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暗涛追命纵神驹（二）

“看够了没，还不快去熬药？”

        那暴脾气老大夫又要发飙，林越只得退到大锅边，生火烧水。

        另一个负责研磨的年轻人安慰他道：“你别跟臭老头一般见识，他就这个脾气，不是针对你。”

        “多谢，老大夫也是救民心切，晚辈怎敢不识大体。”

        年轻人是当地的小郎中，主动和林越聊了起来。通过他，林越得知杨家是东郡名门，祖上官居九卿。

        杨老神医，也就是林越熟识的那一位，年幼时聪慧过人，过目不忘，杨家对他寄予厚望，要将他送进官场。但杨神医不爱做官，只爱钻研各种怪病杂症，为此和长辈闹翻。他独自闯荡二十年，后来衣锦还乡，其他世家大族，甚至皇亲国戚都来结交，成为东郡一代传奇人物。

        但是这位老神医已经十年没有回家，有传闻他客死他乡，有传闻他医术超神，有传闻他医好了大人物的死对头，被谋害了。

        林越听得对杨大夫既敬佩又惋惜，这样一代英才，却被朱九符抓住了把柄，供其驱使。不知是不是朱九符使了坏招，杨大夫居然十年没回家。

        “你们叽叽歪歪没个完了，老神医老神医，怎么不知道抓紧干活，救好眼前的百姓啊？”

        暴躁老头将分拣好的药材送来，对着林越和小郎中一顿臭骂，骂着骂着咳嗽起来。小郎中笑道：“潘老头，你一听见别人夸杨神医就嫉妒生气，还是放平心态，一个大夫别被气出病了。”

        潘大夫更气了，好一阵咳嗽才缓过来，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什么？”

        林越打了个圆场，两人不再斗嘴，只留下一药棚的火药味。

        赵重曦在长武山被二皇子摆了一道，气得吃不下晚饭，早早回府。乔峙一边劝慰一边大骂柳文白等人。

        “殿下，何事如此动怒？”娇柔妩媚的声音响起，一名风情万种的盛装美人从偏殿走出，“都下去吧，本宫与太子有话要说。”

        “爱妃？你不是身体不适吗，还是去休息吧。”见是心爱的太子妃俞蝶，赵重曦的神情增添了几分温柔。

        “休养半日，已经好了大半。”俞蝶如同一只轻巧的蝴蝶，挽着赵重曦的臂膀坐下，“殿下出门前心情甚好，长武山发生何事？千万别气着自己。”

        “还不是赵重麒干的好事！他们也打上了周鸿宝的主意，可恶，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将军不是说霞音楼之事都处理干净了么？”

        “霞音楼国师现身之事，知道的只有广阳宫人，奉天观道士，以及合欢宫人。奉天观那里有朱九符处理，不必担忧。广阳宫都是心腹。事发当天广阳宫和霞音楼四周都有天机营暗卫监视……”

        “难道是国师现身动静太大，被旁人看见？”

        “不无可能，但国师不是第一次现身皇宫。赵重麒突然讨好周鸿宝，还找到长武山来，肯定是知道不少内幕。”赵重曦烦躁地扶着额头，“是本王疏忽了，周鸿宝现在就等着赵重麒的贡礼……可恶！”

        “不是殿下的错，殿下对周鸿宝恩典有加，这厮不思回报，见利忘义。”俞蝶安慰道，“但臣妾有些担心……”

        “爱妃且讲。”

        “若是国师仙法恢弘，惹人注目就罢了。就怕是内鬼泄露情报。”

        “本王也想到了。”赵重曦愁容满面，“但血影堂暗卫防不胜防，与他们斗智斗勇，已经让本王心力交瘁。”

        “殿下的天机营也不逊色，有朱九符朱大人在，血影堂已不像过去一般难缠了。”

        “是啊，看来情报这方面也得考虑朱九符了。他负责的暗杀与护卫从未出错，训练出的死士侍卫也都以一敌十。”

        “过去本王不放心给予他太多权力，但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才。”

        俞蝶说道：“殿下，用人不疑。朱大人是朱家人，值得新任。而且殿下可以同时指派其他心腹呀。”

        “爱妃言之有理。”赵重曦叹了口气，“本王不像赵重麒，没有那么多人才可用。再不信任自己手下，真是个光杆将军了。”

        俞蝶心疼地靠在赵重曦胸口，柔声说：“好在陛下始终站在殿下这边，那些小丑跳梁，又有何惧！”

        “父皇心思如何猜得。”赵重曦搂着太子妃，将叹息憋回心里。

        第二天天不亮，林越早早起床练武，东郡之行很是耽误修行，林越只能抓紧一切空闲时间。

        不过林越一点也不累，自从服下神丹，他每天吃得香睡得好，精神百倍。在练习《养气锻体经》时，更是身心舒畅，整个人沉浸在无忧无虑的状态中。

        “林道友练的可是奉天观真传？”掌祭习惯早起，见林越于院中练武，主动攀谈，“道友莫要误会，贫道不是探问贵观传承，只是看见林道友练武时神色悠然，有超脱之相，故心生好奇。”

        “掌祭是正人君子，晚辈不敢隐瞒。晚辈练的正是本门功法，不知掌祭为何说我有超脱之相？”

        “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林道友习武时的气质和那些武林高手截然不同。大国师的传承就是不一样。”掌祭抚摸着他长长的白胡子，“老道修行几十年，没见过林道友一般的人物。呵呵，要不是知道你的年纪，还以为是哪位江湖高人。”

        有这么夸张吗，林越只当掌祭在间接奉承国师。

        “铛铛铛——”

        “这是？”

        掌祭惊讶道：“这是有人捐献超过一两银子才会敲的虔清钟！怪了，谁天不亮来做功德！”

        林越也很好奇，跟着掌祭来到前殿，只见几个商人跪在神像前跪拜感谢，笑得合不拢嘴。

        “施主大善，贫道在此有礼了。”掌祭主动招呼起商人们。

        一个光头富商咕噜一下站起，拉着掌祭的手，不停称谢：“道长法力无边，万化大神法力无边！我是邻郡粮商，看太子殿下运那么多粮食过来，以为这趟买卖要砸在手里。昨天抱着一丝希望来求大神保佑，今天就有大恩公一口气买下所有粮食。这下可以放心回家了！”

        其他几个商人也都是粮商菜贩，个个喜气洋洋，准备衣锦还乡。

        “施主诚心奉神，自有福报。”掌祭笑道，“城里有靠谱的镖师，施主们身怀重金，路上一定要小心。”

        “那是自然，多谢掌祭关心。”

        林越问道：“几位施主，那位买粮的大人是什么人？”

        “这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哪位专营粮食生意的巨商吧。”

        “多谢，各位一路顺风。”

        掌祭得了供奉，心情甚佳：“小道友，你也好奇那位大恩公的身份？”

        “是啊，也不知是不是用来救济百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掌祭悠悠叹息，“那些贵人有几人是真正为了人命呢，还不是担心少了种田的劳力。”

        林越白天还是在药棚干活，暴脾气潘老头记恨上了他，竟然派他和年轻郎中去流民营里散药。小郎中满不在意，军士也不带，往流民营西部去了。林越领了药，面上系一圈布巾，和一小队军士去东边给药。

        昨日放了半天粥，但流民营里的景象却比林越预想糟糕许多。一些老弱妇孺倒伏在路边，奄奄一息。

        走了没几步，林越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人蜷缩哭泣，她怀里是一具发灰的婴孩尸体，手中捧着半碗稀粥。

        “宝宝，宝宝你醒醒，娘有吃的了。”

        “夫人，喝药吧。”

        听见林越的声音，女子缓缓抬头，表情呆滞。林越看见她暴露在外的脖颈全是新鲜抓痕，嘴唇干燥破皮，狼狈不堪。

        有军士啐了一声，骂道：“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娘的，孤儿寡母都要欺辱。”

        “夫人……”林越递过汤药，轻声说道，“这是防疫汤药。”

        女人已经疯了，像是只剩下了眼泪。

        林越将汤药盛到女子的粥碗里：“夫人，宝宝病了，要喂他吃药。你自己也得喝药，才能保护他。”

        她这才有了回应，赶紧喝了一口药：“对，宝宝喝药，娘尝过了，不苦……”

        “她已经疯了，活不了多久了。”离开之后，那个骂人的军士叹着气说，“就算有吃的，弱小者也会受到欺负，真是一群刁民。”

        林越想起那些领到稀粥的百姓，都是领到就喝完了。带走的多是有老人孩子的，一次只能领一碗，如何救活几张饥饿的嘴。

        即使进到流民营分发，饿极的百姓也会哄抢救命的食物，更加危险。

        林越小时候也常常挨饿，知道那种连树皮都想啃的感觉。

        是信奉天神不够虔诚吗，为什么他们连肚子都吃不饱。

        虽然林越现在每天都活得很累，常常得勾心斗角，提防他人，但是光是衣食无忧这点，就是底层贫民可望不可即的。

        这一切确实家人的性命和自己的自由换来的。

        林越一路上沉思不语，直到他们来到几个青壮年男子面前。

        这几人虽然气色不佳，但比起旁人已经是很健康了。他们围坐的空地上有十几个粥碗。

        “这些碗哪里来的？”有军士问道。

        “回大人，是草民同别人换来的，用来盛水喝。”

        “喝水要这么多碗？”

        “草民兄弟天生爱喝水，大人，草民说的都是真话啊！”

        军士喝道：“当老子好骗吗？要让老子发现你们抢别人的粮食，直接打死！”

        “大人饶命！”

        “小人不敢啊！”

        几个男子跪了一地。

        林越冷冷地看着这几个人，记住了他们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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