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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爷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竟然咒我死！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以为现在你翅膀硬了就能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不配进江家的野种！报仇？报什么仇？你现在能站在我面前，就得感谢我当年没把你掐死！”

        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安静极了，路景驭沉默了几秒之后，蓦地笑了，语气阴晴不定，“野种吗？呵，爷爷，我从来没敢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只是可惜了，当年的野种摇身一变，变成了手握亚洲最大黑道集团的上位者，而你那家教良好，血统纯正的孙子，却变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阶下囚！你想要救他，还得来求我！这就是命！我这个野种的命！怎么，很不服气是吗？”

        “你别得意的太早！”江老爷子气愤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人，从一个要饭的乞丐变成现在这样，指不定做了多少龌龊的交易呢！上流社会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不同阶层的人敞开大门！”顿了顿，江老爷子的语气有些讽刺，意有所指的说，“怎么，你是把自己的什么卖了，才得到今天这一切的？”

        “你给我闭嘴！”路景驭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暴戾起来，指着江老爷子的脸，阴狠道，“别忘了，江暮云的命还握在我的手里，你确定要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江老爷子“呸”了一声，忿忿的说，“当年的事是我做的，你有种就把暮云放了，有什么都冲着我来！暮云没招你惹你，你对他下手，卑鄙！”

        “呵，我卑鄙惯了，毕竟，一个要饭的乞丐，如果不卑鄙，早就在街头被人打死了！”路景驭淡淡的道。

        虽然他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发酸，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路景驭应该还是个孩子吧，一个孩子，流落街头，走投无路，那是怎样的境地，他却能从绝境中冲出来，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样的经历，让人听了难免动容。

        我当然知道，像现在的路景驭这样的人，是不屑于任何人的同情的，也许他早就对任何的人性都失去了信心，早已变成了一个心肠冷硬的上位者。

        “你把暮云放了！”

        江老爷子语气强硬的道。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江老爷子到现在还没有认清形势，他或许不能接受当年那个祈求他收养的可怜孩子，现在变成了比他还强大的存在，也许单纯的只是讨厌路景驭，可是不管怎么样，现在江暮云的命捏在路景驭的手里，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这样跟路景驭说话。

        想要救江暮云，只能求路景驭，放下身份，卑微的恳求，就像当初路景驭求他一样。

        可江老爷子显然不明白。

        路景驭不屑的笑了，“凭什么？就凭你一句话？你以为你是谁？我叫你一声爷爷，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你觉得，我叫你一声爷爷，你就真把自己当爷爷了吗？你配吗？”

        “没大没小！你那当外围女的娘就是这样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江老爷子一拍桌子，似乎是跟路景驭杠上了。

        我在外面听的心惊胆战的，江老爷子真是什么都敢说，这样下去，别说救江暮云了，路景驭不提前动手都是好的！

        我转头看了沈世林一眼，来之前，他不是跟江老爷子达成共识了吗？为什么江老爷子现在一点要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沈世林对上我的目光，无奈的笑了笑，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显然，沈世林的威胁，到了现在，对江老爷子不起作用了。他觉得倚老卖老，以长辈的身份压下去，路景驭一定会退让。

        可这显而易见，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不敢再让江老爷子继续跟路景驭杠下去，照他们俩这脾气，最后说不定就是两败俱伤。

        偷偷瞥了一眼外面守着的这几个人，我深吸一口气，突然猛地朝里面跑，等那几个人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黑布后面，站到了路景驭和江老爷子面前。

        他们俩正僵持，看到我，江老爷子愣了一下，“青青，你怎么来了？”

        我看向路景驭，这是一个看不出年龄感的男人，我的意思是，虽然他已经三十多岁，将近四十岁了，但是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说他二十岁有人信，说他四十岁也有人信，这是一个集沉稳和少年感于一身的男人。

        黑色衬衫完美展露出他瘦削的腰身和宽厚的肩膀，宽肩窄臀，完美比例，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路童竟然会在漫长的时间里，对这个最不应该动心的男人动了心。

        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想必换了谁，都会把持不住的。

        此刻，路景驭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但是眼神中却泛着冷光，仿佛在看一个犯了错的人如何被折磨致死一样，事不关己，却又狠厉冷血。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这个一直活在别人口中的传奇人物，我深吸一口气，虽然竭力想让自己冷静，可声音还是带着一丝颤抖，“路先生，今天总算见到真颜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从小到大，我连见杀鸡宰牛这样的场面都会吓得哆嗦，而面前这个男人，却是不知道杀过了多少条人命。

        路景驭冷冷扯了下嘴角，说，“何小姐，我还真好奇，你是怎么跑进来的。”

        郑军在外面跪了下来，说，“主人，是我的错，她说想尽快跟您见面，让我带她过来，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冲撞您，我马上就解决。”

        说着，他走了进来，一把扯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拉。

        我心里一慌，用力挣扎，然而郑军显然没打算放过我，力气大的吓人，我被他拽的趔趄了好几下。

        我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跟路景驭见面的机会就这样没了，连忙对着路景驭开口，“他答应你，他都答应你！你放了江暮云！你不是想要江家传家的玉佩吗？我给你！我给你！玉佩在我这里！”

        江老爷子紧紧皱起眉头，一脸不赞同的看着我，“青青，你干什么！”

        路景驭似乎终于来了兴趣，“哦？”了一声，对郑军摆了摆手，郑军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我，退了出去。

        路景驭饶有兴味的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探究，问，“你说，玉佩在你那？”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平静的跟他说，“你提了两个条件，我们都答应了，玉佩在我这里，我会给你，江老爷子也会……给你磕头赔罪。做完这些，你就放了江暮云，好吗？”

        路景驭还没说话，江老爷子已经急了，瞪着我说，“青青，你这是干什么！你答应他那些干什么！玉佩不能给！头我也不会磕！别以为你帮了我们江家，就可以替我做主了！我的主，没人做的了！暮云是他的亲弟弟，他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对暮云下手的！就这样一个烂人，让我给他磕头道歉？门都没有！”

        路景驭低低的笑了，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说，“怎么办，人家根本不听你的，不领你的情啊，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出去吧，我就当你今天没冒犯过我。”

        我咬了咬嘴唇，说，“玉佩在我上衣口袋里，你自己拿。”

        江老爷子拔高了声音，不悦的呵斥，“何青！你敢！”

        我转头看着江老爷子，说，“江爷爷，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除了这个选择，我们别无选择！路景驭是真的恨你，恨江家，他恨不得你们姓江的所有人都去死！什么手足情深，什么长辈晚辈，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借着长辈的身份对他施压吗？不可能！他煞费苦心的下了一盘棋，把你们所有人都算在里面，就是为了让你们走投无路！如果你今天不给他磕头，他明天就能对被关着的江暮云动手，你还不明白吗！”

        “胡说八道！他的手有多长，能伸到派出所公安局里去？你别吓唬我！不管怎么样，都休想让我给他磕头道歉！”江老爷子摆明了不打算听我的。

        我深吸了口气，看向路景驭，说，“玉佩真的在我的口袋里，你自己拿吧。”

        路景驭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半晌走过来，从我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了之前江老爷子给我的玉佩。

        他拿过去，细细的把玩着，在我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没有丝毫情绪的外露，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江老爷子瞪了我一眼，“你这丫头！为什么把玉佩给他！我改主意了，江家是有气节的，我就是跟暮云一起死了，也不后悔！我相信暮云要是在这里，他也会赞同我的！”

        我叹了口气，看着江老爷子，轻声说，“江爷爷，你错了，如果今天江暮云在这里，他会毫不犹豫的跪下去。男人的面子固然重要，但他从来不是个不懂审时度势，不懂该让步时就让步的人，他知道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是您不知道，是吗？”

        “青丫头，你怎么也这么跟我说话？我跟你说，我不欠这个野种的！当初要不是那个女人，我们江家不会是现在这样！你以为我当初愿意动手吗？要不是他们母子俩差点动摇了暮云的地位，我才不屑对他们动手！”江老爷子大声说。

        我听的一愣，江老爷子说这些，等于间接承认了是他杀了路景驭的父母。

        真的是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只是听说是一回事，现在听他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他真的杀了路景驭的父母，那这件事，又该另当别论了。

        我轻声说，“江爷爷，你给他磕头，该磕。”

        江老爷子一愣，不赞同的看着我，“何青，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两天一直胳膊肘往外拐！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让我给他磕头？”

        我说，“江爷爷，路景驭的父母是你亲手害死的，如果他的父母还活着，何止江氏走不到这一步，就连路景驭都走不到这一步，他起码有父母护着，会像一个正常的男孩一样长大，不必满手染血走上这样一条路！就只凭这一点，你就该跟他道歉，是你害了他。更别说，江暮云现在在监狱里，死活就是路景驭的一句话，他想报仇，也想泄愤，你不让他出了气，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江暮云的，你明白吗？”

        江老爷子脸色一顿，气哼哼的扭过头，不再说话。

        路景驭冷笑了一些，说，“何小姐，你不用跟他说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亲人的死活，江暮云的死活比不上他的面子重要。”

        其实我的感觉和路景驭是一样的，我特别担心江老爷子会犟到底，真的不管不顾江暮云的死活。

        如果是以前，我绝不会这样想。

        我看向江老爷子，脑海中飞快的转动，酝酿了一下词句才开口，“江爷爷，我们今天站在这里都是为了江暮云，如果你不愿意救他，那没关系，我也无所谓，我转身就可以走，至于你会怎么样，江暮云会怎么样，本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插手仅仅是因为，江暮云是我朋友，可如果作为爷爷的你都不想管他，那我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随缘。”

        江老爷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我抿了抿嘴唇，又接着道，“今天，你在他面前磕了头，道了歉，对路景驭是个交代，对你曾经犯的错也是一个交代，当然，你如果依旧不觉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不算什么，那你大可不必道歉。可是你别忘了，你道歉，江暮云就能活。究竟是面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你考虑清楚，如果你觉得面子重要，我现在就走，江家的事，我，还有沈氏，一下都不会再管。”

        说完之后，我悄悄深吸了一口气，不紧张是不可以的，可是再紧张，我也不能在江老爷子面前露出来。

        我不敢去想，如果江老爷子拒绝，接下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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