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山门无高手

秦文渐行渐远。

邵虎望着已经走远的秦文，后者周身正缠绕着出如云似雾的淡淡血色气机，邵虎长长一叹。

不知何时。

被邵虎扛在肩膀上的少女已经醒来，她就那么趴在邵虎厚壮的肩膀上，以一个甚为怪异的姿势静静的注视着前方。

“他怎么了？杀气那么重。”少女用手揉了揉眼睛，问道。

邵虎只是摇摇头，并不接话。

时至今日，秦文依旧被井州众多修行势力当成一州之中，最不得了的极运种子，其身上背负着诸多气势极大的称谓。

井州修道种子第一人、沧文台下一任宗主、井州修道未来所在，等等。

甚至有人觉得秦文比起阳州埋剑山那些极运种子来说也不会逊色。

毕竟，十几岁就诞出神气一事，即便放到阳州，也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邵虎打小便与秦文认识，自然明白自己这位少宗主，承受习惯了那些大得不能再大得头衔。

从开始的不能不接、不得不认，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觉得高处不胜寒、做为井州第一人，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秦文所有的变化邵虎都看在眼里。

邵虎从未觉得自傲这两字有什么不妥。尺水行尺船。秦文既然在井州难寻对手，那这些所谓的赞论就应该是他秦文一个人的。

可是，再到后来。

井州平白无故出现了一位少年。

与秦文一同见了那位看着好像路边杂草般不起眼的少年之后，自那天起，邵虎就知道自家少宗主心里头多了一道坎儿。

而且这道坎儿太深太宽，秦文只怕这辈子都跨不过去。

……

邵虎也心宽，他站在台阶上可劲儿晃了晃脑袋，很快便不再去想那些弯弯绕绕，收回视线，他眉头一挑，问道:“既然醒了，那就下来自己走。”

少女一听，急了，她赶紧一把抱住邵虎的肩头，一个劲儿的箍紧，大喊道:“我不！我不要自己走！”

邵虎问道:“为什么不肯自己走？”

少女嘻嘻笑道:“因为我懒。”

无奈的摇了摇头，邵虎唉了一声，只得将李牧继续扛在肩上，心里不乐意归不乐意，总不能把人往地上扔。

重倒是不重。

再说，肩膀上这位要是来劲儿了要跟自己打一架，只怕费劲更多。

他突然觉察到肩膀上的异样。

随即眯起双眼，劝诫道:“我劝你还是别打秦文的主意，我能说的只有青阁跟化龙宗那边儿来人了，所以他现在心情很差。”

感受着脖颈处气机愈发浓烈，显然是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邵虎神色一凛，加重了语气，沉声道:“李牧，你要做什么我不拦你，只不过...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不然到时候后悔，可别怪我没给提醒。”

“啊啊！哎呀！难受嘛！！”

少女把脑袋捂在胳膊里，小腿在半空中可劲儿用力晃荡，极为不甘心的发泄着脾气，既恼火又不甘心，呜呜咽咽，好一阵子。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腾的一下抬起头来，兴冲冲的问道:“化龙宗和青阁来的人，他们到哪儿了？”

邵虎气得眼皮直跳，没好气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少女眼珠一转，又问:“那来的人是谁？我听说是有两个嘞！别不说话嘛！跟我说嘛！”

邵虎挺着背，面色坚定，已然决定好了要装聋作哑。

他一言不发，对少女的问题充耳不闻，迈开步子，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

扶箕山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又来了一批人，黑衣蒙面，这装扮再熟悉不过，是沧文台的人。

只不过，再来的这队人，与此前听命于秦文的黑衣众有些许的不同：

他们是这些日子面见沧文台少宗主的黑衣众里，仅有的、无需向秦文下跪之人。

事实上。他们在扶箕山上停留的时间非常短，短到仅仅只有几句话：

埋剑山的阳执在哪儿？距离多远？多少人？

按照秦文的习惯，传讯一事向来是从简，人越少越好，动静越轻越好。所以有秦文在的地方，时常有训练有素的探子汇报，而往往是细微无声的，所禀之事，即便是天塌了这样的大事也一样从轻从简。

像几句话就要亲自上山一趟，这显然不是秦文这位少宗主的行事风格。

李牧跟邵虎二人倒是习以为常，宗主，少宗主，这父子俩行事向来风格迥异、天差地别，已是见怪不怪。

咬了一口干粮，李牧干呕一声，立马把吃到嘴中的面饼吐到一旁，她调转脑袋，兴致高昂的看着火堆，炭火火堆上，两只野兔被烤得金灿灿的，正流着油。

少女口水睡着嘴角就往下淌。

她脑袋一抬，正要开头，邵虎冷哼一声，道：“要吃自己抓去，别跟我这儿耍无赖。”

少女咽着口水又要说话时，邵虎已经左右手齐齐开动，两边儿一口的撕咬着火烤野兔肉，吃相极为奔放豪爽，不仅吃肉，野兔的骨头在他嘴里连着肉一起被他嚼得稀碎，竟是连骨头也不吐。

少女看他吃得实在太香，又是一人吃两只，又气又嫉妒，心头一急，嗷呜一声就朝邵虎扑了过去。

......

晚食过后，霜风凄切，枯枝作响。

沧文台的三位极运种子盘腿坐在破庙前的火堆旁，邵虎吃饱喝足，一脸精神奕奕，李牧抱着两把刀，满脸欢喜的用脸蹭着灰纹刀鞘，而秦文面带笑意，正用手中的树枝拨动着火堆。

“如若不出意外，宗主的黑衣卫今晚就会遇上埋剑山的阳执，青阁化龙宗和沧文台，三家一起掏底，埋剑山那几十个散介弟子，已是瓮中之鳖。”

秦文拨动着火堆，接着说道：“韩七月，倒是个好名字，可惜作为埋剑山的阳执，名气小了点儿，不然到时候作为头一颗被送回埋剑山的头颅，动静还能再大些。”

邵虎子咧嘴一笑，对秦文对自家他自己父亲的怪异称呼已经见惯，所以并不在意，他嗓音浑厚，道：“希望这趟咱们三家联手，能做得痛快些、利落些，不然让韩七月那小王八崽子拉了足够多垫背的，说出去不怎么好听。”

李牧用手敲击着刀背，嘀咕道：“都是死人啦，哪儿还有资格说什么好听不好听。”

邵虎白了少女一眼，一想到此趟来此的目的，他神色逐渐变得阴狠：“我们这回，就是要干宰狼崽子的活儿，好让那些老狼发狠。如果不干净利落，狼崽子宰杀得不干脆，到时候那些老狗们火气上不来。”

青阁，化龙宗，沧文台，三家联手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既然决定要激怒埋剑山，当然是怎么有效怎么做。

邵虎笑意阴沉，道：“埋剑山阳执，专责对外护佑山门。大多数是由五派弟子培养而来的，说起来风光无限，但照我看，只不过是些到了年纪还舍不得离开爹娘的雏鸟儿，年纪再大也是雏儿，没得大用。”

秦文只是用树枝继续拨动火堆，不置可否。

......

确实如邵虎所说，埋剑山阳执几乎全是由该走出山门的五派弟子培养而成，所谓志存高远，不独为谋生，最讲究条框的埋剑山更是讲究这些。

阳州世俗民间皆知埋剑山上山修行，从门外到门内，步步高升。却很少有人想过，若是千百年的人上山修行，只进不出，那一山势力地方再大也难以容纳，埋剑山群山接连，白衣黄杉，带剑九派，再到五派，千百年传承之后，五派弟子何止一百五十余人？那就是十个埋剑山也不一定装得下，可为何至今埋剑山五派弟子依旧只有寥寥百余？

道理其实不难：埋剑山是整个南界，最喜欢往外“送”弟子的修行势力。

没有之一。

其实所谓修行，不止是一个“修”字，还在一个“行”。任何一个蔚为大观、有大气象的修行势力，培养弟子从来不是让弟子一辈子都活在山门里。可让弟子出门“修行”，以至于到埋剑山这种地步的，真的不多。

埋剑山有个说法儿：有多少人进了山门，那么将来就会有多少弟子走出山门，绝无例外。

为此，埋剑山还落了个“山门无高手”的笑话称谓。

那些被埋剑山送出去修行的顶尖弟子，被分成两拨。头一拨是比较惨的，除了“埋剑山”这个称号可以用以外，再从埋剑山捞不到半点儿好处，时候一到便被送出山门，从此生死自顾，大道自寻。

其中，较为耳熟的人有两位，便是迎雷派师尊沈冯，遇灼派师尊黃自在。听闻二人年少时被送出宗门，几十载流光才回了埋剑山。

坏处也不是没有。

年少时被送出宗门，在各方天下往来惯了，这二位就没一个是乐意安安分分住回埋剑山，遇灼派师尊黃自在虽说就在阳州四周游山玩水，可回赤明山的次数寥寥无几。至于迎雷派的师尊沈冯，除了那次回山接了个师尊称呼以外，已有二十多年不曾回过埋剑山。

第二拨相较来说则缓和得多，大抵可以称为“奉命行事”，总的来说不至于像头一种那般生死由命，但仍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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