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男人心动了。

        他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能达成更高的成就。

        这是他不能不接受的事实。

        这也是他早已看透的事实。

        所以，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为了剑道，他娶妻，生子。

        如今，窥探那剑道最高境界的机遇来了。

        因进境缓慢而降温的血再度热了起来，沸腾了起来。

        他得到了机遇，但必然错过。

        他生子是为了剑道的延续。

        他的儿子绝对不能错过千载难逢之机。

        他相信，跟他一样，甚至比他更痴迷剑道的儿子也绝不愿意错过这千载难逢之机。

        他的儿子将为无情剑创造更加辉煌的荣光。

        于是，他答应了。

        沈夫人迟疑道：“庄主不问问小公子的意思吗？”

        男人道：“我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

        沈夫人道：“既然如此，明日午后，妾身恭迎庄主大驾。”

        男人道：“夫人客气了。”

        沈夫人翩然离去，恍若飞仙，消失在皎洁月色之中。

        如此轻功是多么得美妙啊！

        男人望着沈夫人消失的方向，对他的儿子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有这样的轻功辅助，他儿子的剑将快得犹有神助。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的儿子会比他更早成为顶尖的剑客。

        他神往着他能见到的和不能见到的未来。

        鸡啼，第一遍啼鸣。

        星月未落。

        男人身后的门开了。

        一个男孩从门中走了出来。

        男孩看起来是七八岁的年纪，跟男人一样，裹在黑衣里，握着一柄剑。

        他的面容是冷冷的，跟男人有八分相似，没有经历过岁月的打磨，不是严峻的，仍有稚气的，却绝不可爱的。

        他的双眸亦是如寒星一样的，只是没有男人的那么冷，那么亮。目光不如男人的目光那么得锋利。

        他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剑，一把碧如秋水，锋芒闪闪的宝剑。

        男孩一步步走到男人的身后，站定。

        男人这才转身，垂眸看着男孩。

        男孩恭敬行礼，唤道：“父亲。”他的语调是淡漠的，毫无温情在其中的，这令他好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一样，但眼前人分明是他的父亲，响彻江湖的无情剑，堂堂当世第一剑客，堂堂无情山庄的庄主，无情。

        男孩根本不在意男人为何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时刻却出现在这里。

        他对此完全不感兴趣，根本不关心。

        男人没有解释自己为何站在星月之下的意思。

        他道：“明日午后，随我出门。”

        男孩道：“是，父亲。”没有过问他们将去往何处。

        他一点儿好奇的意思都没有。他对此不感兴趣。

        男人走了，离开了庭院。

        男孩开始练剑，心无旁骛地练剑。

        月落，星灭，日升。

        清晨到了。

        男孩仍在练剑，心无旁骛地练剑。

        与此同时，在沈家，沈静轩刚搁下眉笔，还没来得及赞一声“夫人真美”，一道清脆又欢喜的童音传进屋中，大喊着：“爹爹，娘亲。”

        夫妻双双望向窗口。

        果然，一张漂亮的笑脸出现在窗口。

        这笑脸是那么得无忧无虑，那么得天真无邪，那么得纯稚可爱，让瞧的人一下子觉得，在这世间，唯有美好，没有烦忧。

        夫妻两个都笑了。

        这是他们的孩子，可爱的、珍贵的孩子，带给他们无限欢喜的孩子，仙卿。

        沈仙卿见爹娘瞧向他，嘻嘻一笑，退后半步，躬身行礼道：“儿子仙卿，给爹娘请安。”

        沈夫人和沈静轩相视而笑。

        沈夫人道：“起来吧。”

        沈仙卿跳一下，站直了身子，背着手，歪头一笑。

        沈夫人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静轩轻按夫人的肩头，微笑道：“心意到了就好。”

        沈夫人还能再说什么呢。

        沈仙卿笑道：“爹，娘，我在外面等你们。”转身，跑到院中的梨树下。

        梨花开得正盛，堆云聚雪一样。

        花瓣零零落落，伴着清冽的香。

        沈仙卿伸出白嫩的手掌，接过一片洁白柔嫩的花瓣，捏起来，瞧瞧这花的白是一种什么样的白，然后，念头一转，将洁白柔嫩的花瓣放进了嘴里。

        花瓣的味道不是想象中那样甜美的，是苦涩的。

        沈仙卿吐了吐舌头，蹙起眉头。

        他不懂，为何这么漂亮的花的味道是苦的，不是甜的。

        但他没有继续思考。因为与其劳神思考，不如多看看眼前的美丽。这是他的父亲曾教给他的智慧。

        不多时，沈静轩和夫人从屋里走出来了。

        沈仙卿听到动静，奔到爹娘面前。

        他看看爹，看看娘，问道：“爹，娘，花瓣那么白，那么好看，怎么是苦的啊？”

        沈夫人看向夫君，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沈静轩含笑道：“因为花瓣的味道本来就是苦的。好看，是你的眼睛看到的。苦，是你的嘴巴尝到的。看到的和尝到的，不是一回事了。”

        沈仙卿点点头，也不知，他是懂了还是没懂。

        他转身，挤到爹娘中间，牵起爹爹的左手，再牵起娘亲的右手，欢声道：“去吃饭喽。”

        一家三口走出院子。

        洁白的梨花瓣在他们的身后飘落。

        午后，无情庄主无情剑驾临沈家，带着他的儿子。

        父子两个都裹在黑衣里，有着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冷冰冰的表情。

        无情庄主是出鞘的利剑，锋芒耀眼。

        他的儿子是未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

        当然，他们都是剑不离手的。

        两天后，无情庄主离开了沈家，没有带着他的儿子。

        无情山庄从不主动与外人交往，不管对江湖同道还是非江湖中人，全都不屑一顾，姿态甚高。

        无情庄主为何会突然纡尊降贵与富豪之家交往呢？

        不仅如此，他还将独子留在了沈家。

        这件事在江湖中引起了轰动。

        在江湖中人眼中看来，无情庄主与沈家如此突兀地有了不浅的交情，是非同小可，非比寻常之事，不能不重视。

        他们不能不揣测无情庄主的意图为何。

        于是乎，不少人前往沈家打探。还有不少人在等消息。

        江湖人大多是不讲理的。

        面对这些来往的挎刀带剑之人，沈家痛快给出了说法：无情庄主寻得突破契机，外出磨砺剑术，追求更高的剑道境界，无暇照顾幼子，于是，将幼子交给沈家照顾。沈家念在同城之谊，自然应允此事。

        无情庄主已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居然还能继续进境！

        可以想见，无情庄主功成归来，其剑术将到达何等恐怖的地步。

        闻讯者无不骇然。

        蠢蠢欲动者不敢蠢蠢欲动了。

        无情庄主离开后的第三天，再无一个江湖人拜访沈家。

        沈夫人意识到，这小小的风波过去了。

        江湖人不再窥探沈家。

        她可以安心向无情庄主的儿子传授武功了。

        沈夫人低头，瞧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小可爱。

        小可爱自然是她的儿子，沈仙卿。

        沈仙卿仰着脸，笑吟吟地牵起沈夫人的手，拉着娘亲向前走。

        沈夫人随着走，问：“去哪儿啊？”

        沈仙卿道：“娘亲去哪儿，我去哪儿啊。”

        沈夫人道：“你爹给你出什么主意了？”

        沈仙卿扭头，嘻嘻一笑，讨好道：“什么都瞒不过娘亲。娘亲，你真厉害！”

        沈夫人道：“你爹说什么了？说给我听听。”

        沈仙卿道：“爹爹说，家里人多眼杂，娘亲若一个人时常出入那冷冰冰少庄主的居处会惹人怀疑，但带着我就不同了，我一起去的话，别人只会以为娘亲是带我去跟那冷冰冰少庄主交朋友。毕竟，他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多走动，走动无妨。”

        沈夫人笑道：“你爹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沈仙卿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娘亲，带我一起去吧。我不捣乱的。”

        沈夫人正色道：“窥探他人习武，是武林中人的大忌讳，若被人发现了，宰杀不为过，你忘了？”

        沈仙卿道：“我没忘啊，可我是正大光明去看啊，不是窥探。”

        沈夫人板起脸。

        沈仙卿呵呵一笑，抓着娘亲的手摇来摇去，求道：“娘亲，带我去啦。你要教他的，我已经会了，再看一遍，无伤大雅啊。而且，你直接带我去，总好过我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去，那可真叫窥探了，到时候，他若挥剑宰了我，咱们家不占理，你和爹爹想讨公道都没法讨，所以啊，还是带我去的好，是吧，娘亲！”

        沈夫人无奈笑道：“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真不亏是沈家人！”

        沈仙卿甜笑道：“脑袋瓜儿好使是随娘的。”

        沈夫人轻叹道：“罢了，带你去就带你去。不过，你要知道，这武林中的规矩，不是家里的规矩，不能违背就是不能违背。若他练习家传武功，你一定要避开，不可妄为。”

        沈仙卿欢喜，重重点头。

        沈家为无情少庄主挑选的居处是梅园。

        冬去春来，梅花落尽，绿叶簇簇，青梅挂枝。

        梅园幽静，无人打扰，最适合修武不过。

        母子二人来到梅园。

        在梅园入口，沈夫人再次提点儿子，千万不能坏了武林规矩。

        然后，二人沿着梅林小径，深入梅园，走到一处雅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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