无所踪，再加上囚禁的线索不足，所以这桩案件就一直搁置了，对吗？”

        温善点了点头。

        警察转过去，噼里啪啦地敲了一会儿电脑：“那个市的警察没有摸排出来的人，在我们这里找到了他的行踪。”

        温善闻言，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他现在在哪里？”

        警察又是一阵沉默。

        “我们这个地级市里一共有130位叫沈敬宇的人，但没一个符合你所描述的特征。后来我们又想过一个可能性，也许他是已经死亡，所以才找不到，因为公民和已死亡的公民数据库是分开使用的。然后我们按照这个方向去排查，嗯，这才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

        温善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所以，他已经死了吗？”

        警察说：“嗯，我们给他注销过户口，但不确定。温小姐你可以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他将电脑上的一张证件照点开后，把屏幕转过来给温善看：“你来看一下，温小姐，是他吗？”

        照片上的沈敬宇注视着镜头，笑意温和，就算是证件照也如此出色。

        温善的语气一下子就急促了起来：“是他，就是他！”

        她顿了一下，有些犹疑。

        “他，已经死了？”

        警察点了一下头，但他的表□□言又止。

        温善追问：“怎么了？”

        “温小姐你可能不知道。”警察把那张证件照叉掉，“这位沈敬宇先生，嗯，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温善彻底愣住了。

        死了好几年了？

        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警察说，“数据库里的信息显示，他早就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他去世的时候是年，那个时候温小姐你多大？”

        温善愣愣地答：“……十三岁。”

        “十三岁，小学刚毕业吧？”警察说，“他就死在了你十三岁的那一年，死的时候刚满二十九岁。”

        他看了一眼表情怔忡的温善：“所以，温小姐，你确认没有弄错吗？”

        沈敬宇和她相遇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八九岁的年龄，他怎么可能死在了她的十三岁，然后又在她的二十三岁死而复生呢？

        晴天霹雳。

        温善待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这个沈敬宇是个鬼魂吗？

        还是有人借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长相冒充呢？

        想到这里，温善又急忙追问：“那么，你可以找到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吗？”

        警察对此却是摇了摇头：“我们很抱歉，但是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存在。”

        温善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发呆。

        警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张琦，用口型问他：“他没事吧？”

        张琦摇了摇头，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饱受打击的。

        他扶着温善站起来，又客气地对警察说：“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你们了，老周，改天请你们吃饭。”

        “别这么客气，本来也是我们的分内职责。”警察摆了摆手，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口，“会不会是因为温小姐你你因为之前长期的关押而产生了妄想症啊、ptsd之类的，所以导致你的记忆产生了错乱，没法记住真正的施害者？”

        他点了点那份笔录，“根据目击证人的口供，温小姐你当时的确是受到了伤害，这点我没有质疑。但很有可能正是因为你当时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对现实和虚幻产生了混乱感。张琦，你要不要陪你的太太去做一次精神分析？”

        张琦皱眉，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温善，最后还是放低了语气：“我太太是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老周你别胡说了。”

        后者举起双手：“好吧，总之，我无意冒犯。”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空再一次地阴沉了下来。

        似乎又要下雨了。

        温善仰起头看着天空，又转过头去看着张琦，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没疯。”

        张琦握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没有人说你疯了，但是，既然他早就已经死了，那你就不要去想他了。”

        怎么可能不去想呢？

        温善想，如果沈敬宇早就已经死去，那么她之前见到的是谁呢？那枚戒指又是谁的呢？那些天的相处又算什么呢？

        都是她的妄想和错觉吗？

        “好了，好了，善善，不要再多想啦。”张琦还在努力地安慰着她，“你看，那件连环杀人案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我马上就要去考试了，等到拿到证后我的工资还会继续往上涨，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换了大房子结婚了，怎么样，高兴不高兴？”

        温善沉默不语。

        “开心一点嘛。”张琦哄着她，“宝贝，不要再继续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吗？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们就更应该往前走。不要让自己永远陷在阴影里，我们要站在阳光下。”

        他继续向她打气：“笑一笑，善善，笑一笑嘛。”

        温善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于是张琦如愿以偿地放过了她。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重新坐上了车，温善靠在副驾驶上发着呆喃喃：“所以，警方会怎么处理那枚戒指呢？”

        张琦正忙着调车载广播，一时之间没听清楚她说的话：“嗯？戒指，什么戒指？”

        “……没什么。”

        开车后不久，天果然开始下雨了，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车载广播里传出女播音员甜美可人的声音。

        “各位听众朋友们，傍晚好。这里是乐光，为您带来……”

        雨一下大，就容易交通堵塞。

        已经有穿着反光雨衣的交警开始在马路上忙忙碌碌地维持秩序，望着前面排起长队的车子，张琦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干脆重新低头开始调台摆弄车载广播。

        温善注意到他调的台都是甜美可人的女播音员：“你很喜欢听这几个电台吗？”

        “嗯。下班路上无聊就会听一点。”张琦笑了，“你也喜欢吗？”

        温善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她不喜欢车载广播，她更喜欢连着蓝牙放歌。

        车辆在雨幕里缓慢地前行，像一只行动迟缓的蜗牛。女播音清甜的嗓声时远时近，与雨滴嘈杂的白噪音，令人感到昏昏欲睡。

        温善靠着座位，已经开始打盹。

        半梦半醒之间，她梦到了很多东西。

        她在又黑又长的楼道里没命地奔跑，两边是亮着绿灯的安全通道指示灯，一路往前延伸，看不到的尽头。

        身后是沈敬宇，他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善善，别走，你说过不会再离开我的——”

        滴——

        一声拖得又长又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响起。

        随后，车子都因为急刹，温善顺着惯性往前栽倒，又被安全带勒住。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张琦：“……怎么了吗？”

        张琦似乎也很生气，他看着前面的斑马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本来绿灯还有三秒，我可以开过去的。”

        温善说：“没关系啦，让了他就让了他呗。”

        此刻绿灯变红了。

        所有的车辆都停了下来。

        温善睁着困顿的眼睛看向前方，正好看到一柄黑色的缎面雨伞从车前缓缓地撑过。

        伞下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经过温善的副驾驶的时候，他略略地抬了一下伞檐。

        于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温善不经意间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双温柔的、带着笑的、饱含深情的眼睛。

        温善睁大了眼睛：“……”

        还没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她已然下了车，站在了马路上。

        没有了车厢的阻隔，嘈杂的雨声与滂沱的大雨瞬间包裹住了她。

        然而沈敬宇再一次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死了很久的鬼魂吗？

        红灯再次变绿，身后的车队因为前车的停滞，不满地摁着喇叭。

        汽笛声此起彼伏。

        温善顾不得这个，她俯身靠近车窗，看向张琦：“你刚刚也看到那个人了，对吧？”

        张琦愣了一下，有些担忧地问：“善善，你怎么了？”

        温善重新坐回了副驾驶，张琦赶紧趁机发动了车子。

        他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是不是还因为刚刚在警察局的事生闷气呢？你别介意，老周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他……”

        温善没有听他的絮絮叨叨，她怔怔地发呆。

        脑海里闪现过无数张痛苦惨白的面孔，与记忆里的熟人面孔一一对应了起来。

        ——下一个，会是谁呢？

        温善转过头，语气急促地命令张琦：“你现在赶紧开车，带我去一趟铜山路花月街55号。”

        张琦愣了：“去那里干什么呢？”

        温善语气急促道：“她很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既然找不到凶手，我至少要去提醒她！”

        张琦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温善，没说什么，但还是打了转向灯。

        很快，温善就敲响了记忆里的那扇门。

        她还记得，门后的是她大学闺蜜。

        两个人曾因为奖学金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干脆断交了，再也没联系过。

        不知道怎么的，温善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沈敬宇会杀掉一切和她有过节的人。

        他不会因为警察和社会舆论停手。

        吴佳宝很快就过来开了门，看到是外面站的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温善时，她微微地愣了一下：“温善？”

        她随后又看向张琦：“这位是？”

        “你现在赶紧躲起来吧，快呀！”温善没有留给两个人寒暄的时间，她语气急促道，“有人要来杀你，你快点躲起来吧，否则你会死的！”

        吴佳宝原本还一脸茫然，听到后面，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我说温善，我们两个人虽然决裂了，但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说这么难听的话吧？”

        她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你们请回吧。”

        这期间不过两分钟的事，张琦一句没解释，门就贴着鼻子尖关上了。

        温善砰砰砰地拍着门：“吴佳宝！吴佳宝！你开门！你听我说，那个连环杀人犯会来杀你的，因为他会杀掉一切和我有过节的人，所以你快点躲起来！”

        门没有开。

        最后张琦不得不抓住她的两只手，低声安抚道。

        “善善，善善，好了，好了，你没看到警察局里的死亡证明吗？那个叫沈敬宇的已经死了，他死了很多年了。”

        “所以这个连环杀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那些共同点说不定都是凑巧而已，你也不要一上来就诅咒人家嘛。”

        “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顿了一下，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肯定不能接受犯罪嫌疑人是已经死去了很多年的存在，所以这件案件肯定还有疑点，是你当年弄错了……”

        温善打断了他：“我不会弄错。”

        温善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相信我吗，张琦？”

        张琦犹豫了一下：“我当然是信你的，你是我老婆嘛！”

        “那我告诉你，沈敬宇没有死，我刚刚还在马路上看到他了！”温善语气急促，“他肯定会过来杀了吴佳宝的，张琦，你打电话给警察，好不好，让他们派人来保护她！”

        张琦有点惊愕，但更多的还是悲伤。

        “善善，你今天真的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了，我理解你，我真的理解你，但是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温善不肯，她在张琦的怀里挣扎着。

        “张琦，张琦，我求求你，你救救她……”

        然而张琦根本不听。

        他依靠着体力优势直接把她拦腰抱了起来，一路开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张琦以为温善还会哭闹。

        但是她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怔怔地靠着副驾驶发呆。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没敢主动惹火，自己去做了饭，招呼温善吃晚饭，吃完，他又主动把碗筷洗了。

        温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上的两位主持人正在程式化地念着播音稿。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甚至有隐隐的雷声作响。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根据记者报道，有一位年轻女性已于家中遇害，据悉与近日一起连环杀人案作案手段一模一样，截止到目前为止，已有九人……”

        温善怔怔地看着电视。

        是吴佳宝，虽然镜头一闪而过，但她认出来了。

        只有她家才会在门口摆放卡通欢迎垫。

        雷声越来越大。

        她突然感到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

        于是温善四处环顾着张琦的身影，想要问他把那条奶盖被收到哪里去了。

        她在阳台上发现了张琦的身影，于是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张琦正在打电话。

        “喂，老周，好像被你说对了……善善的精神状况好像真的不太好……我跟你说，今天我们……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他给朋友打完了电话又给陆秀英打电话。

        “喂，妈，爸也在啊……哦，我跟你们说个事……啊……”

        等他终于打完了电话，才发现身后站着一道黑影。

        张琦吓了一跳，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阳台。

        是温善。

        他努力地微笑了起来：“善善，你怎么在这里？有事吗？”

        温善没有说话，她怔怔地看着张琦：“你的脸怎么了？”

        “什么脸？”张琦万万没想到温善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是沾到了什么吗？”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温善这一次看清楚了。

        在明暗之间，她看到张琦的脸呈现出一种腐烂的状态，就像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她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

        “善善？”

        张琦往她这边走了几步，暴露在灯光下的他还是和平常一样。

        此刻他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温善：“你看到什么啦？”

        温善摇了摇头，她低下眼帘：“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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