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暗涛追命纵神驹（完）

无月之夜，夏末热风暗藏血与杀。林越全神贯注地行走在一处峭壁顶上。他的左侧是漆黑的深渊，右侧是藤萝密布的湿滑山岩。

        这一段路极其危险，但是林越执意踏上。因为一旦越过这段绝壁，就很可能抵达朱九符和二皇子不曾设伏的山区，从而获得自由。

        山间的烈风使一般人很难保持平衡，林越为了省力，也借助了藤蔓。刚刚走上一小半，林越敏锐地闻见背后的血腥味。他处在下风处，十分确定这道莫名的血腥是刚刚出现的。

        “是什么东西！”

        野兽？血影杀手？还是大皇子？

        林越心中拉响了警报，他回身举起玄木宝匣，瞄准狭路入口。

        他等到的答案是一支银色□□

        葛鲁与黑衣暗卫一战，险象环生，足足打了几百个回合，最后他凭借藏在喉咙里的暗弩射杀了对手。可那两根峨眉刺几乎穿透他的胳膊。葛鲁草草包扎，打算找到信鸦报告这起意外交手。

        但没走几步，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他又发现了害他受伤的罪魁祸首——功夫挺好的小道士。

        葛鲁恨得牙痒痒，他受伤严重，击杀太子斩获头功的可能性大大降低，这个小牛鼻子就是罪魁祸首！

        与林越交手之后，葛鲁不敢轻敌，他没有尾随林越，而是凭借枯叶泥土的痕迹一路追踪。终于，林越踏上了天然的独木桥，葛鲁岂能错失良机！他蓄力调整，射出这雷霆万钧的一箭。

        □□迎面而来，避无可避！

        可不等葛鲁欣喜，林越就横置玄木宝匣，将□□格挡开，随后借助藤蔓稳住身体，向后急速逃走。

        “竟能挡住我的□□？”

        葛鲁又连射数箭，但狭路曲折，又有树木藤蔓遮掩，都被林越躲闪开来。葛鲁心知自己的射程大于林越，而且站在上风处。他也追上了窄路，在一段距离开外频频攻击。

        挡开□□，林越只听见玄木宝匣“咯嘣”一声，大概率是坏了。林越顾不上心疼，那些□□已经与他擦身而过数次。又跑出几步，林越绝望地发现前方的路断了，除非从上方的山壁爬过去。可在血影杀手的□□覆盖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听着耳畔的风啸箭鸣，再看了一眼路程不近且险要难行的狭路出口。

        死到临头了吗。

        夜色昏暗，葛鲁的夜视能力不比林越，全靠听觉辨别位置。

        忽然，前方似有一连串碎石滚下山崖，随后，深渊狂风的咆哮中，传来重重的撞击声。

        “失足摔死了？”

        葛鲁并不意外，在黑暗又湿滑的峭壁奔跑，换谁来都可能踏空踩滑。他谨慎地靠近，拐过一处弯道，发现前方不远是一处断崖。断崖前后的小路上空空如也。

        葛鲁举着弩缓缓接近，天色太暗，他也只能看个大概轮廓。就算有埋伏，也只可能在小道上方的树丛里。于是，葛鲁就地扎下马步，对准几个树丛就要射箭。

        就在他扣下机关的刹那，一根铁针从树丛里射向葛鲁。葛鲁早有准备，侧身躲避。就在此时，葛鲁的脚踝一阵直冲天灵盖的剧痛。

        脚筋断了。

        “啊！你居然……”

        葛鲁失去平衡，□□射偏出去。而一道矫健的身影从深渊腾跃而出，染血的银刃再度刺向葛鲁的脖子。葛鲁急忙用弩机招架。

        “你竟然藏在山崖下面！怎么可能！”

        葛鲁马上猜到了林越的套路，林越利用山道以上的树丛作为掩护，真身一直抓着藤蔓藏在下方的岩壁上。趁葛鲁专注射击时，一举克敌。

        这样做不但惊险，还需要强大的体能支持。可情急之下，葛鲁没能想到这点。

        他心中只有不甘和愤怒：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戏耍了！

        “不过是没有内气的小鬼，近身搏斗，就算断了个脚也杀得！”

        只可惜距离太近，不能使用我的莲花宝鞭！

        葛鲁右手持弩，死死挡住林越的小刀。左手抽出短剑，往林越的侧腰扎去。

        在他看来，自己一手就能制服这个和普通人没差的小子。

        但，不是的。

        不是和普通人没差。

        林越一听见金属响动，就不再保留实力，将全部力量汇注于手中短兵向前压迫，蛮力尽出，竟硬生生地破开□□防御。葛鲁惨叫一声，被林越刺穿了下巴。

        怎么可能？

        葛鲁惊惶地看着少年冷静的脸孔，怎么也想不透。

        明明没有内气，也没有壮硕的体格，为何有此等力气？

        那些力量明显不是来源于内气之力，更像是林越本人的力量，但这不该是凡人能拥有的。

        难不成是妖怪？

        林越拔出刀刃，再次刺下。

        “可……可恶的小子，我今天非要拉你陪葬！”

        葛鲁大限已至，悲愤不已。他张开嘴，露出黑黢黢的喉咙管，一道不易觉察的银光闪过。

        “不好！”

        林越猛踩葛鲁的伤口，同时偏头躲闪。

        疼痛之下，葛鲁的暗箭偏离轨道，堪堪擦着林越的胳膊飞走。可林越的胳膊瞬间传来灼烧一般的痛感。

        果然有毒！

        葛鲁绝望又得意地大笑：“你……死……定了！”

        林越忍痛咬牙，往葛鲁的脖子上连捅数刀。葛鲁断了气管，“赫赫”□□了一会儿，终于窒息而死。林越看着鲜血淋漓的尸体，抬手抹去沾上眼皮的猩红，大口喘气，心中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不住的懊悔。

        最后那一箭是自己轻敌了，以为能必杀血影堂人。

        迎着山间夜风，林越给自己放了毒血，然后搜遍了血影杀手全身，居然没有解药。他再次拿刀，挖掘尸体的脖子，直到砍出一根细小的铁管。

        可惜的是铁管只有最后一根毒箭。

        现在没有器具，光线昏暗，林越没法辨认这种毒素。

        血影堂杀手不带解药，难道不怕意外中毒？还是说他们不怕这种毒？

        林越不由自主地看向尸体，然后为自己可怕的想法打了个冷战。

        杀手们也许都是毒人了。

        趁着尚有余力，林越攀着藤蔓爬过断崖，走出了狭道。他清楚的感到一股不该存于身体的有毒血流在血脉中肆虐。他体内的冰火之气如同两名守卫，与毒素交战着。

        渐渐地，林越的眼前模糊起来，毒素让他的五感受阻，又渴又饿。食物和水源都被它扔下悬崖用来迷惑血影杀手。他扶着树木，想着是不是不该逃跑，回去找那些人救自己一命。

        “唔！”

        林越忽地脚下一滑，沿着土坡滚落下去，滚得一身擦伤。好在土坡不高，没摔断什么胳膊大腿，他缓了一会儿，想撑坐起来。

        嗯？

        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又软又热，毛茸茸的，还在起伏。

        林越一个激灵。

        “雪炎？”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行军了，赵重曦实在走不动，停在一棵参天巨树下，手肘撑着树干，警惕地休整。雪炎受伤严重，且过于惹眼，赵重曦只能丢下它继续逃命。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每走一段，就得为身上宝甲造成的重担休息许久。

        经历过白天几场大战，血影堂杀手就再也没出现。赵重曦心里发慌，生怕二皇子再憋个大动作。

        这些手下都是酒囊饭袋吗，怎么还不来救驾！

        在赵重曦头顶的粗壮树枝上，一具血影堂杀手头部早已粉碎，血液顺着树干的另一侧缓缓流淌。

        意外遇上雪炎，林越急忙打量周围，“就你一个？太子呢？”

        雪炎当然不可能回答他，这匹总是气宇轩昂的马儿此刻蜷缩在地上，身体微弱地起伏。这么虚弱，难怪林越一开始没发现它。

        借着微弱的光线，林越检查了雪炎的身体，它的后腿伤可见骨，血液发臭，其它部位也有刮伤和刺伤。伤口被简单地处理过，也多亏这点治疗，雪炎才不至于流血致死。

        “是太子为你包扎的吗？还好你是马，我吃过神丹，中这点毒还要不了命。来，我给你止血。”

        反正天黑路暗，也无事可做，林越摸出搜来的伤药和干净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帮雪炎清理伤口。雪炎一声不吭，褪去了凶狠和蛮横，眼神静静地逗留在远处的一只小花上。

        “唉，只有山路联通，你才能出现在这。他们的人很快就能找过来吧。”

        “真想骑一回试试，可惜你受伤了。”

        林越抚摸着眼馋许久的赤色鬃毛，雪炎不耐烦地晃了晃尾巴，将头扭到一边。

        虽然不舍，林越还是一恢复体力，就收拾好行囊，刚走一步就给绊了个踉跄。他回头一看，雪炎正死死咬着他的裤脚。

        “怎么……啧……”

        林越回头看去。

        林越掉下来的土坡上面，站着一个两丈高的巨影。它身形巨大，却无声无息，就连林越都不能发觉。它似乎是一只巨型虫子，两只翅翼平展在背后，手中提着一团东西。

        这个黑影垂头“看”着坡下的林越和雪炎。林越看不清它的五官，但是能感觉到有实质一般的目光——冷血而充满敌意。

        林越的手按到短剑上，时刻准备出手。

        这时，清风吹开的乌云，在间隙的月光中，林越看见一张令他冷汗直冒的脸。

        他很熟悉这张脸，一张成为了他噩梦常客的脸。

        ——半仙山土地庙的神像。

        黑黢黢的眼珠镶嵌在空洞间，似笑非笑的嘴角一直裂到脸颊，紫黑皮肤泛着光泽，不似人肉，更像甲壳。

        更可怕的是，那两片翅膀不是翅膀，而是两块长成翅膀形状的肉，肉皮被撑到透明，就像昆虫半透明的虫翼。

        怪物将手中之物抛下土坡，随后纵身跳下。林越发现他手中是一个死人。

        “要先下手为强吗？”

        怪物只一直盯着林越看，那无悲无喜的“眼神”让林越头皮发麻。林越咽着口水，随时准备出剑，可这怪物全身覆盖甲壳，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足足看了一盏茶，连雪炎都忍不住地刨地低吼起来。

        可怪物忽然又跳上土坡。

        灵敏，迅捷，轻巧。根本不像这种体型巨虫能拥有的。

        它彻底无视了林越，很快消失在了视野里，连那具尸体都忘了带走。

        林越一屁股坐下，雪炎也松了口气，瘫倒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话本里的野人？”

        不过既然“野人”好像对自己挺友好的，还送了份礼物？林越仔细看了一眼死尸，饶是他这等心性，也差点吐出来。

        死尸的上半身被完全捏碎了，对，就是捏碎，骨骼肌肉还有其它一些东西全都挤在一起。根本不是人的尸体了。尸体穿了一身黑色，从样式看不是血影堂杀手或者暗卫，更像寻常百姓。

        恶心归恶心，林越看见尸体腰间的包裹，还是坚持搜了尸。包裹里有一些令林越惊喜不已的干粮，还有十几块铜板和一块手掌大的黑漆令牌。

        令牌正面是龙，背面为蛇。

        “看来是个倒霉的过路人了。这山上太危险，我还是尽快下山。”

        “雪炎，你要怎么办呢？”

        雪炎现在状态良好，体格强健，还是吃草就能活的马。林越倒是不担心它死在山上，问题是它的去处。

        “要我带你去找太子吗？还是跟着我了？”

        林越看似开玩笑，其实在说真心话：跟着我吧！

        雪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扭头装睡。林越遗憾地叹了口气。

        连接远陵城和湖泉城的官道，浩浩荡荡的兵马开至荒山脚下。几名士兵举着火把，一一查看地上的死尸，然后跪在披甲将领的马前。

        “回禀朱大人，死者除了十七名叛军，还有四名东宫卫，一名仆从打扮者，一名奉天观道士。”

        朱九符看了一眼尸体们淡淡说道：“上山搜寻，必须将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地送回东宫！按功领赏！”

        “喏！”

        士兵们立刻举着火把涌入荒山，高呼着积极寻找太子。朱九符骑马绕着死尸们，反复查看。黄衣道士被一杆银箭穿透心脏，此外再无外伤。而它的身上除了灰尘，还粘着几片枯叶。

        ——你胆敢抗命？

        朱九符嘴角勾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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