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昂藏之险

　　朝阳起了又落下，换成月亮，月亮累了又睡着，换成太阳。

　　有翼带着立风离开了许多天，离开那天，素虹去钟楼上送他，还是两人，两兽，一骑沙尘，有翼甚至没有回头。

　　只剩下横须在这个城里守护着，素虹竟然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同时，为了不忘记时间，素虹在纸上用正字来记录天数。正在写，真夜原却来找她，站在门口大声报道，素虹几乎笑出声。

　　“姐姐，你写的什么？”真夜原好奇地问。

　　“写的正字。姐姐家乡的字。”

　　“什么意思？”

　　“姐姐用来记录时间，一笔一划共五划，就等于五天。”素虹觉得自己像结绳记事，像当代鲁滨逊。

　　“哦，不懂哦。姐姐手上的伤可好了？”真夜原每天都不厌其烦的问一遍。

　　“好啦好啦，你呢，你可要照顾好你的小犀蕖，也好好看书。要学会御兽，还是要努力才行。”

　　“我会的，姐姐，我也要学会了御兽才有可能报仇。”

　　“真夜，不是报仇，是伸张正义！你才有资格说你能伸张正义！”

　　“对，你说得对，姐姐。横须大人那天也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又很勇敢。”

　　素虹听得直笑，“横须大人有时候是忽悠人的。”

　　“姐姐，什么是忽悠？”真夜原不懂。

　　“对啊，什么是忽悠，我要知道。”素虹还来不及给真夜原解释，横须的声音就出现在门口。

　　“忽悠就是幽默，有趣，善意的夸张。”素虹耸耸肩，“是我的家乡话。”

　　“素虹你从哪里来？”横须饶有兴趣地问，“有翼带你回来那天，我不在苍曜，是不是错过了很精彩的事情？”

　　“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这个有翼已经询问过了。”

　　“啊，素虹是一个很勇敢的人，我好想去你的家乡看看啊，是不是盛产勇气。”横须一本正经地点头。

　　正说着，卫队来报，城门有人求进。

　　“什么样的人？”横须问。

　　“皮肤黝黑，骑豸目兽，让我们报上名为赤炎。”卫士答曰。

　　“赤炎？”素虹惊呆了，竟然是赤炎，赤炎回来找自己了。

　　“素虹姑娘认得此人？”横须见素虹如此惊讶。

　　“那人说有重要的信息，想交换？”卫士如实禀报。

　　“交换？”横须感叹不知道自己不在苍曜那几天，到底错过了些什么精彩，“先让他进来吧。”

　　“赤炎救过我的命，后来有翼想杀他，但是没有，放他走了。”素虹简单叙述了经过，省略了和刹心，和焚元宫有关的信息。

　　听素虹说完，横须上下打量了素虹：“莫非他是想交换你，真是不死心呢。”

　　神殿大门前厅，素虹见着风尘仆仆的赤炎，一脸焦灼、牵挂。孤零零地站在围押着的卫队中间，一个人强撑着。瞬时，素虹的眼泪就下来了。虽然和赤炎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却似故人一般，原本以为他从离开这苍曜城开始便就此逃命了，没想到他还回来了。

　　素虹想跑过去，却被横须单臂挡住，“你想交换什么？”

　　“她！”赤炎简单直接地指着素虹。

　　“这要看你有什么值得交换的。”横须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好看，“她现在可是城主很重要的宠物。“

　　“以你们城主的安危来换，如何？”赤炎言简意赅。

　　“赤炎你说什么？有翼他现在处于危险之中吗？”素虹比横须先着急起来。

　　“怎么样，你觉得值得换吗？”赤炎问横须。

　　横须不说话，却目露杀机，“以你的命，换如何？”

　　素虹看出里面的端倪，紧张起来，“你们不要打，赤炎，横须摸着你，你会死的。横须，你摸着赤炎，也会受伤的。你们都先不要冲动好吗？”

　　“我要救你走，不能让你成别人的玩物，我带你来，自然要带你走。”赤炎没有退缩。

　　“赤炎，事情其实就是，首先，我不是所谓的宠物，我很自由。其次，我也很担心有翼的安危，所以你一定要告诉我。”素虹轻轻捉住横须的手，远远的和赤炎喊着。

　　“你不想离开这里了吗？”赤炎毫不明白。

　　“她能不能离开这里，要问有翼，不过，她问你有翼有什么危险，你不打算说吗？”横须松下手上暗暗使着的劲。

　　“我只想救她走，否则等你们城主中了此次圣城议事的埋伏，你们苍曜城被屠城之后，她也只会跟着遭殃。”赤炎急切地望着素虹。

　　难道圣城的使者来，还趁机以真夜原和自己要挟了有翼去圣城，那就是一个圈套？有翼知道这个真相了吗，有防备吗？他要是死了，这个苍曜城的人们该怎么办。素虹不敢想。

　　“你怎么知道的？”横须怀疑赤炎，但又不想因为怀疑而无视暗藏的危险。

　　“我在离开这里之后的一个月里，接连经过的几个城池，都是城主前去圣城，遭遇暗算，城主死了之后，城池就被攻陷屠城了。”赤炎冷静地陈述着，“当我看见圣使进入沙漠，我就知道，苍曜城主也许就是下一个被暗算的城主。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圣使了。”

　　“已经见过了，有翼已经出发了，出发了好几天了。”素虹不敢相信赤炎的情报，“一定要有人通知有翼，必须有人通知他。”

　　“你相信他？”横须问素虹。

　　“相信！”素虹很肯定地点头。

　　“好，那我马上派人去通知有翼。”横须转身要走。

　　“我要带她走！”赤炎冲上去拉住素虹。

　　见赤炎如此执着，碍于素虹，横须又不能动手，“不要逼我哦，我不是很能忍的。”

　　“我和赤炎一起去找有翼!”素虹却安静又坚定地和横须说，让横须大吃一惊，“我不会逃走，我喜欢这里，我还会回来。现在横须你必须守着这个城，和你最厉害的卫队。赤炎熟悉这一路的情况，有翼相信我，我们去，是最好的。”这个决定在素虹看来，是去给有翼通风报信，但是离开这里，也去寻找目虚城的一个机会。

　　“你真的会回来？我可不想有翼回来杀掉我。”

　　“如果我们和有翼见面了，他不会让我走。如果我们干脆没有去找有翼，他也不一定有机会回来杀你了。比起这座城池的安危，比起他母亲幻化的石泉，我这个代替品，并不那么重要吧。”素虹竟然能挤出点笑，尽管她自己也不觉得幽默，却努力的想缓和一下气氛。

　　“好!我相信你。”横须与以往不同的，这次没有嬉笑。

　　“横须你是真的相信我？”素虹也难以相信横须的决定。

　　“你是勇敢乡乡民，又那么善良。无论回不回来，一定通知到有翼！”横须出乎意料爽快地同意了这个决定，又开始和素虹嬉笑起来。

　　自从和赤炎骑上豸目兽离开苍曜城，告别了在门口送了又送的小香小沫，还有竟然又哭鼻子的真夜原，一连数日昼夜赶路，都裹挟在这无边沙漠之中。黄尘翳沙漠，念子何当归。素虹时常想起那些在课本上描述沙漠的句子，一路上也想起有翼。

　　“赤炎，我们真的能赶上有翼吗？”素虹知道赤炎连续几个昼夜几乎没有合眼了。

　　“不知道能不能，豸目的速度比犀蕖要快，但是，他们毕竟先行多日。只能祈祷他们路上休息得比我们多一些。那样才有可能赶上他，在他进城之前。”

　　“赤炎，那日分别后，你去哪里了，其实我好担心你在半途被有翼出尔反尔的截杀，没有你的任何音讯。”

　　“我去了目虚城。”赤炎突然面色沉重。

　　“你去了目虚城？见到了委托你救我的那个人了吗？”素虹没想到赤炎一直在为着她的事情而奔走。而更为激动的是，到底是谁把她从血池里捞了起来，那双冰凉的手，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又如何才能回到电梯里，这么多的问题不就很快能知道了吗。

　　“没有。”赤炎吹响了更尖锐的哨声，豸目兽的速度明显又加快了。

　　“为什么？他委托你救我的时候难道没有见过面，难道你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吗？”素虹好着急。

　　“因为……”赤炎驾驭着豸目，不便回头，但言语间已经充满犹豫，要不要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素虹，告诉了素虹就等于是把素虹丢回了血池的边缘，不知道她自己为何在那里，所受那些苦又是为何。

　　“因为什么，赤炎，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因为目虚已经灭城。”赤炎在那森林中找了好久，才找到颓败的残垣，“当我找到那依稀刻有目虚城的残垣断壁时，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个多月以前还喧嚣热闹的目虚。”

　　“目虚被屠城了？目虚也被圣城的圈套暗算了？”素虹眼里包不住眼泪，失望，悲伤，愤怒，一齐袭来，她心底最深处，竟然生出了一颗种子，一颗黑暗的，满满孕育着仇恨的种子，这种仇恨就像真夜原要给母亲报仇，就像有翼守着母亲的石泉痛苦地活着恨着那种仇恨。深深地，她开始仇恨圣城，她在失去一个希望之前，快速地不自觉地给她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也许是被屠城了，也或许就那样消亡了。”赤炎没有看到太多杀戮的影子，更像是快速的没落。然后成了破败的荒城。

　　“赤炎，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他委托你时说过什么，好吗？”素虹不相信，不相信那人就这样没有出现便消失，至少，要有一个念想，要知道在血池里拉着自己的人，那个在这异世和自己最先关联的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她只得这样，似乎才能无助的抓住一点希望。

　　“上一轮红月之前的某一天，我途径目虚，住在目虚城的一个客栈里。那天夜里，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突然就出现在我床前，给了我一个包裹，然后就消失了。包裹里，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东西，还有一个皮卷上写了救你的时间和地点。”赤炎回忆着，“然后我就立即出发了，去救你。”

　　“于是，现在，变成了一场毫无线索的交易。”素虹坐在赤炎身后，激动的情绪差点令她跌落下去，幸好赤炎及时抓住她，“可是为什么他会找到你？他是谁？你是谁？”

　　“你太需要休息了，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到最近的客栈了。”赤炎避开了素虹的问题。

　　素虹沉默着，头顶明月当空，她一言不发的坐在豸目兽上，坐在赤炎的身后，第一次，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异世有了一些主动的联系。她不确信是不是仇恨，至少，已经不是期望了。

　　很快，豸目兽驮着二人穿过一片密集的沙棘丛，不确定是不是沙棘，至少看起来很像，月光下，饱满的果粒闪闪发光。之后再穿过了一个狭长的峡谷，两侧密密实实的像胡杨树一样的树林，树身上垂下苍劲的气根一样的须冉，夜里那些絮絮碎碎的宿根把这个峡谷衬得鬼魅。

　　素虹想起了敦煌的千佛窟门前的公园，是一样的古老的气息，但是这里不可能是敦煌，想起来自己的处境，素虹苦笑一声，“这里是哪里，赤炎？”

　　正问着，豸目兽转弯出了峡谷的树林，一片稀稀落落的杂木林里，一个倚着崖壁打的像吊脚楼一样的房子黑漆漆地立在夜里。

　　“这里是从沙漠出来，去往圣城的必经之路，如果有翼经过这里，会落脚在这里的。”赤炎牵着素虹从豸目兽上一跃而下，示意素虹围好面纱，不要以真面目示人。然后准备进去客栈里面。

　　素虹拉住赤炎:“我们不用把它拴好吗？”指了指豸目兽。这几天相处下来，素虹发觉豸目兽虽然双目充血怒瞪，牙齿也似地包天一样下牙外凸露，外形丑陋凶狠，性子却着实的温和，完全不似犀蕖。

　　“为什么要拴住，它现在可以去猎食了，猎食完，自然很快回来附近守候。”赤炎不解。

　　“真是厉害，不需要停车位，也不需要加油站的。”素虹一边围好面纱，跟着赤炎往院落里面走。

　　那院落黑漆漆地，也没有丝许光线，沉沉地一扇门突然打开，漏出一些光，里面出来个又矮又瘦的干巴老头，手上提了个荧光灯，素虹吓一跳，看起像提野营用的营地灯，看仔细了只是一段木头，才想起她之前在血池出来之后看到的那些树，赤炎和她说过，那树叫构树，枝干有光。

　　干巴老头倒也还是面善的，引他们两人往里走，进去才发现是在山腹中的窑洞，崖壁上一层层一排排的暗屋，难怪外面没有光线。

　　赤炎要了在素虹隔壁的那间房，土墙土坯简陋至极。素虹一路颠簸，连续几天几夜也没好好休整，简单洗漱了睡下了。

　　睡到天将破晓，房间外一阵吵杂的声音传来，素虹早早地醒来洗漱好，正说出去看看，门口一阵急促的低声敲门。

　　赤炎站在门口，闪身进来，迅速关了门。压低了声音：“千万别让他们看见你。”

　　“谁？”

　　“来了一行昂藏人。”

　　“什么是昂藏？”素虹见赤炎如此谨慎，也不免提高了警惕。

　　“昂藏的人平日里是男子，可到了生产之期，便如女子雌伏，等待生产。但生产之事确实辛苦，一些还未退化的昂藏人便开始高价收买落单女子，用来生产。”赤炎拿出一件他的黑色外衣披在素虹身上。

　　“高价收买落单女子？用来生产。”素虹反复回想着这句话，突的大惊：“那不就是贩卖女性，用来生孩子？在我的家乡，这种必须枪毙，枪毙！！！”

　　“也不一定是买，也许也会抢的，因为不仅仅为一人生育。”赤炎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听不懂素虹的话，正说着。门外，昨夜那个干巴老头提了食盒来敲门。

　　一碗淡粥，一盘肉干，一些面饼。素虹看看这个些淡而无味的食物，真觉得嘴巴里能淡出个鸟来。像极了敦煌的面食，但是人家敦煌有馕坑羊肉好吧，美味的馕坑羊肉啊。

　　“吃一些吧，然后我们快速离开这里，今天再赶一天路，就有希望追上有翼了。”赤炎监督着素虹吃了一些粥，啃了一些肉干，面饼却没有吃。

　　待素虹收拾好，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楼下厅堂里一些昂藏人在吃饭，还有一些推着巨大的货物箱子在清点。素虹又不自觉地脑补起了龙门客栈。

　　待到两人就要穿过厅堂，走到庭院大门，推门出去的时候，一个大腹便便的昂藏人走了进来，素虹瞟眼望去，只觉得这人身形高大，样貌也还俊朗，只是这门口狭窄，突的并排挤过三人，素虹被来人的肚子顶了一下。真的是肚子顶的。

　　素虹好不惊讶地盯了盯那人的肚子，虽是七尺男儿，却似九月怀胎期满，衣衫下一个大肚皮摇摇欲坠，感觉胎儿都快入盆了。

　　素虹楞了一下，还好很快又转开目光，她牢牢记住赤炎说过的不要引起注意，紧张地抓住赤炎的手，跟了出去。她不敢回头，她害怕一回头，再看见那个怀孕的男人。

　　走出院落，赤炎吹了个响哨，豸目兽很快就跑来了，赤炎心急火燎地飞身骑上去，一把拉起站在地上的素虹，素虹在骑上豸目的同时，看到院子里卸了好几个大木箱子，一个昂藏男子在往木箱子上的孔洞里扔东西进去，素虹看仔细了，惊得一抖，扔进去竟然的是面饼。

　　方才在门口擦肚子而过的那个男子竟然也返回到院子里，和木箱前的男人交头接耳，低声耳语，那木箱前的男人接着望向素虹，和素虹的目光竟碰到一起。素虹紧张起来，幸好赤炎打马飞奔一样，策着豸目兽快速地奔出了院子。

　　“昂藏人这样做没有人来制止吗？”素虹不理解这种强抢的存在。

　　“没有，昂藏人其实没有神力，就是普通的人类，不过生育特殊而已。现在看起来，我们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至少他们没有拦住我们。”赤炎丝毫不敢慢下来，一方面是为了追上有翼，而此时更重要的是躲开昂藏人。

　　“昂藏，中有海青最神俊，竦立毛骨森昂藏。谁会想到这里的昂藏是这样相貌堂堂却也怀胎十月的七尺男儿，更甚者则是心怀阴暗卑鄙之人呢。”素虹把头靠在赤炎背上，感觉有些无力。

　　“正因为他们要自行怀胎分娩繁衍，所以，阳不纯阳，阴不纯阴，是最为污秽的人。”

　　不知不觉，两人一兽一路奔驰，离了那峡谷院落有半日路程，一路上浅河清溪，林静鸟鸣，风和夏静，倒也是好景色。

　　“再过了这段杂木林，前面就是圣城的猎地，我们如果穿过去是最近的路，唯一危险的就是凶猛的灵物甚多。如若要避开，则要绕行。”赤炎和素虹讲着，身后，素虹久久没有回应。

　　“赤炎……”素虹忽然发现身软无力，想要喊赤炎，喊出来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赤炎……”素虹一连喊了好几声，感觉手也要没有力气抓住赤炎的衣服了。

　　赤炎发现腰间素虹的手上渐渐没有了力气，顿觉不对，喝停了豸目，回头看素虹，眼看素虹双手无力就要摔下去，赤炎一把拉住素虹。

　　“不好，我们还是被昂藏人算计了，一定是那客栈老头把我们卖了，在你的食物里下了药。”赤炎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看昂藏人是否追了上来。

　　素虹无力地望着赤炎眨眨眼睛，眼下她完全仍人宰割了，如果落到昂藏人手中。

　　“我们还是得继续赶路，我感觉昂藏人会追来了，他们的黑市之中，你这样的女人，身价很高的。”赤炎把素虹抱到身前，一手抱着素虹，一手驾着豸目，速度明显慢了许多，素虹也知道这样的赤炎，完全没有办法和昂藏人对抗，心里焦虑至极。

　　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正要出了那片杂木林，眼见在猎地的边缘，身后的风送来一阵阵腥臭的气味，虽是若隐若现，赤炎却闻了出来：“这么臭的，一定是昂藏人的坐骑，独庾！”

　　素虹强撑着左右张望，只见左右的树林中同速行进着几只似猪非猪，长脚似马的异兽，而骑着它们的，正是方才那伙昂藏人。

　　那伙人有计谋地也不逼近，只左右围合，把路逼得径直往猎地的方向。“他们把其他的路堵了，只留了猎地的方向，一定是想逼我们在猎地的边缘停下来。”

　　“豸目不善于战斗，只是容易驯服，善于奔跑，如果是有翼骑的那只犀蕖，这些独庾根本不敢靠近。”赤炎有些叹悔，“我如何屡屡令你陷入危境却力量弱得难以保护你。”

　　素虹很想说不怪他，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尽了全力，也只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终于被逼到了猎地的边缘，赤炎背靠猎地，面对那群昂藏人，四个昂藏人围成半圆，堵住他们。

　　“没想那药到这么久才发作，真是耽搁我们半天时间。”其中一个昂藏人和另外三个抱怨。

　　“把她留下，可以放你一命。”为首的昂藏人正是院子里往木箱子喂食的那个。

　　“你们这群污秽之人，有何资格和半神这样说话。”赤炎不齿。

　　“哈哈哈，半神，你能赢我们，你就是神。不过现在，你空有一半是神。哈哈哈。”为首的恶言话毕，四人联手拉开一张似铁似棉的渔网，凌空扑来。

　　无处躲藏，想必那箱子里的一定是关的女人，素虹只想一下便觉得害怕。是生是死只有靠赤炎了。

　　赤炎瞬即转身策兽狂奔起来，直奔猎地森林，风在猎地森林里变得湿郁而血腥起来。

　　“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一定不会。”赤炎低头坚定地告诉身前的素虹，“快闭上眼睛，树枝会刮伤你。”

　　果然，树林变得密集，柔软的树叶刮在脸上，也能锋利如刀。素虹只感觉身后追兵的呼叫声紧紧逼近。路也变得不平，像是山地，豸目兽在其间跳跃。

　　“在这山林间，独庾追不上豸目，豸目最大的优势就是快。”赤炎这样安慰着素虹。

　　素虹知道赤炎还是有实力的，但是那四人紧追不舍，这样一直逃命样的跑着，而这猎地，又是有凶猛灵物的地方，如若遇到凶物可怎么办。岂不是后有追兵前有敌者。

　　突然豸目一脚踏空，素虹感觉突然往下一坠，虽然豸目还是安稳着地，再睁开眼睛，却见他们此时落入一个大坑中。

　　“废弃的困兽坑。”赤炎焦急无比，这种外面杂草丛生盖住了一些坑口的陷阱最是可怕，幸好这个坑已经废弃，里面没有扎满利刺。

　　“哈哈哈，早知道如此，何必徒劳挣扎这么久。”为首的昂藏人挥手招呼其他三人围拢，准备放网抓人。

　　赤炎把素虹捆在豸目背上，然后翻身下来，双手暗自发功，已经准备和这群恶人拼命了。只等围网抛下时，跳起来掀开围网，留出空间，让豸目可以踩着自己跳出困兽坑逃走。计划如此算定，只等动手了。

　　就在这时，一只响箭穿空而过，不偏不倚直射向为首那人，命中额心。然后是第二只响箭，第三只，第四只。响声呼啸凄厉，气势凌空风声鹤唳。还未等素虹看清，那四人都坠下独庾。四头独庾接着也被更粗重的重箭击穿胸腹，倒地抽搐几下，流出更腥臭的血。

　　脚步声，正在穿过树林，踩在枯树枝叶上的声音，依稀还有对话。

　　“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打猎，但你看如若今天我们没有来，岂不是不知道我们的灵物竟然被一群污浊之人觊觎着。”说话的人声音浑厚声调尖锐，“这些人胆敢再放肆一些，真是不得不杀。所以再过几日，你还是进城，去议你们的正事，不要再躲在我这里。”

　　“没有躲，只是太久没有和庚吴兄见面，此次多停留些时日而已。”

　　随着声音靠近，素虹盼着有人来救，可赤炎相比之下就要紧张很多，来人可以不问来由就杀了昂藏人，同样也可以不问来由就杀了他和素虹。

　　“来来，看看是什么灵物掉进去了。”声音是那个庚吴兄的。

　　随即，两张面孔出现在素虹头顶上方，是高高在上的捕食者，而素虹和赤炎，形同困兽。

　　但是素虹惊呆了，在看到那两张面孔中，看到了那银灰色耀着冷辉的头发，那熟悉的面孔时，和她一样，赤炎也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这么巧合的，在这里，这种情况下，找到了有翼。

　　和他们的惊喜相比，他们得到了冷峻的扫视。

　　愤怒，杀戮，遭遇了任何一种背叛之后浮现在脸上的表情，此时都不在有翼的脸上，而全部在他的眼睛里面，沉淀得他的眼神更冷，眼眸更黑。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此时此刻，应该远在苍曜的素虹，竟然在这困兽坑中，身边站着的，竟然是上次她哀求不杀的那个半神。

　　有翼在极短的时间里，脑海里闪过许多种可能，是素虹被掳走了吗，还是素虹背叛了自己和这个男人从苍曜逃走了，苍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收获，完全没有收获，还以为是灵兽。真浪费力气。”庚吴走近了，看见没有灵物，失望地招呼手下撤退，完全没有要把他们救上去的打算。

　　素虹张了张嘴：“有翼……”。完全没有声音，连素虹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张得开嘴。除了一双眼睛还可以动，此时的素虹趴在豸目的背上，侧着脑袋望着高处的有翼，日暮西垂，林间斑驳的夕阳落在有翼银色的头发上，还有那熟悉的剪影，这样的时刻，劫后余生的素虹悲喜交加，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来找你的。”赤炎站在坑底大声地朝有翼喊。

　　有翼没有回应他，而是冷冷地只顾看着素虹，一直以来他的眼里根本不屑于看他认为不重要的人。

　　旋即，有翼发现了素虹的异常，飞身跳下，一把扯开固定素虹的带子，异常小心地抱起素虹。那么近的，素虹望着眼前这人，又一次，又是他救了自己。他在乎自己，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在乎自己的人。这是异世的缘分吗？素虹却没有注意到有翼的眼神，那么冷，竭力敛住愤怒的眼神。

　　“你给她下了药？”有翼的声音就像要爆泄而下的山洪，压抑着。

　　“没有，是早晨在沙棘客栈的时候昂藏人偷下的。”赤炎还要再说，有翼已经不想听了，抱着素虹转过身去，抬起一只手制止赤炎再说话。

　　待到有翼抱着素虹飞身跃出困兽坑时，庚吴一脸意外地等在坑口：“有翼何时怜惜美人到这种地步了。”

　　“偶尔新鲜而已！”有翼一贯漠然地应付完庚吴，再对不远处的立风交待：“把他带回来。”

　　素虹见立风朝赤炎走去，知道有翼自然是不会丢下赤炎，又想起了有翼第一次救了自己的时候，也是立风去救的赤炎。想起这样的巧合重复，素虹心里直叹命运有定，也不过如此了。又一次，在有翼的怀里沉沉入了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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