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郁兔

二两城。

入夜后，空气渐凉，毕竟是清秋时节。

风一吹，让凉意变冷意，碰上怀才不遇的读书人，只怕又要道一声声凄凄惨惨。

好在今晚月色还行，明月高悬，漫天星辰。

名为郁兔的少女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屋顶上，抬头望着缀满星辰的天空。

星河四野，群星璀璨。

客栈里，自己那个所谓的师弟已经睡死得像个猪一样。

也不知师尊是怎么想的，派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跟来，武功修为烂得一塌糊涂不说，就连察觉危险的眼力也没有那么一丁点儿。

其实，郁兔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许安心。

最开始见到许安心的时候，郁兔还不是雾归派的大师姐，雾归派也并未成为五派之一。

她在一次巧合下，望见过许安心一眼。

那时候，眼神像死了一样的少年，举着一株荷叶站在山林里。

也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

“亏你这傻子还能睡得着。”

感受着四周自入城后就没停下过的杀气，郁兔自言自语道。

白天的时候，是流隐一派的人在跟着。

入城的时候，流隐派的几人倒是打道回府了，本以为少了几个蠢货能清净不少。

谁曾想那几个蠢货一走，又来了一个摆明了要人性命的虎狼。此时，这人藏在暗处，完全不隐藏自己的杀意。

郁兔用自己饱满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剑鞘，嗤笑道：“流隐派那几个刚走，你就直接冒出来，是怕我发现不了你们是什么关连？”

“一群蠢材。”郁兔冷冷的骂道。

要是以往，她早就提着剑去揍那人一顿了，只可惜如今自己身后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有这个拖油瓶在，行事皆要有所收敛。

不然她没事儿坐屋顶上干嘛？大晚上不睡觉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当然不是。

还不是为了做样子给那几个藏在暗里的刺客看，让他们不至于乱刀把这个此时睡得比猪还香的小傻子给砍死。

一想到此时的小傻子舒舒服服的睡在床上，而自己还要悄悄的护着他，郁兔就恨得牙痒痒。

星辰闪烁，夜空宁静而平和。

坐在夜空之下，屋顶之上的少女手持长剑，紧闭双眼，眉宇间都是怒气。

今晚的郁兔，很不开心。

......

......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还在梦里的许安心被一阵响鼓般的敲门声吓得够呛，匆匆跳下床，三步并做两步打开房门。

以为天塌了。

门一开，许安心就看到一位脸色阴沉的少女，双眼通红，还带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

能是谁？当然是冰块师姐。

奇怪奇怪，师姐那双好看的眸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少年愣了半晌，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正欲开口，自己师姐就已经抢先一步，显然是气得不轻：

“还睡！？属猪的不成？要真这么想睡，现在就回山门去睡，没人拦你！”

郁兔一把推开少年，冲进屋子拿起了自己的行囊，狠狠地瞪了许安心一眼，扬长而去。

呆呆地站在门口的许安心望着那个走得飞快的倩影。

抠了抠脑壳，一头雾水，显然是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

罢了。

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少年从桌上拿起长刀，重新悬于腰间，拍了拍刀鞘，笑眯眯说道：“老伙计，咱们走。”

......

......

半个时辰后，二两城外的河岸上，出现了一位怒气冲冲的带剑少女。

少女孤身一人，走得很快，每走几步，就在地上重重的踩上一脚。

“蠢人！傻子！”

郁兔一边走一边骂，她当然不是在因为少年没发现自己护了他一夜而置气，她只是气，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一想到自己一夜不眠守着的傻子竟然真的回了山门，她就更生气了。

河畔旁。

郁兔取下长剑放在浅滩上，然后蹲在河边，盯着河里飘摇的水草，越想心里越堵。

“早知道昨天晚上不用那人动手，我就应该先砍那个傻子两剑！”

“气死我了！！”少女攥着雪白的拳头凶巴巴地说道。

郁兔现在这幅模样，哪儿还是什么冷若冰霜的桃花美人？充其量就是个气鼓鼓的少女罢了。

只不过，她从来不让外人看到自己这一面，整个埋剑山山门之中，除了她师傅龙兰芷以外，便没人再见过少女这幅模样。

或者说，至少，在今天之前，没人见过少女这幅样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郁兔身后站了一个呆头呆脑的身影。

“师姐，你蹲在那里做什么？”郁兔身后，许安心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好奇地问道。

听到许安心的声音，郁兔圆润的俏脸上顿时一热，她连忙回头。

许安心正把一个包子抛到半空，然后大大的张开嘴巴，一口接住。

郁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慌忙转过脑袋，不再看向少年。

过了片刻，她才又回过头望向许安心，脸上已经恢复成了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她冷冷的问道。

少年鼓着腮帮子。

他含糊不清的回答道：“老太婆不是说了吗，让我跟师姐你一起找阴决明。”

郁兔拿起河滩上的长剑，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用你帮我，我自己也能找得到。”

说完此话，转身就走。

......

郁兔已经走出小半截，许安心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赶忙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那位脾气差的要死的师姐。

许安心追上郁兔，递上一个荷叶包裹，说道：“师姐，你还没吃东西，这个给你。”

郁兔看都不看，说道：“拿开，我不吃包子。”

许安心抠了抠脑壳，小声说道：“我又没说这是包子，这是红枣糕。”

瞟了瞟少年手中的荷叶包，郁兔这才一把将荷叶包裹着的红枣糕夺到手里。

顿时，手心上传来红枣温热的触感，她嗅到一股淡淡的红枣香。

郁兔瞪了一旁的许安心一眼。

“明白明白。”

转过身，他慢悠悠的朝后走了几步，然后继续慢吞吞的跟在自己这个师姐身后。

......

河水潺潺，洗刷着河水中的每一颗石子。

小河旁。

许安心慢悠悠的走在小路上，他一只手搭着刀柄，一只手将一颗鹅卵石抛向空中，然后接住，然后再抛向空中，反反复复。

这是他的习惯。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的景色，时不时的朝着前面那位望上一眼。

不望不行。

实在是要尽可能的减少那位生气的可能，她一有要求，自己就得赶紧跟上。

与其被她骂一顿，还不如不给她骂自己的理由。

而走在前面这位，此时正沉醉于红枣糕的香软甜润之中，哪儿有空搭理身后那个傻子。

郁兔拿起一小块方糕放入嘴中，软糯的糕点立刻就融化在嘴巴里头，柔腻的香味让少女脸上浮现出满意至极的神色。

她自打能吃东西那天开始，就极为嗜甜。

在山门的时候，龙兰芷为了不让自己这位亲传傻丫头没日没夜的吃甜，还特意给她开过几服药，打算把她这毛病整治一番。

谁曾想，那药本身就是苦的。

郁兔感知敏锐，远远一闻到苦药味儿人就直接消失没影儿，往往是一跑，就一整天都不出现。

无奈之下，龙兰芷只得作罢，最多只能念叨她几句，管是管不了。

几块方糕下肚，郁兔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用手指拭了拭嘴角，轻咳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从客栈出来的？”

许安心正好接住手中的石子，说道：“差不多是师姐离开客栈一刻以后。”

他又将石头抛向空中。

补充道：“出了客栈没看到师姐，就去先去买了些吃食，二两城地方不大，人可真多，做买卖的见我穿得体面，都使着劲儿往我跟前凑，若非如此，我还能早些追上。”

一想起那几位明明看起来一把年纪，却又争起买卖来生龙活虎的阿婆，许安心就有后怕。

若非她们几位都张牙舞爪的互相打在一块儿，还真不好脱身。

郁兔皱着眉，有些想不明白：

自己先走了一刻钟，这傻子又是去买吃食又是被人耽误，那他怎么追上自己的？

她便皱着眉头问道：“那你耽误了这么久，又怎么能追上我？”

许安心抛接着小石头，一边儿走，一边儿慢悠悠的说道：

“那还不简单吗？问呗，二两城才多大点儿地方，在街上随便找个人，就问‘最好看的那位女子是往哪个方向走的’就行了。”

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

自己问人的时候，差点被几个老爷们儿给揍一顿，原因实在是不可理喻，就只因为自己认识这么一个大美人，让他们心里不乐意了。

好在自己怎么说也是埋剑山五派弟子，万里挑一谈不上，那至少也是万里挑一百。

跟师姐比起来或许差了点儿，但是教训这些所谓的市井好汉，岂不是跟玩儿一样？

走在前面的郁兔一听到“最好看的女子”这几个字，一双动人的眸子顿时眯成了小月牙儿。

她拿起手中最后一块红枣糕，放进了嘴里，嘴角微微上扬。

河水依旧，安静而缓和。

柔软的水草在河水中摇曳，浮浮沉沉，似玩得不亦乐乎。

小河旁，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背对着少年，此时的她十分神气。

今天的郁兔，很开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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