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流民间发生第一场□□时，人间的一切突然就变了，但师傅说这一切早有伏笔。

        南边的洪灾肆虐，无数流民向北迁移，人间皇帝荒淫无度，毫无治理之策，将这一切放任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不少人佣兵而起，自封为王，引起一场一场无止尽的战争。

        魔界趁此而入，四处蛊惑人心，收买凡兵，其心路人皆知。

        人间最乱的时候，谁会顾得上谁是所谓的正，谁是所谓的邪，大家拼了命的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淇山与其他门派一样，每日派弟子下山周济灾民，可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终究不是治本之策。

        我再次下山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上一次的那般兴奋。

        曾以为人间永远是那般人来人往，曾以为那年复一年的喧闹不会停止。

        可面前衣衫褴褛的人们只剩下空洞的眼神，他们最期望的是这一顿温饱，还有下一顿的温饱。

        原先划下的刃魔线一再被打破，已近至宇镇，那已经是人居住的地方。

        边界的魔徒都在蠢蠢欲动。

        已经闭门的小师叔又再次出山，带着百名淇山弟子前往宇镇，与其他门派一起屏退魔徒。

        我和江阮则被安排在留守淇山，除了每日周济难民，我们还要负责一部分弟子的训练。

        大师兄也在，他比我们更加忙碌，有时候连着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淇山每日都是眉头紧锁的人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我们都明白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将来争取机会与时间。

        宇镇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淇山没有一个人是相信的。

        我拧着自己的大腿，才让几天都没合眼休息的脑子接受了这个消息，愣在椅子上，一直缓不过来。

        宇镇失守，那百个同门又身在何处？小师叔又在哪呢？

        我起身去找大师兄，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与其他师兄弟一起讨论着事情。

        他见到我的时候，嘴角微微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意，看起来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我们都知道我们不能有任何脆弱的表现，尤其是当着淇山众弟子的面，我们不知道究竟在宇镇发生了什么，现下最重要的是守住淇山，尽我们所能地去护住周边的村民。

        宇镇失守后，魔界就再也没有克制他们侵略的野心，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溃乱。

        说来可笑的是，人间的官与兵在此之前就已经弃甲而逃，剩下都是逃荒平民，在一片混乱中勉力活着。

        很快，魔界各股势力开始以几大门派为中心收缩，不过几日，淇山周遭也成了众矢之的。

        不少村民已无处可逃，只能踏上上山的石阶，投奔淇山。

        我们把能空出来的地方都用来安置难民，但依旧继续每日的操练。

        淇山的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所有弟子都要轮班巡逻，日夜巡视。

        这天晚上，是我和江阮负责守夜，我站在高高的望台上，原本该是万家灯火的村落，现下确实一片漆黑。

        我长长叹了口气，正打算同江阮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立刻警醒了起来，虽然我眼睛不好使，耳朵可是一等一的灵光。

        我用手势示意江阮，她朝我点了点头，立刻派人来替我的位置，我让其他几个人和我一起跟着声响追了过去。

        发现是几个村民猫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小声地说些什么。

        我感到有些奇怪，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开口道，”几位现下是在做什么？不是跟大家说好了晚饭之后就不要再出来走动了吗？“

        其中有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立刻陪着笑说，一边露出手腕处的金花，“是是是，小师傅对不住，我们几个憋坏了出来透透气。“

        当初师傅同意让难民上山的时候，两个师叔都不是很同意，他们最怕就是魔界中会有人混迹其中，这对淇山来说可能会是没顶之灾。

        因而师傅特地练了金花咒，金花依附人血而活，却并不会伤害人体，一旦离开人血就会褪色衰亡。

        只要是个人，淇山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所以所有上山的难民的手腕处纹了金花，每日都会有专人检查。

        我一眼就可以认出他们手腕那并非是伪造的金花，于是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们还是快些进屋休息吧。“

        我站在屋下的台阶就看着他们几个人进屋。

        那几个人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明明都是青年模样，但却都微微佝偻着身子。

        我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正打算示意身边其他人的时候，那个一身红衣的人突然转头向我身边的师弟刺去。

        我拔剑出鞘，挡住了他，他立刻转头向我刺来。

        这里是专门用来安置难民的住处，这时候大家都已经休息了，所以四周安静得很，我并不想将动静弄大，到时候只会让人心不安，所以示意大家要速战速决。

        那人的同伙很快也冲了过来，但除了红衣男子剩下的人似乎并不会武功，空有一身蛮力，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弟子们擒住。

        红衣男子与我过了几招后，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不过两下，我就挑了他的纰漏，将其捆住。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你们以为你们会是救世的英雄吗，不过是以卵击石，到时死得难看。”

        这话说的，一下子就让人知道你就是哪里来的。

        我歪头打量了他一下，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燥气一下蹿了上来，“功夫不行，说话还不好听。”

        我用食指狠狠地戳了戳他的额头，然后用布条将他的嘴堵住，省得他说些得罪我的话，还企图自杀不留活口。

        我将这几人带到大堂，交给师傅，交代了前因后果后，就又回到自己轮值的地方。

        如今的一天天，一步步都在预示着什么，大厦将倾，狂澜已起，我们又是否能够守住我们所珍惜的这一切。

        江阮一直紧盯着上淇山的那条山路，见我回来后，同我点头示意后，便不再分心了。见她如此，我也就收敛了心思。

        天还没亮的时候，魔界就已经攻上来了。

        淇山弟子们已经对于自己的职责早已烂熟于心，当这一切终于来临时，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我和江阮还有其他的几个师兄一直都守在淇山的前殿，魔界的人一批一批往地上攻，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我一刻也不敢闭眼，生怕下一秒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当满身是伤的江阮被九师兄带进来的时候，眼泪不自觉地从我眼眶里滑出，一颗一颗往下掉。

        我麻木不已，感觉不到难过，感觉不到愤怒，我一直不停地问着九师兄：“软软是不是很疼啊？“软软会不会很疼啊？”

        我没有见过脸色这般苍白的九师兄，即便有条不紊地在替江阮处理伤口，手依旧颤抖的停不下来。

        最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之前庇护的那些村民成了刺向我们的最后一把剑。

        即便他们的手腕处依旧是金花灿灿，他们却选择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魔界攻山的第九日，其他几大门派都已败北，他们调来所有的力量来攻打淇山。

        现如今淇山一破，他们便可以长驱直上，攻往上北，那就占了人界大半版图。

        我看着眼前这批人，几日前他们还是孱弱无比的受苦人如今却咄咄逼人，句句都在要求我们放他们下山。

        他们原先以为淇山是可以守住，但就这几日看来淇山早已自身难保，他们大可以投奔魔界，也不要留在这里给淇山陪葬。

        “陪葬。“我仔细揣摩了这两个字，只能摇头苦笑，放你们下山，然后迎着魔界上山吗？

        我大抵猜到了那天晚上抓到的那几个人究竟是起到什么作用了。

        数以百计的村民明明手无寸铁，却是让淇山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原来内外交困就是如此绝望的境地啊。“魔界终于攻上来了，在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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