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眼一轮回

　　第一节重逢

　　“泉有日夜，水有阴阳。石有雌雄，树有婚寡。听说你是从�4�4院来的，那糙野的猎地�4�4院可不敢和这里比。这里的一尘一土都不是随便能碰触的。现在教给你了。你可别大意忘记了。”

　　“这里是？”素虹愣愣地望着走在她前面的使女，给她讲着这里许多禁忌，她长得有几分像胖妞。

　　“这里是圣域的阊阖城，庚吴城主的住地。”胖妞使女在一棵大松树下站定，“你有不懂，可以问我。”

　　“那么，是要吩派些什么事情给我做呢？”素虹想起庚吴所说的不养闲人。

　　“做事？暂时还不知道，主人还未吩咐。你先熟悉一下这里吧。天黑之前，回刚才的菀舍就好。”胖妞使女说罢便匆忙离去。

　　待胖妞使女走远，看看四周，这偌大的庭院空无一人，偶然远处回廊一小队使女匆匆走过，小心谨慎地，只得衣裙布带窸窣作响，其他半点声音也没有。

　　回想着在�4�4院休养了几天之后，匆忙行了一天路程，到了这阊阖。进得圣域之时，就是繁盛之地，庐舍廛市弥望相接。再进得这阊阖城里的神殿，庚吴的住地，更是华丽，石街宽阔，路周基石皆是白玉铺就，房屋高大，金门玉璧，飞檐铜铃迎风作响。房屋之外瑶林琼树仙草奇花。附近瀑布泉水潺潺源源。素虹看得一时忘了自己所在，倚着那棵大松树徐徐坐下。

　　如果说是仙境，是否也不过如此了了？素虹心有感叹，身处仙境却四顾茫茫。最初守护自己的赤炎，然后是有翼，此时此刻，却都离她而去。在这里，是不是就是安全的？不过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没有了目虚城。自己要如何找到和自己原本属于的那个世界的联系。那双冰凉的手，再也找不到了。

　　闭上眼睛，心绪起伏。

　　“美，真的很美。”庚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虽是一贯的带着浩浩荡荡一群随从，却被庚吴挥手招停在远处。

　　“庚吴城主！”素虹慌忙起身，此时庚吴已缓步走近。

　　“幻境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啊。也是这松树下，也是这碧幻天，也是这青罗裙。”庚吴啧啧称奇，“你若不是凡人，我定将你当做她。”

　　“她？”素虹不解。

　　庚吴没有回答，而是毫不顾忌素虹的腼腆，细细地把素虹认真打量了一番：“不过，你这般躲避的仔细看来，眉眼之间还是与她不一样，神韵也截然不同。”

　　素虹接不上话，沉默片刻。庚吴却随即自己大笑起来，“你倒是一个不错的礼物，如若有翼不要了，我很乐意收下。”待他自言自语完好似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没有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手指点在眉间，蹙眉思虑：“把你安排在哪里呢？不如你去玉窥殿洒扫。”说完，神情似豁然，“对，玉窥殿比较简单。”

　　素虹刚想问玉窥殿在哪里，做些什么，庚吴却没有停留，径直离去。浩浩荡荡一群人，身形远去隐没在山石绿苔之后。

　　剩得素虹一人，也不打算探索，回忆着来时的路，绕阶缘屋回到菀舍，菀舍小而质朴，没有合抱大木，只有细小修竹成墙，石阶前像紫菀花一样的花簇三两成群。

　　朴素又渺小。素虹回到房间，虽无金雕玉刻，那细腻木质上却也是祥云朵朵，刀走镂空之纹。

　　还未坐定，那胖妞使女提了食盒回来，径直送到素虹房间：“今日早早歇下吧，明日和我一起洒扫玉窥殿。”

　　食盒普通，打开来，食物却精致，远比苍曜城的食物精致许多，也是一天行路有些饥饿，素虹打开来夹了一筷子像韭菜一样的蔬菜，吃到嘴里，却发觉不是韭菜，问那胖妞这是什么，胖妞说这叫祝馀，此地不产此物，是贡品，一年生长一尺，虽不是灵物，凡人也难有机会享用。素虹见胖妞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看出了胖妞使女的心思，便从食盒里端出那叠祝馀给胖妞使女：“你也尝一尝。”

　　“这个，这是城主吩咐给你准备的食物，我们不敢动。”胖妞使女有些犹豫。

　　“没关系，以前我在苍曜城，也和大家一起分享的。”素虹把盘子递到胖妞手里，再去看食盒里的其他食物，还有一盘红色裹着透明糖汁的果子好诱人。

　　“这个又是什么？”素虹端出来，放在桌上，问胖妞使女。

　　“天哪，这个是丹木。长在离这里好远好远的峚山。传说丹木结果很罕有，由玉膏沸泉滋养，玉膏分黑白，多一分白少一分白，或者多一分黑少一分黑，都不会结果实。如若侥幸结果了，果实要孕育五年才成熟。”胖妞一边说着，一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素虹，“你是什么人，城主要准备这样的食物。”话毕，又好似想起什么，旋即给素虹跪下：“我今天没有说不妥的话得罪姑娘吧。”

　　“没有没有，我叫素虹。你叫我名字就好。”素虹放下手中的食盒，去扶起胖妞使女：“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倒觉得我们很投缘，你很像我的同学胖妞”

　　“同学？”胖妞使女一边谢过，一边站起来

　　“哦，我是说很像我的同乡。”素虹赶紧纠正过来，脸上笑笑。

　　“我叫玲珑。”胖妞使女见素虹笑起来，也笑起来。

　　“这些食物你平日都没吃过吗？”

　　“没有，都只是听说过，见其他人回来描述过，这些虽不是灵物，却都是城主才能享用的贡品。”

　　“嘘，那你今天就陪我吃一回！”素虹看见玲珑的样子，想起胖妞，心里竟然有些暗示，权且拿她当胖妞吧。就当自己还是在学校一样，身边有胖妞，不孤单。

　　夜晚的凉风最是沁人心神，素虹睡不着，站在门前，玲珑已经睡下。素虹起来，轻轻解开灯罩上的黑布，一小截迷谷的光闪耀而出。不知道是不是吃的食物起了作用，素虹觉得元气充沛，思绪灵敏，也或许是夜晚，思绪才这样灵敏。睡上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直到天边要亮，才遮了灯罩，闭眼睡去。

　　早起的玲珑准备好了一套使女的衣裳，素虹一起床，玲珑要服侍素虹穿衣，素虹连连推脱，看玲珑坚持的样子，素虹只得无奈的笑：“玲珑，你完全不用讨好我，我现在和你一样的，只是洒扫庭院的使女而已。”

　　玲珑坳不过素虹，就连忙去提起素虹的那只木桶。等素虹换好衣服，用过早点，走在素虹前面，先一步出了门。

　　素虹看着玲珑走在前面，默默地跟在玲珑身后，一路上玲珑不停给素虹解说，哪处哪处是禁地，哪处哪处是传说中万金雕砌的藏宝之地，哪处哪处有食人之魔。看着玲珑积极卖力的讨好，素虹也觉得心情明朗一些。

　　两人不知不觉行了很远的路，走到一处大殿前，门庭冷冷，静若寒蝉。

　　从地面到墙面，黑色透亮的大块石砖，把大殿衬托得更森严。

　　“来吧，趁白天这里没有人。”玲珑把桶递给素虹，一块抹布搭在桶上：“我们要把桌子，架子，摆放的灯台都擦一遍。”

　　“地上呢？”

　　“地面一会儿有其他的人来擦”玲珑利索地扭干抹布。

　　“这里白天为什么没有人？”素虹在玲珑旁边把擦过地方擦拭第二遍。

　　“嘘！”玲珑突然显得很神秘，那表情还真的很像胖妞，素虹竟然忍不住笑起来，想起胖妞假装严肃的样子。

　　“嘘嘘嘘！真的，这个大殿里，有一个主持祭祀的女人，只在晚上出来。如果是白天出来，说不定是有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女人？也是神吗？还有祭祀是做什么？”素虹决定多了解一些这里的一切。

　　这次换来玲珑一脸迷茫：“好像不是神，听说只是个半神而已。”

　　“半神？”素虹想起来，赤炎就是半神，半神是神和人生的孩子。

　　“其实有件事情我还没和别人说过，那个女人我见过一次，天哪，只是一个侧面，你不知道，真的，真的……”玲珑用劲擦着一边感叹

　　“怎么？”

　　“真的好美！”玲珑回忆着那次偶然见到的场景。“那次我正在打扫着，本来白天这里是没有人的，但是那天，她突然出现，还有一行人抬了一个笼子。笼子外面盖了布，看不见里面。她走在前面，引着那些人把箱子抬进内殿。就是从门前路过的一瞬间，那个侧面！”

　　“笼子里是女人吗？”素虹没来由的想起昂藏人。

　　“怎么可能是女人，有谁会把女人关在笼子里？”玲珑不相信。

　　“怎么不会，昂藏人就会抢女人，把女人关在笼子里。”素虹回忆起还有早些时候少芒进贡给苍曜的那个吐丝的女人。

　　“什么时候昂藏人变得这么可恶？我听说城主一直憎恨昂藏。难怪”玲珑正说着，却忽然一把拉住素虹，拉她跪下。

　　素虹刚要问为何，一股暗香袭来，妖娆冰冷，异常令人不安。

　　随即，来人一袭雪白长纱裙拖地而行，漆黑的发束长及脚踝。赤脚踏地，没有声响，所行之处却长袖带风起，寒气凌冽扑面。

　　素虹不敢抬头看来人的脸。一行人抬着一个漆黑的笼子随行而过。果然笼子外面是盖了布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本来素虹是不惧怕的，但玲珑的惧怕传染了素虹，使得素虹也战战兢兢。许久，待那群人进了内殿，隐没在巨大的布幔后。玲珑拉着素虹慢慢退出大殿，两人默不作声走出很远，才停下来相视一望，玲珑竟噗的一声笑出来，引得素虹也松口气，暗自觉得紧张过于。

　　“其实这些人做什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管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素虹平静了说着，自然，她与这个世界似乎是无关的。必然不似玲珑，入了这世，在这世中。

　　提了木桶，走回菀舍，一路上，素虹竟然也觉得心静无比，适当的劳动，规律的作息，总是能让人感到充实而安全的。菀舍门口的紫菀好似开得比昨日更浓烈了。

　　陪素虹回了菀舍，玲珑又出去了，再回来，手里领了食盒回来。

　　和昨日一样，还是一碟祝馀，一碟丹木，但多了两份连玲珑也从未听闻的食物。

　　玲珑送上食盒就要回避，又被素虹叫住。

　　“玲珑，这些食物我一个人是吃不完的，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吧。”素虹留住玲珑，心里又暗暗想起了胖妞。“而且我的家乡没有这些食物，我一时也不习惯胃口。”

　　“素虹姑娘是苍曜城的人吗？昨日听姑娘说起苍曜城。”玲珑小心吃着，想起素虹说的家乡。

　　素虹没有解释，算是默认了。心里却想起了有翼，不知道为何，虽然有翼拂袖而去不告而别。但是她心里，却依然牵挂着他。是一种依赖，还是一种习惯，素虹不知道。想到有些蹙心的时候，素虹不敢再细想了。这些日子，她太过安静的住在这里，有翼是不是已经把她遗忘了，苍曜城是不是已经回不去了，真夜原还好吗，小香小沫，还有顽劣的横须。

　　待到夜里，素虹习惯地坐在门前，望着星空，没有城市里光的污染，也或者这个世界的星星原本就繁娑如此。一盏迷谷，一场凉夜。又是一天。

　　许多这样的时日过去，直到下起了雨。

　　弱水空濛，门前菀花摇曳，几几怅然，一些氤氲。素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异世的雨。在苍曜城的时候，听横须说苍曜城的雨季只有很短很短的时间，自己来的时候正好错过了。

　　待素虹吃过早饭，玲珑早已如往常，提好了木桶在门口等她。

　　油纸伞好漂亮，素虹撑开的时候感概，纤弱的描线，勾绘的云纹，这样的能工巧匠该是何等出尘脱俗。

　　亭台楼榭中，于烟雨蒙蒙里穿行，有些像做梦。前面的玲珑一定是胖妞扮演的吧。素虹觉得这样可以安慰自己。

　　待两人走到玉窥殿，这里依然寂静一片，但是素虹却隐约觉得这寂静中有一丝悚人的寒冷。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的直觉比以往灵敏。

　　进了大殿，和往常也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那什么白妖女似的半神路过。

　　素虹放下纸伞，准备提木桶打水，不远处地面上一滩水渍中，其间一块黑色的石片却引起了素虹的注意。素虹走进了，蹲下身，准备去捡。玲珑吓得在身后直喊：“这个玉窥殿的东西不能随便碰的。”

　　素虹停顿了一下，再看看那黑色的石片，恍惚间，那黑色石片闪过弧光，如同遭了魔，“如果碰了会怎样？”一边问玲珑，一边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去捡起那块石片。

　　玲珑害怕得几乎要尖叫起来。此时素虹已经把那石片握在手中，没有弧光闪过，反复查看只是一片很薄的石片，很像弹吉他时用的拨片。“也许只是夜里风大，和着枯枝败叶一起吹来的吧。”玲珑说完，伸手去拉素虹。

　　素虹把石片收在腰间的系带夹层中，拍拍手站了起来。两人身形刚好站直，却都同时恐惧得不敢乱动。

　　大殿和内殿分界处，艳丽垂地的布幔之间，巨兽的两盏眼珠闪着幽光，喉间低声鸣响，如鸱峙立。

　　巨兽全身似碳，黑如漆木，一步步踏出来。

　　素虹虽是惊呆住了，心里却不停的在想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换做有翼会叫自己怎么办，还有如果横须在就好，再不济，赤炎应该也能顶住。可是这些会保护自己的人都不在，现在只能靠自己。

　　素虹虽是内心惊恐，可外在还是镇定的，而那玲珑，已经双腿筛糠战战兢兢。

　　眼见那巨兽将要扑出，艳丽的垂帘之后却生出一阵冷冷清风，旋即，白裙长发的女人飘然而出，径直抓住那巨兽颈间的铁链，巨兽兀的颈间被用力一勒，喉头低颤，这样的场景，似被控制住。那白裙长发的半神力道用得艰难，也算是单薄的女子，如何能控制得住这如脱笼猛虎的巨兽，想来如果不是神力在手，也制不住这巨兽。

　　如此僵持局面，玲珑已吓得腿不能行，素虹拉着玲珑缓步后退，正要退出大殿时，铁链清脆地断裂，碎环乒乓坠地，把空旷的大殿击打得回声刺耳。

　　那白裙长发的半神正欲抬起另外那只手拍打巨兽，可那颈项间的铁环突然断裂，那巨兽奔力向外，一扑而出，径直朝素虹和玲珑扑去。

　　大殿门口，素虹和玲珑还未退出，在三尺高的基台边缘，玲珑退时没有踩到石阶，脚步一个不稳，径直跌下基台。倒是素虹已经退到一步石阶上。跌下基台，就消失在那巨兽眼中，巨兽双目幽光似火，舐牙咧齿猛然追向素虹。

　　跑！

　　素虹提起裙角，转身拔腿就跑，多年舞蹈训练的基础，她的腿上是有力气的。无论自己和这个世界有没有关系。她都不能死在这里。

　　一路狂奔而出，雨水混合着风打在脸上，眼睛也被雨水糊得睁不开，迷迷蒙蒙，无法择路，只得凭着直觉在这偌大的阊阖城神殿中找路，只要先躲开这致命的扑咬，之后总会有神力者来制止住那巨兽的吧。

　　那巨兽扑下来时，白玉石阶上雨水湿漉，着地时前爪一滑，就拉开了与素虹的距离，素虹也算是得了一丝先机，跑过了哪些宫殿，跑过了哪些花园，她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她。

　　漆墨巨兽紧紧逼近，素虹都不敢回头。正叹也许已经甩掉了追赶的时候，路却到了尽头，一个葫芦形的开阔地带，尽头是密如墙毡的竹林。一侧是缓坡，坡下是镜湖，一侧是青瀑一样的围墙。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围墙。素虹见巨兽紧追，连忙往围墙上的藤蔓抓去。谁料藤蔓是一堵虚墙，素虹一扑而进。

　　藤蔓内别有洞天，一时间素虹竟然忘了外面还有那漆木巨兽。

　　原来这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藤蔓把围墙牵满，连门口的路也遮挡了，素虹是误打误撞扑了进来。来不及看里面布局，素虹望着那藤蔓的缺口连连后退，生怕那巨兽忽的冲进来。

　　外面没有动静，素虹不知道能不能出去，有没有人来救自己。那一刻，她倍感前所未有的孤独。雨水从面颊上流下，她不知道还有没有自己因恐惧而留下的眼泪。

　　之前在奔跑，此时站定下来，手和脚都止不住的颤抖。

　　时间好像静止了，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孤独的心跳，可于此同时，她还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要怕，它进不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素虹耳边响起。

　　素虹相信自己没有听错，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难以置信地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这个空落落的庭院，此刻只有她一个人，被巨兽逼得恐惧又无路可逃。

　　“你是谁？”素虹还未平息奔跑后急促的心跳，气息不平的问，问周围的空气，

　　问完，久久没有回答，她自己觉得好笑，难道自己跑出幻觉了。

　　“我不知道”许久，那个声音像是考虑的很久，回答了她。

　　“它真的进不来？”素虹不放心那个巨兽。

　　“真的。”声音很温柔，很诚恳。

　　“为什么？”素虹不相信那几根爬山虎就能遮住。

　　“不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进来。”那个声音显得有些低落。

　　“可是我不也进来了吗？”素虹不相信，带有防备的又退了几步，远离那藤蔓缺口。

　　“不知道啊，为何你进来了？”那个声音还欲再说，却嘎然而止。

　　这个时候，藤蔓口悉悉索索。

　　难道是那巨兽要扑进来了，素虹正屏气凝神，四下寻找逃跑的地方。却见庚吴从那藤蔓缺口走了进来，一见素虹呆呆地站定，一身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曲线婀娜毕现，庚吴又退了出去，在门口大喊：“素虹姑娘可以出来啦，玄虎已被收走。”说罢在门口沉吟片刻。

　　待到素虹哆哆嗦嗦的走出来，也不知道是害怕之后的颤抖，还是雨水湿透了之后的颤抖，门口围着一众使女，其中就有玲珑，有人撑伞，有人抱了斗篷给素虹披上，玲珑跛着脚扶住素虹，素虹甩开玲珑的手，拢了拢斗篷，回头看看身后那个小院，心里无数不解。但是潜意思中，她觉得那是不能说的秘密。

　　而那庚吴城主，早在素虹出来之前，寥寥数语吩咐了随从之后便离开了。随从则细细嘱咐了一众使女。是以此刻打伞的，奉着衣裙的，都万分小心谨慎。

　　小心呵护地送了素虹到菀舍，伺候着热水沐浴更衣，整理振作了一番，众人才离去。

　　待那一众人走了，素虹才觉得有些疲倦，无心饮食，玲珑提了食盒回来，也不想打开来看。倚着桌子，素虹竟然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混混沉沉。再醒来，竟然已是深夜，而自己在床上，玲珑坐在自己床边的地上，倚着床脚，也睡着了。灯罩半开着，迷谷的光线亮而柔和。

　　素虹轻轻下床，拉开灯罩，让它更亮一些。缓步走到门前，回廊前雨雾霏霏，时而随风抚脸。

　　睁眼和闭眼，都只能听到摇风曳树的声音。

　　恍惚，她听见有翼声音，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素虹”

　　他在哪里，素虹仍觉得头疼身沉，是白天淋了雨，又惊又吓的结果。此时是有翼在喊自己吗，她往黑暗中找去。

　　屋内，迷谷的光有限，照不出很远，却隐约看见有翼站在雨中，站在菀舍的院子里，身后站着立风，雨停住在他们身边，就像在沙漠里，沙尘停驻在他们身边一样。

　　有翼走出立风的范围，走进雨里，朝她走来。

　　步子徐徐又饱含急切。

　　素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有翼，不是幻觉。

　　“有翼！”素虹心里堵了许多许多的话。

　　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想说想念，她想说的太多，想说她的不安，她的害怕，还想问他去了哪里，还好吗，什么时候能回苍曜城去，还会带她回去吗。

　　这些软软的缠绕着萦绕着她的思绪都堵在了心口。

　　素虹的话音刚落，有翼已经走到她面前。

　　银色的短发在迷谷的光线下闪亮。

　　有翼站定在素虹面前，久久地凝视着她。

　　素虹有些不能接受有翼执着的凝视，迷谷的光线柔和，好像衬得有翼一贯深邃冷漠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站得过于近的两个人，气息流转。

　　素虹不敢直视，微微的低下头。

　　低头的一瞬间，却被有翼紧紧的拉进他怀中，有翼巨大的斗篷围拢，把素虹紧紧圈在炙热的臂弯。

　　每一声沉沉苍劲的心跳，都擂动在素虹的耳边。

　　就像有翼要把他自己的生命也灌注一些给素虹，要让素虹也活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不想放手，每次他久久的环抱着怀中的这个女人都不敢放手，每一次放手，他都害怕是最后一次拥有这个女人。

　　他时常不知道，自己要抱的到底是画中人，还是这个平凡的人类素虹。

　　再一次，听说素虹又险涉于危险的边缘，他感觉到了心痛。他觉得他找不到画中人了，老天可怜他，给了他一个代替品。

　　然而这个代替品，一样能让他心痛。

　　温暖又安全，这样的一个怀抱，没有任何声音，就让风声雨声止住于此时，只留这不真实的一刻，如好梦。素虹没有挣脱，温顺而驯服。她不敢去想自己此时是素虹，还是被当做了画中人。无论是哪一种，这个怀抱，此时给了她安慰。

　　她自嘲自己不过是凭空而生的一个无力自保的婴儿，有翼所给与的，她也该尽力有所回报。

　　雨夜凉凉，长久的相拥而立，没有任何对话，沉默，比沉默更沉重的，是有翼离开时，犹豫了很久的一个吻，印在了素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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