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蝶梦1

　　“叮铃铃~~”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教室顿时喧闹起来，学生们就跟出闸的野兽似的撒欢往外跑。

　　玉兰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一张脸因为疼痛变了形。

　　同桌的女生被她挡住去路，等了一会儿还没见她起身，有些奇怪地问道：“诶，下课了，你还不走？不走麻烦让让，我赶时间。”说完才发现对方满头大汗，嘴唇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

　　“哎，你怎么了？”抬头看见教室人都走光了，不由分说地蹲下来，抬起玉兰一只胳膊就往自己肩上放。

　　林青返回教室来拿落下的教案，见到这一幕，脚步一顿，脸上习惯性地挂起笑容，走到两人面前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玉兰昏昏沉沉地，听见熟悉的声音，连忙把头埋进同桌的肩窝里，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她不想被他看见。

　　同桌却快言快语：“林老师，玉兰她肚子痛。”

　　林青恍然大悟的样子，“啊，那要赶紧去看医生，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诊所关门没有？你要带她去诊所吗？那快去吧。身上带钱了吗？不够的话我这里有。记得带一件外套，外面有点凉。”

　　他殷殷切切，语气温柔地要命，脚却牢牢钉在原地没有动弹。

　　同桌心里有一丝古怪，还来不及细想，就被身后玉兰止不住的轻颤打断了思路，她也顾不得别的，手往后一圈，费力将玉兰背了起来。

　　“胃痛还是痛经啊？忍着点，我带你去诊所看看。”

　　玉兰趴在她瘦弱的背上，肚子里的绞痛随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晃动轻一阵重一阵的。

　　九中附近的诊所就开在医生自己家楼下，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有事在楼下喊一声，人就下来开门了。

　　同桌勉力把人背到诊所门口，已经是体力不支，可还是强撑着拍了半天门，听见医生啪嗒啪嗒下楼梯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地道：“幸好医生在家。还疼的厉害吗？忍着点，他马上就来了。”

　　玉兰靠着门，忍着疼扯出一个微笑，“容容，谢谢你，耽误了你的时间，对不起。”

　　郑容容抹了一把汗，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那么客气干嘛，你又不是故意的。”

　　医生问了两人几句，让郑容容扶着玉兰躺在病床上，一边在她腹部按压，一边问玉兰，“是这里痛吗？还是这里？这里痛不痛？”

　　医生下手有点重，被按到痛处，玉兰顿时闷哼一声。

　　郑容容急了，“医生，你下手轻点，她都痛成这样了，你还问她痛不痛，你不废话嘛！”

　　医生不以为忤，收回手，说道：“小姑娘急什么，肚子痛分好几种呢，不这样按压我怎么准确找到病灶？”又说了诊断结果，“是急性肠炎，要挂盐水。你倆是走读生还是寄宿生？寄宿生要跟老师说一声，等她挂完盐水肯定过了门禁时间了。”

　　郑容容有些为难地看着玉兰，“啊，要这么久啊？就不能开点药吃一下嘛？我还有事呢。”

　　医生摇摇头，“光吃药没用，她这情况必须要输液的。”

　　玉兰拉着郑容容的手，“容容，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帮我跟宿管老师请一下假。”

　　郑容容本来还想推脱一下的，结果一看医生手脚麻利地给玉兰挂了那么老大一瓶盐水，顿时吓了一跳，妈耶，这么一大瓶药水，一点一点要滴到什么时候？！

　　医生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也得三个小时吧，这药滴快了很痛，一般人受不了。”

　　郑容容咬了咬唇，迟疑地道：“那还是滴慢一点吧。大不了等她挂完盐水我来接她。”

　　这家诊所开业的时间比九中建校的时间还要长，医生的口碑好得很，玉兰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摇摇头，拒绝了郑容容的提议，“不用来接我的，没多少路，挂完盐水我自己回去了。”

　　郑容容一想也是，于是不再坚持，等医生给玉兰挂好盐水，转身去配药的功夫，她把身上的钱都搜刮干净了，一股脑儿塞给玉兰：“我这个月的伙食费就剩这么了，你先拿着，有多了再还我。”

　　玉兰没有接她的钱，郑容容跟她一样是寄宿生，两人家庭条件都差不多，每个月的伙食费本来就有限，再帮她垫了医药费，她这一个月都要饿肚子，就小声回道：“我带了。要是不够的话，就先欠医生的吧，等我明天借了钱再还他。”

　　医生对九中的师生很宽容，经常让他们赊欠医药费，大家也感念他的恩情，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赖过账。

　　幸运的是医生收费并不高，玉兰带的钱足够了，付完了还有剩下。

　　医生给玉兰拿了一条薄毯，吩咐道：“你自己注意看着点药水，别傻傻的等药水滴完了回血了才喊我换瓶，这一瓶挂完还有两瓶小的。”

　　玉兰乖乖点了点头，目送医生趿着拖鞋慢悠悠地回楼上去了。

　　郑容容又吩咐了玉兰几句，就匆匆地回学校去了。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教室里的那一幕，顿时明白当时的古怪感觉从何而来了。

　　那位林老师，大家都说他人特别好，对人很温柔。可是，刚才她那么费力差点背不动玉兰，也没见他伸手扶一下，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行动却没有半点表示，看来所谓的好都是虚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那位大城市来的林老师，大概就是习惯待人接物都披着虚伪的假面吧。

　　要不要提醒玉兰一声呢？貌似自己这位同桌挺迷恋林老师的。

　　这个念头在她心头打了个旋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还是算了吧，或许人家就好这一口呢。

　　郑容容走后，偌大的店铺里就剩玉兰一个人。

　　扎着针头的手臂触手生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整个人都觉得冷了起来，玉兰不由裹紧了毯子。

　　窗外，沿街商铺陆续关了门，晚自习下课的学生从路灯下匆匆而过，渐渐地街道变得空荡荡的，偶尔两只野猫成从路灯下追逐着窜过，给这凄清的夜带来一丝生气。

　　挂完了盐水，看玉兰捂着手孤身往外走，医生挑了挑眉：“你不打电话叫你同学接？确定一个人回去不怕？”

　　玉兰笑了笑，“送我过来已经够麻烦她了，就这一点路，我不怕的，就不用麻烦她了。”

　　话虽如此说，玉兰还是问医生借了手电筒，又要了一根烧火用的木棍给自己壮胆。

　　从诊所出来，转过街角，就是一条狭长的弄堂。玉兰战战兢兢地快步穿过昏暗的弄堂，站在路口看了一眼眼前黑黝黝的大棚，脚步有些迟疑。

　　这里本是规划成当地最大的农贸市场的。可是等棚子搭建好了，摊位全都建好了，就等开放租赁好收钱了，结果政策一变，农贸市场改址了！后来这块地方就荒废了，平时就成为野猫野狗还有流浪汉的栖息地。

　　市场后面就是学校的侧门，若从旁边的小路走，大概要绕大半个菜市场的路，从中间横穿过去，起码能节省三分之二的时间。

　　玉兰犹豫一下，咬了咬牙，抬起手，木棍用力在水泥台上敲了敲，突兀的声音像波纹似的四处回荡，接着就听见水泥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老鼠还是野猫。再等了一会儿就没了动静，玉兰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憋了一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冲过这四百多米的黑暗地带。

　　然而，变故陡生。

　　玉兰刚抬起一只脚，就感觉到一双黏腻的手摸上了她的另一只脚，冰凉凉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玉兰忍不住尖叫一声，整个人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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