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中之劫（下）

再次睁开眼，她竟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花海旷野无边，身边没了弦筝之声，暮黎汐的耳朵反而鸣响起来。

        桃子不在，唤之、漾澄不在，禾米姑姑也不在，他们会不会遇到了危险？暮黎汐挣扎着从花丛中站起来，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只能平添无力之感。

        她顺着花盛开的方向往前走，只觉得越走越迷茫，越走越混沌。这茫茫无边的花海只生长着一种银紫色的花，极为罕见的成色，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暮黎汐的脚步愈发加快，心跳也随着脚步的频率狂乱不定，发出咚咚的回响。

        突然，耳边传来笛声，在辽远的花海中，层层叠叠地重迭着，忽远忽近，教人分不清真切。迷朦的笛声断断续续，像载着百年的忧伤，承着千丝万缕的情愫一样，压抑过来。

        暮黎汐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伸出去捂住胸口：奇怪，怎么会这么疼？心脏就像被谁刺了一剑，连带着五脏六腑也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直击骨髓；焚心似火，仿佛快要与之俱焚。

        笛声倏的又停止了，暮黎汐的心口还是隐隐作痛。她愣在花丛中，那些银紫色的花儿频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轻微的脚步声渐进，一只修长的手毫无征兆地向她伸过来：“你没事吧？”她诧异抬眸。

        怎么形容这人的容貌呢？他生得温婉如水，一蹙平整的远山眉，眸子干净如晨星，平添了几分淡雅的味道。鼻骨若琼，唇形单薄，皮肤白皙得像一块暖玉，带着天然不加修饰的美感。声音温雅，似春风十里拂过长安，一日开尽繁花。

        暮黎汐任由他扶了起来，直起身子行礼到：“多谢这位仙倌。”她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刚才的一切太过古怪，此地不宜久留！

        这么一想，她的心口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一般，猛地抽搐一下，她连忙弯了弯腰，秀眉拧作一团。

        “仙子这样，恐怕行不了多远，不若在此地稍作休憩。”那男子兴许是瞧见了她欲拒绝的目光，又开口道，“仙子放心，你心中所想，目前皆平安。”

        你怎么知道？鬼才信你。暮黎汐心底暗暗绯腹，面上却礼貌微笑道：“仙倌是何许人也，竟能洞察小仙心中所想？”

        他微微拢一拢广袖，朝她作揖道：“不才，南境凌长望。”

        ……凌长望上仙！陈唤之曾在讲话本故事的时候给她们普及过，管辖南境的乃是天帝义子凌长望上仙，为人最是温雅如水。他同渡迢仙君一般年纪，待人又温和有礼，不知是多少仙子的心上人。暮黎汐被吓得不轻，连忙回礼道：“凌上仙，小仙方才多有冒犯了。”

        凌长望笑道：“不必多礼。还未知晓仙子芳名？”

        “啊？小、小仙暮黎汐，东境荆侍院的文倌，专司典籍。”暮黎汐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东境的天规很严苛吧？”凌长望宽大的袖袍一挥，花丛中一株银紫色的花便落入他掌心。不等暮黎汐回答，他将那花摊在手上，径直伸到她面前，“你我一见如故，这株荷降花便赠予黎汐仙子罢。得空可以往南境来寻我，光顾光顾我那空荡了百千年的浮梦宫。”

        他轻笑，容色淡淡。

        空荡了百千年的浮梦宫，怎么可能？传闻凌长望治理有方，南境诸仙其乐融融，应当是一片繁华之地啊。暮黎汐觉得他谦逊得有些过分，可又清晰地从他眼底看到一丝落寞，一丝空寂，怎么回事？

        良久无言，暮黎汐有些尴尬地轻轻握住他掌心银紫色的荷降花，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处理这来路不明的小玩意。他像洞悉了她的一切想法：“在下唐突。”依旧行礼。

        无奈，痛心，鼻酸，苦涩，这一味一味，怎么就突然上了心头？暮黎汐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隐约觉得这个人虽然在笑，却藏着说不清的忧伤，压得她一个陌生人都闷闷的。

        凌长望捂住唇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暮黎汐。他迎风而立，在一片银紫色的花海中，衣袂翩跹，青丝飞扬。良久，他低低地叹息：“我拨开万般迷雾，依旧看不清你的眼……”

        暮黎汐尚在恍神：“凌上仙，您说什么？”

        “……呓语罢了。”凌长望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暮黎汐所想，“黎汐仙子看起来是有要事要办？”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暮黎汐猛地点头：“是的。无奈小仙不识方向，可否请上仙告诉我，此地是哪儿，如何才能出去？”

        既没有言明是什么急事，又礼貌地表达了想出去的意思。这话说得很聪明，却也充满了防备与疏离的味道。凌长望怎么会听不懂？他不着痕迹地道：“举手之劳。此处是无妄海幻境，长望这便送你出去。”

        “萍水相逢，便是缘分。长望引黎汐仙子为友，还望黎汐仙子出幻境后莫言向外言说此地，长望感激不尽。”

        语罢，他手中流光暗涌。暮黎汐一句道谢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他已用灵力将暮黎汐送至幻境边缘。暮黎汐回头，只见那一身白衣的人倏的喷出一口鲜血，晕在他周围的荷降花上，片片殷红。旋即，那人温润如玉的眼睫如折扇般合上，就这样缓缓倒了下去。

        “……凌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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