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月色不明夜色明

山道尽头有一小段台阶，台阶两边儿铺满了苔藓。

这天白天的时候。

一大一小就坐在台阶上，二人身旁，还坐着一只肉乎乎，圆头圆脑的小黄狗，东张西望的，憨得可爱。

二人曾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郁兔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许安心长什么样？不然下次他回来了，站在我旁边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他认出来呢。”

眉心三瓣桃花的少女紧紧地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老半天才吞吞吐吐挤出一句话：“他......他身上有......有下雪天的味道。”

“下雪天的味道，那是什么？”

少女眉头皱得更紧，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气鼓鼓的不说话，显然是答不上来。

就在少女还在跟自己生气之时，小娥将目目抱进怀里，笑眯了眼，说道：“我有种感觉，虽然是胡乱猜测的，但是我感觉，许安心今天会回来哩。”

少女鼓着腮帮子，一边儿继续跟自己置气，一边儿不屑地说道：“他回来关我什么事。”

天一黑，小娥就睡着了。

小姑娘在山下的时候常常吃不到晚饭，吃不到晚饭就会饿，时间一久她就想了个办法，那就是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如今早就养成了天黑就睡觉了习惯，小姑娘只要是一睡着，几乎就是天塌了都吵不醒。

木楼里，郁兔瞧着小娥睡着了，师傅去了后山一时半会又不回来，就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悄悄坐到石阶上。

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傍晚风景更好些，仅此而已。

才不是什么等人。

......

许安心不慌不忙的走到上雨泽山，抬起脚正要迈上石阶，突然听见脚底下有些躁动声响，低下头一瞧，发现小家伙目目正蹲站在石阶上，蹦蹦跳跳的，一双目光炯炯的大眼睛使劲儿盯着自己，小尾巴可劲儿晃。

“喔呦？你怎么在这儿？”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许安心蹲下身，将小家伙拎了起来，盯着它说道：“哦？在这儿等我？这么懂事？不是骗我？”

小家伙脑袋一晃，扯着嗓子又小吼了一声，就算是第二次回答。

“啊，原来真不骗我啊。”

许安心很满意的应了两声，不错不错，就开始用自己的脸蹭目目的圆脑袋，惹得小家伙一阵哼哼唧唧。

他当然是听不懂小家伙在说啥的，小家伙颇有灵性能听懂不少人话，那是它的天赋。

许安心又没这样的天赋，当然听不懂目目在说什么。

此举，纯粹就是许安心自己跟自己闹着玩儿，顺便跟小家伙儿闹着玩儿。

反正又没人看见。

许安心哪里知道。

此时此刻，暗地里，悄悄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某位少女，往日里都是冷若寒霜的她，这回为了忍住不笑出声，差点儿没憋出内伤。

......

到了木楼门口，许安心伸出手就要叩门，可是突然想起来，如今师姐受伤未愈，应是早就睡了，小娥那软柔细腻的性子，只要师姐睡觉，她肯定一齐捻灯入眠。

这一敲门，惊扰了她们怎么办？

许安心开始有点儿后悔来的路上没走快些，要是不那么慢吞吞的晃悠，说不定还能赶上。可是毕竟到都到了门口，却连师姐如今好些没有、小娥此时是否适应，一样都没法知道，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儿。

脑袋里思绪糅杂着，许安心情不自禁的又开始做那个她习惯性会做的动作：

抠脑壳。

躲在二楼拐角的郁兔，正透过窗缝看着那个此时正犹犹豫豫的傻子，见他半天不敲门，心里又急又恼火。

真想就这么从二楼一跃而下，迎头给那傻子一拳。

好在许安心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敲门了。

很轻，极轻。

那畏手畏脚的细微动作，就好似既想敲门，却又不想打扰到木楼里的人一样。

在二楼偷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郁兔，看着许安心那宛若做贼般的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中腹诽不已：

还真是个傻子。

你又想敲门又不想让人听着，那还敲什么门？

心里纠结的许安心敲完门，实际上是没抱希望的，毕竟是自己来得晚。当然，也并没有多泄气，明日天亮再来一趟不就行嘛，这趟只轻轻的敲个门，就当是做个无关紧要的小拜访。

如此便很好了。

如这般想着，许安心点了点头，脚步一转，就要离开。

才转身，木楼的门却打开了。

  

夜色无端，凉如秋水。

雨泽山入夜后，常有细风扫过。风起，便不再有山门弟子传言里常说的“娇云瑞雾，笼罩星斗”这等迷离景色。

只是这夜景催更，虽无月挂中天，但仍有细微光亮透过层云，撒在这处处山头，犹照远景近物，依旧是难得的好景。

借着如水光亮，许安心看着门槛里边儿的师姐，目瞪口呆。

所谓的桃花美人，此时站在门内，明明一双眼睛里尽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欢喜，可一张绝顶好看的脸庞却还是如雪一样的冰冷。

许安心就这么愣住。

他直愣愣的盯住少女，呆若木鸡，许久，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郁兔原本打开门是要骂人的，可是这傻子一看到自己就呆住了，所以不知怎么，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骂出口。

抬头看见许安心清澈透亮的眼神，郁兔一刹之间，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昏，随即双颊滚烫。

她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很快，便开始在心头恶狠狠的骂道：“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傻子！呆子！”

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红，心头“恶狠狠”的骂人话语，也一点点变成了极为细微的嘟囔，以至于到后来，都谈不上是“骂”。

半晌，她只好将两只手放在身后，使劲儿的抚弄着一小截衣袖，眉心的三瓣桃花变得浅媚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

某一刻，许安心终于是开口了。

呆如木鸡的他，用了许久将少女盯得脸颊绯红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师姐......”

“你是铁打的？！竟然这就......就痊愈啦？！”

......

“嘭！！！！！”

木门骤然合拢，响声巨大，迎面而来的劲风将许安心的天灵盖都差点掀开，似乎整座木楼都被郁兔这番力道极大的关门震得有些哆嗦。

此后。

木楼前便只剩下一个许安心，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这夜里，任凭许安心于门口百般叫喊，那道木门都不曾再打开过一回。

......

***

***

安静从皓玉山下来，走的是正门，反正就剩她一个了，就不用像许安心那样耗子躲猫般躲着九派的弟子。

并且，当着九派弟子的面下山比起当着他们的面上山来说，好处就在于，下山不需要给他们一个说法儿。

她本想趾高气扬的抬着头从那群九派弟子面前走过，到时候冲着他们扮个鬼脸，气上他们一气，可是到了山脚才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原本七七八八聚集，东一簇西一团的九派弟子一个也看不着了，安静四处瞧了瞧，仍是一无所获，傻姑娘只当是九派弟子没什么大毅力，要堵许安心也不下死心。

“嘁，就这幅德行还想找到许安心呢！”安静一脸的讥讽，丢下一句话便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一刻钟前，有一人现身此处。

那人手里拎着一柄剑，腰间却还有一柄剑。

他甚至都还没走到皓玉山的山门，十几位九派弟子就吓得仓皇逃窜，跑得一个都不剩。

......

走在路上的安静一只手垫着，一只手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许安心是教她刀法的“师傅”，可许安心实力究竟如何，她其实也没什么概念。思来想去，好像认识许安心这么久，他总共就没出手过几回，遇上不得不动手的时候，往往是一击必杀，实力如何，根本就看不出个门道来。

但要说许安心连九派弟子都打不过，她才不信。

几个月前许安心被那个爱哭鬼顾小云拿剑追着砍，她倒是知道为什么，可如此一来，许安心为什么要躲着九派弟子，就更是个谜团了。

安静一边儿走一边儿用手撑着下巴思考，也就脑袋里想问题的这种时候，她才肯好好走路。

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许安心要躲着九派弟子。

一想到他们一个二个飞扬跋扈，气焰嚣张的模样，又想起他们说那些难听的话，安静气得一对儿小虎牙咬得都快冒火星子。

许安心总是那样。

二人常常遇上些在她看来火冒三丈的事情时，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她印象里，她刚刚认识许安心那会儿，因为许安心总是一副对谁都冰冰冷冷的态度，所以经常被山门里年纪大一些的弟子欺负，那些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废物、是个怪胎，他就跟没听见一般。

许安心不气，可是安静气啊。

就像这回，许安心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傻姑娘估计得气足足一个晚上。

......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夜色微起，却余下些亮光。气鼓鼓的安静高视阔步的走在埋剑山的青石道路上。

时不时有几个负责点灯的弟子匆匆忙忙从她身边儿走过，瞧见这位气势汹汹的少女便脚步更加急切的躲开。

埋剑山弟子上万，千余带剑，百位九派，如此多数量的弟子，尽数分布在山门南边儿，占地不过区区十几座山头。

五派弟子连二百都不到，于山门却拥有黄杉白衣，带剑九派合起来一样多的群山。

亏得数以万计的白衣黄杉们风里来雨里跑，忙上忙下。

只从人数多寡来说，五派弟子一派一个山群，一入了夜，五派山群就像死了一般，零零碎碎那点儿灯火，无比凄惨。

五派之下，都是聚集而居，人一多便热闹，百座山上点起数千数万的灯火，如同星辰般镶嵌在夜色里，能映亮小半个夜空。

安静望了望南面，那些白衣黄杉弟子所居着的百千山群，已是灯火透亮，若是睡了一人，便熄灯一盏，若是醒着一人，便燃起一盏油灯。

在看看自己附近的山群，所谓身份高贵的五派弟子们所在的山群，可怜的亮着几十不过百的微弱光亮。

少女点着头，打心眼儿里觉得，还是南边儿的山群，夜色要好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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