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开始打工生活（1）

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儿大，不知道官儿多，这话不假，这里毕竟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带。说不定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一个处长，平时坐公交的老头或老太太可能就是各个部委的什么司、局级干部，这种概率在偏远小城绝不可能。——节前语。

        天，渐渐地亮了。

        东方泛出醉人的酡红，朝霞缓缓地托出了火红的太阳，蕴含着无限活力。车窗外，田里的麦苗、路边的杨柳，万物已经透出了盎然的春意。

        这是上午八点，罗小幻走下火车，走出北京站，对这偌大北京，她虽然觉得陌生，心情却是轻松的，有种总算逃脱五花大绑现实的轻松，整个身心都在激动地跳跃着。每人在社会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尽管尚且不知自己那个坑在哪儿，却投入了所有的热情正在寻找着。

        她先是找到了想去进修的B大学，然后在附近的平房区找到了一家便宜的地下室旅馆暂时住了下来。地下室阴暗潮湿，透着霉味儿，空气不畅，看不到日月星辰，也看不到蓝天绿树，更见不到亮光，不知今夕是何年，如同生活在远古隧道中。

        她睡不着，总是想着天亮后找工作的事儿，有时打个盹也很快醒来，拉亮电灯看墙上那个钟表。这一夜，她说不清醒来几次，又是第几次睡去，竟然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走在荒野中，四处浓雾弥漫着，身后有个怪物正在拼命地追她，她惶恐得肝胆俱裂嘶叫狂奔着，盼望能够得以喘息，却始终不能停下来，只能继续寻找，她无从知道自己想要找的究竟是一个什么人，还是一个地方，或一件什么东西……

        她冷汗涔涔再次醒来，想哭却又意识到，这不是家里。她再次拉亮电灯，望着那从早亮到晚的小瓦灯泡发出的昏黄的光线，不禁有些郁闷。这家地下室旅馆入口处有一道铁栏门，晚上十点后就会锁上，早上六点后再开门，这是住宿规定。她再看时间，不到四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她才能从地下走到地上，才能找到解放的感觉。在难耐的等待中，她索性穿衣坐了起来。

        邻床的女孩嘟哝一声：“真是的，天没亮，你就折腾，有病啊！”

        她轻轻道声：“对不起，我会小心不再弄出什么声音的。”

        她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就匆匆地出门了，先在路边早点小摊上吃了豆浆和茶鸡蛋。然后，她便沿着街边慢慢行走，等待八点以后上班的时间。转悠一个多小时后，所有职业介绍所相继开门了。

        她走进一家门脸较大比较规范的职业介绍所，很快找到了一份保姆工作。

        雇主是个七十多岁身体硬朗的老太太，姓李，衣着颇具品味，气质端雅，当年俏丽的容颜依稀可见，谈吐举止也使人舒适。李老太太住在一栋整齐洁净的两层楼里，前后都有院落，有桃树、梨树，还有一架葡萄，闲适雅致。

        可惜这里位于北三环，早有传言可能快要拆迁了。这北京人就是让人羡慕，有人凭借出租房屋衣食富足，有人凭借家世地位生活优越，再不济也能依靠福利保障饿不死，相比其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确实强得多。

        慢慢地，她知道了老太太的故事：她1920年生于江南苏州，父亲从事陶瓷生意，家境富足，少女时代到上海读书，后来经父亲撮合嫁给了一个军人。70年代初，丈夫被调入北京武警总部工作，她也随同调到了北京文物局工作。她在年轻时堪称时尚新女性，因为父亲擅长交际和应酬，她也经常出入酒吧，从而喜欢上红酒，对法国诸多名酒如数家珍。她多年来一直保持精致优雅的生活习惯，闲时总是捧着林语堂的《京华烟云》或张恨水的《金粉世家》这类才子佳人小说。从衣着容貌到谈吐气质，老太太总是让人想到旧上海弄堂里那些顾盼流转风情摇曳的小资女人，与民国才女张爱玲形似也神似。她丈夫生于上海，也喜欢品味红酒，两年前病逝，生前官至师长。她经常娓娓讲述丈夫所有的好、曾经的恩爱与浪漫、相濡以沫走过的岁月……

        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儿大，不知道官儿多，这话不假，这里毕竟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地带，说不定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到一个处长，平时乘坐公交地铁的老头或老太太可能就是什么司、局级领导干部，这种概率在偏远小城绝不可能。

        李老太太找保姆就是找个伴儿，包吃住月薪六百元，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那点事儿。老太太迷恋红酒和咖啡，每到院里的葡萄成熟季节，就会自制葡萄酒，也让罗小幻一起动手，或拉上她到超市买些柚子或桔子等各类新鲜的水果自己做酒。

        这种养生酒，李老太太喜欢每晚临睡前喝上小小的一杯，每隔一段时间，老太太都要拉罗小幻去商厦，买回一些法国、新西兰、意大利等世界各地的红酒放在橱柜中，价格从两三百到千儿八百不等。老太太最喜欢法国卢瓦尔的红酒长相思，是同名白葡萄酿制而成，浅黄色，质地清透明亮，有种清果花香，滑润清爽。

        老太太闲时喜欢细致地讲述法国的红酒文化，这是一种很深的专业，在法国可以读到研究生，单是开启红酒便是一种专业表演。此外，她还讲解了文学大师巴尔扎克所出生的卢瓦尔河谷的城堡群，其中萨榭城堡是他的故居，传世之作《幽谷百合》、《高老头》就是在那里写出来的，后来那里因他闻名世界。城堡旁边有大片葡萄园，有很多红酒作坊。红酒是有生命的，在经过长时间的陈酿之后沉沉睡去，享用时需要唤醒，倒进醒酒器，让酒最大面积充分接触空气，让其中的单宁酸成分发生氧化反应，从而促进酒中单宁成分的软化，充分释放封闭的香气，这个过程也被称为“深呼吸”。在欣赏酒的色泽明暗度不断变化的同时，把鼻尖触到杯口，能闻到舒适清淡的酒香。对于一款好酒来说，醒酒就像是王子唤醒了沉睡的公主，这个过程美妙而奇特，神奇而庄重，每一次小心的倾斜与沉淀，都有浓浓的敬意，这也是提升品位与修养的过程。然后倒进杯中，抿下一小口，在口中轻轻转几圈，让舌尖味蕾热烈迎接酒的醇香与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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