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理咨询

江平盛憋的那口气忽然走岔，猛咳了几声，“说什么胡话？”

        江平盛走进他房间，轻轻掩上门，调侃一句，“儿子，你不会是心里不平衡，那什么，吃小年的醋吧？”

        他常听一些二胎家庭的朋友说家里两个孩子常常会闹矛盾，大的觉得小的抢走了父母的爱，就老想把小的赶出去，严重的甚至想闷死小的。这小孩子的嫉妒心可不能忽视。

        江月洲：“……”

        江平盛愉悦地大笑两声，解释说：“小年以后是要和我们一起生活的，让若因见见他也好，你——”

        江月洲忽然搁了笔，起身说：“我想起来我还要带段堇年去医护机构咨询，公墓你自己去吧。”

        江月洲去了段堇年房间，江平盛看了看他桌上一堆竞赛题都答的利落漂亮的，摇头无奈地笑笑。

        段堇年来蓉城小半个月了，依旧感觉无所适从，小区里的孩子成天约着到处玩，嬉笑打闹声不断，而他能去的地方就那么两个，还都不出玉林这一片。

        江月洲不在的时候，他还会跑去小区门口的花坛坐着等他，江月洲在的话，他就安安静静待在房间。他可能从来都不知道，别人家的兄弟姐妹能在哥哥姐姐面前晃悠讨嫌，绝不一个人老实待着。

        江月洲敲开段堇年门时皱了皱眉，心想他这么整天憋在房间又不说话又没人跟他玩，会不会憋出毛病来？

        “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江月洲问。

        段堇年从窗台上爬下来乖乖的跟他出去。

        江月洲依旧是拉着段堇年的帽子以防他走丢，自己走在前面一言不发，段堇年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比较低落，犹豫地拉了拉江月洲的衣角，江月洲扭过问他，“怎么了？”

        段堇年磕磕巴巴地问：“去哪里？”

        江月洲先是点点头，仿佛很满意他他没有拿小本本写，而是选择自己开口说。这两天他没少教他认字说话，按理说现在段堇年的词汇量应该比以前多了，除了一些简短的基本用语，好好想一想还是能表达一些稍微更复杂一点的意思。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段堇年好像又有了先前那种对表达的排斥，他教他念字的时候段堇年还是会乖乖跟着念，只是临到要需要自己开口说话时，他又不肯了。

        或许还是得做一些专业的沟通训练。

        “去医院。”他松了段堇年的帽子改去拉段堇年的手，没拉动，一看，段堇年垂着脑袋立在原地，不想走了。

        江月洲想起昨天走在玉林东路时听到过几个大妈聊自家孩子，说这个天气带孩子出去太累，动不动孩子就不肯走路了，孩子不肯走，就只能抱着。

        所以小孩儿杵着不走，就是要让抱的意思。

        江月洲无奈地把小萝卜头抱起来，单手垫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边走边打车。

        段堇年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越是远离玉林东路走到陌生的街道，他抱着江月洲脖子的手越是紧，上了出租车也没肯从他身上下来，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身上。

        幸好出租车开了空调，否则江月洲可就难受了。

        有个弟弟真麻烦啊。

        江平盛昨天就联系了他在这间私人医护机构的朋友，江月洲说明情况后，前台就带着他们去了神经内科找姜医生。

        姜医生独自坐在办公室一边翻看报告一边等他们过来，看见一大一小身影是露出了医生柔和的笑容，“是小洲吧，快进来，坐。”

        江月洲这才把段堇年放下来，礼貌地问候：“姜叔叔你好，今天要咨询的是我弟弟。”

        姜医生：“嗯，大致情况你爸跟我说了，之前的就诊记录带了吗，我看看。”

        江月洲把段堇年之前在杭州以及前段时间自己带他去检查的报告都递给姜医生。

        江月洲观察着姜医生的表情，就怕他皱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点点头，说：“跟我想的差不多，我的建议和之前你们看的那个医生一样，患者脑部受损不严重，语言表达的障碍主要不是功能区的问题。”

        江月洲这些天大概也体会到了，问：“所以是心理障碍吗？”

        姜医生沉吟一会儿，看了看段堇年，发现他像是在开小差，紧挨着江月洲坐着，身心都关注着江月洲，根本往自己这边看，也没有多紧张，不由得笑了笑，说：“术业有专攻，我的方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有个朋友最近刚调来这里，他以前研究过失语症课题，辅修临床心理学，应该能帮上忙，我跟你爸也提到过，正好他今天没有预约，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好，那就谢谢姜叔叔了。”

        江月洲仿佛是习惯了有个人挂在自己身上，依旧是抱着他跟着姜医生上了一层楼，一路去到精神科。

        姜医生推门进去跟里面的人寒暄，“隐之，找你帮个忙，朋友家的孩子……”

        江月洲观察了一下这间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外面有个休息室，玻璃后面的里间才是办公场所，里面的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比姜医生年轻一些，整个人看着同他的镜片一样冷。江月洲目光往下一点，看到了他的胸牌上写着“顾隐之”。

        “那这俩小朋友就摆脱你了，改天请你吃饭。”姜医生跟顾隐之交涉好后，回过头来跟江月洲说：“小洲，你跟顾医生聊，我先回办公室了，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

        “好。”

        姜医生离开后，办公室忽然安静了下来，江月洲看着顾隐之正拿着报告认真查看，目光在他那双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是个手控，一双好看的手通常会让他更加先注意到。并且目光总会无意识地看向那双手。

        段堇年注意到了他反常的反应，往常江月洲看谁的目光都是淡淡的，轻飘飘的一眼，从不流露出多大兴趣，能让他多看一眼都不大容易。段堇年莫名不快，像是小孩子的安全领地被侵犯而出现的危机感，一副看烧焦的鸡爪子一样嫌弃的表情。

        江月洲发着呆，等待着顾隐之提问，随时准备好第三遍跟人讲述段堇年的情况，但是顾隐之却没有发问，而是淡淡地瞥了段堇年一眼，“他是你亲弟弟？”

        江月洲：“不是。”

        “嗯。”顾隐之说：“我看也不像。”

        江月洲：“……”

        顾隐之点了点段堇年，“我能跟他单独聊聊吗？”

        江月洲有点意外，“他可能不大愿意跟陌生人交流。”

        虽说段堇年这也算是心理障碍，做心理咨询就没有跟家属沟通的道理，但是段堇年是失语症啊，顾医生要怎么跟他沟通？

        转念一想，这是姜医生介绍的，应该靠谱，或许他们有自己的打算，至于怎么做，江月洲其实还有点好奇。

        “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在外面的休息室等。”

        江月洲没什么可说的，蹲下身跟段堇年说：“你先跟顾医生聊聊天，过一会儿我再进来接你，乖一点。”

        看到段堇年点头他才起身去了休息室，透明玻璃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只是听不见声音。

        江月洲一走，段堇年的目光没了依附，肉眼可见地淡漠下来，或者说，这才是他从前面对别人一贯的眼神。

        他坐等着听顾隐之问他一些毫无新意的问题，反正他也不用回答，他只想快点离开。

        但是几分钟过去了，顾隐之一言不发地坐着，没有问不完的无聊问题，也没有哄小孩般的嘘寒问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这一阵沉默让段堇年感到不解，皱着眉头观察顾隐之，这种氛围让他莫名感到不舒服。

        “你好像对我很排斥？”又过了十来分钟，顾隐之才抬起头问他话。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段堇年也不可能回答他，哪怕他语言功能区没有问题，这么多年不主动表达，表达能力上必会有所欠缺。哪怕是让江月洲来问他，在他没有心防的情况下，他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没法说清楚自己心中如此复杂的情绪。

        然而他不说话，顾隐之的那双眼却像是能一眼看穿他内心一般，让他感到不安。

        但顾隐之却没想要揭穿他什么，而是问：“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段堇年一愣，难道他没看报告吗，为什么提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顾隐之换了个表述。

        他没打算等段堇年做出反应，便替他回答：“是你哥哥带你来的，你哥哥觉得你心理出现了问题，所以带你来我这里做咨询，这是你哥哥的意志，并非你的意思，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为了让他高兴才来的，你自己并不在乎这个咨询，是吗？”

        段堇年漆黑的目光闪了闪，并未反对，大方的点头承认。

        “那我们或许没什么好聊的，告诉你哥哥，下次不用再带你来了。”顾隐之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语气十分欠打。

        段堇年对他的防备变成了厌恶，但他没有出去，而是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写下几个字递过去。

        顾隐之抬头，仿佛觉得很有意思，看了看纸上的“不行”两个字，挑了挑眉道：“不行？你是说，你不想就这样结束这场咨询？为什么？”

        他好像丝毫不顾虑他面前小病人的情况，不管他能不能表达，都只管像跟一个正常人聊天一样问话。

        段堇年回他一个晦暗的目光，不知道他懂没懂，兀自猜测试探地提问：“你不想让他失望，你很在意他的看法？所以即使你不愿意，只要他想让你来接受咨询，你就可以配合？”

        段堇年毫不犹豫地点头。

        顾隐之露出一个不显然的轻笑，说：“那我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咨询，但不是现在，你需要的不是我，等你有需要了，随时来找我，希望那时你能敞开一部分心扉。好了，叫你哥哥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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