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手语私教

这天中午江月洲在楼下陪着段堇年写字帖，江月洲会用指尖点着那个字教他念，念完还要跟他解释字义和词组，简直就是语文私教老师。

        段堇年好像天生就很坐得住，丝毫不觉得写字帖是什么无聊的事，江月洲教他念什么，他就跟着念，念完就一笔一划地写一排字。

        江月洲手撑着下颌看他写，脑子里在想象段堇年在以前的家庭里不上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他这样子也不爱和同龄人玩，就算硬要和别的小孩儿混在一堆，也难免会出现上次和小虎的情况。

        “小哑巴，你会手语吗？”江月洲忽然问。

        段堇年第一反应是摇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

        以前他说不出话的时候，段母就打算让带他一起去学手语，但是被段成否决了，怎么都不肯让他们去学。

        理由是：你又不是哑巴学什么手语，别让我看见你比划那些玩意儿，膈应得慌！

        所以段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为什么点头呢。

        段母为了方便跟他传达一些信号，教了他一些特定的手语动作。

        “怎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会不会？”江月洲问。

        段堇年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点头说：“会。”

        “嗯，”江月洲拍拍他的手，“都会些什么？”

        段堇年放下笔，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晃了晃，然后掌心向内慢慢做出收拢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见段堇年去拿笔，江月洲按住他的手，摇头说：“不行，用嘴巴。”

        段堇年在心里预演一遍，然后慢慢地开口：“别，害，怕。”

        江月洲轻蹙眉头，垂眸思索，问：“还有吗？”

        段堇年重新抬起手，把自己仅仅学会的几个动作比划了一番。

        他先晃了晃手掌，然后左手捏紧拳头置于左肋骨上，然后轻轻向心口提了提，一字一顿：“别，担，心。”

        接着指了指自己，将手掌摊平轻轻覆盖在心口，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他注意道江月洲的表情不太对，有点紧张，但还是继续比划，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很快地从一侧划到另一侧，接着翘起两根手指在空中做了个走路的姿势，说：“快走。”

        比划完他就放下了手，规规矩矩摆在膝盖上，抿着唇等待着江月洲评判。

        江月洲一开始还觉得手语挺有意思，要是段堇年会的多，他也可以学学，以后自己懒得说话就比手语，但是不能让段堇年用手语，段堇年只能用嘴巴说。

        但是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不得不让人怀疑，谁没事儿教一个表达障碍者手语不教一些常用生活交流语，而是教“别担心”“别害怕”“我没事”“快走”。

        什么情况下用得到这些词汇呢？

        段堇年却不是很想回忆，每次段成喝多了酒就会把段母拉去客厅打骂，他每次想出去帮他妈妈，段母就会悄悄地跟他比手语让他快走。等到折磨终于结束，段母不能哭不能喊，只能默默回到房间，面对段堇年安慰和询问的眼神，她不敢发声，只能默默用手语表达，“别担心，我没事，不要害怕。”

        江月洲眸光沉了下去，好半晌才开口，“学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段堇年不敢抬头。像一只倔强的小兽，受了伤人前遮着捂着，转身一个人默默舔祗伤口。

        “我来教你几个动作。”

        段堇年闻言抬起头，认真的目光看得江月洲一下子就心虚，他又没学过手语，能教他什么。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就是不会也得现场编一个，于是他飞快整合段堇年刚才几个动作的形象表达，缓缓抬起右手，缓缓地折起手指，屈指做了个敲门的动作，然后对着空气敲了两下。

        段堇年：“？”

        江月洲咳嗽一声，强行解释，“这个动作的含义比较抽象，扣的动作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敲门，人为什么会敲门，因为一个人在进另一个人的房间前需要征得他的同意，叩门的动作即在提醒屋内的人，外面有人，并且想要进来。”

        江月洲不知所云的扯了一堆，快扯不下去了，但是段堇年求知若渴的表情让他没法中途放弃，于是又道：“你可以理解为，询问，关心。”

        这个手势动作的含义可就太模糊了，你若忽然对别人做这个动作，别人单知道你是在询问或者关心，但你在瞎询问关心些什么呢。

        江月洲摸了摸鼻子，觉得没几十年默契可能用不上这个动作，遂点了点字帖，让他继续写字。

        门口传来门铃声，是早就约定好来访的陆远飞等人。

        跟随陆远飞和于薇一起来访的还有程诚，那天他们去找拍视频的人前，程诚先一步主动找到了他们。当程诚跟他们坦白自己同性恋的秘密时，两人都惊讶了一会儿。

        更惊讶的是，陆远飞一直以为江月洲那天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没想到是为了一个男生，虽然，也挺好看的吧。

        两人在听说梁仄是怎么用程诚这个秘密威胁他的事后都气成了河豚，他早说梁仄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没想到他其实禽兽不如。

        性向的问题似乎不那么让人在意了，这倒是让程诚心里大感意外，他是抱着今后被人耻笑嘲讽的心说出这个秘密，为的只是希望江月洲不要因为他而离开南中。

        可是他们俩好像并不在乎，他们更在意的是江月洲，他们的好朋友。

        真好。

        现在他们三个算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顺利的弄清楚了事情经过后趁午休跟江月洲约好去他家商讨。

        一下子进来好多人，吵吵嚷嚷的，段堇年下意识投去防备的目光。

        书房打开，江平盛问了句：“儿子，谁来了？”

        陆远飞到这儿跟到自己家似的，不像于薇跟程诚那么拘谨，伸着脖子对准楼上大声喊道：“江叔叔，我是小陆，来看看洲儿。”

        江月洲摸了摸段堇年的头，轻声说：“没事，都是我朋友，你在这里写字，我去跟他们说会儿话。”

        段堇年看了看他们，低头继续写字。

        陆远飞知道江月洲爸爸在英国出差，离回来还有好几天呢，现在忽然见到人，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这是被老陈一通电话拉回来了，那整件事它肯定都已经了然。

        但老陈也有分寸，他只说明了江月洲因为同学的事跟老师起了冲突，没有具体说什么事，江平盛不知道程诚，也没见过他。

        见江平盛没什么异样，程诚松了口气。

        江平盛下了楼把他们领进来挨个安置在沙发上，“你们都是月洲的同学吧，一个个都一表人才。”

        于薇头一次来江月洲家，刚开始还有点拘谨，但见江平盛这么随和，很快就适应了，说：“叔叔你好，我是于薇，难怪江月洲长这么好看，原来是有这么强大的基因，叔叔简直太帅了，最近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个博士生化学实习老师，同学们都说他禁欲，但我觉得还是叔叔更胜一筹！”

        这话把陆远飞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低声跟于薇说：“咦，薇姐，没想到你拍马屁拍得如此润物细无声。”

        江平盛被小姑娘的花言巧语逗得心花怒放，大笑两声道：“月洲不随我，随他妈妈，他妈妈才是大美人。”

        于薇进门的时候看见了放在玄关的照片，当时就想说这回事，只是看见了大人没敢太失礼，正要说，江月洲走过来打断他们，“一会儿你们还要上课，说正事吧。”

        江平盛非常识趣地让他们自己聊，说自己还有点事先上去。

        陆远飞忙叫住他，“江叔叔，您也听听吧，这是关于洲儿的事。”

        江平盛留步，询问地看向江月洲，江月洲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事儿还涉及在场另一个人。

        程诚注意到他投来的目光，极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几个人把脑袋凑在一起，江月洲目光瞥见朝他们这边看的段堇年，还当是他们太吵了，段堇年不自在，于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遥遥地做了个走路的动作，指了指楼上，最后屈起手指做了个刚才现编的敲门动作。

        手语也不是很难嘛。

        段堇年看明白了，江月洲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去楼上。他摇摇头，继续埋头练字。

        江平盛注意到他们这不起眼的小动作，悄声说，“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他看向陆远飞，“你说吧。”

        他们没有提程诚的事，因为昨天他们想办法找到拍摄视频那个人时，顺便挖出了一些关于梁仄的“罪证”。

        于薇那天发现视频是从教师公寓拍的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她一个住在教师公寓的朋友，那个朋友跟她关系很好，平时有很多学校八卦都会一起分享，但是这件事她朋友没跟她提及，说明应该不是她拍的，于薇便去找她问。

        她告诉于薇，教师公寓的老师带家属的比较少，除了她以外只有另一个美术班的女生叫杨雪，是十三班英语老师的女儿，所以平时上课都住在教师公寓。

        他们找到杨雪的时候，杨雪还以为他们是因为视频被传出去的事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语气不耐地敷衍了他们几句，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就匆匆走了。

        陆远飞和于薇就一直在美术班外等她回来，结果他们去上写生课了，就在他们以为杨雪这条线是问不出什么的时候，程诚找到了他们，他们这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只是依旧没什么进展，他们都没有有用的证据，也没找到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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