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谁破防了本宫不说

楼芙雪也不急着叫她起身，倚在圈椅中睨着地上之人跪伏的姿态，半晌之后方才朝着伏在地上的德妃轻飘飘一声。

        “妹妹起来吧。”

        德妃此刻面色已然青如苦水，再不见先前带侍卫进朝云宫的熊熊气势。

        楼芙雪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下生出一片快意，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前生初入宫时，那时候的自己被当做后宫中最有望成为皇后的女人。然而楼芙雪并不爱老皇帝，也不愿与谁争权夺势。

        是以在皇帝病重的那段时间里，楼芙雪闭起朝云宫的大门，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去招惹他人，便不会有风波缠身。

        然而等到宫门再被叩响时，却是已然在这宫中只手遮天的德妃，带着一众禁卫军，要求荣贵妃为先皇殉葬。然而分明在前两日，父亲才府中递来消息，皇帝自感时日无多，已经下了旨意要德妃在他百年之后陪葬。

        是德妃私改了圣旨。

        纵使楼芙雪早就察觉德妃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贤良纯善，心中早就有了防范，却还是想不到她竟然这样大胆。

        皇帝虽然去了，可楼芙雪的父亲尚在前朝是一国肱骨重臣，德妃却想在后宫之内直接下毒手想要逼死楼芙雪。

        朝云宫内自然不从，德妃带来的丫鬟婆子们便齐齐上前，将楼芙雪硬生生按在了地上叩首领旨，糙砺的青石砖面划破了楼芙雪的额角，白玉一般的面容上洇开刺目的殷红。

        楼芙雪抬头，就看见德妃，一个失势的前太傅之女，眸子里全是扭曲的快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贪婪的享受着自己的叩拜。

        仿佛她们从此人生互换，楼芙雪从此自云端坠入尘中，成为那低贱地被碾于脚底的泥。

        那时候楼芙雪才真正意识到，对于后宫那群女人来说，她是多么引人恨毒的存在。那一次若非是孟雨霏伸手帮她一把，怕是要让德妃就此得逞。

        纵使事后家族有的事方法为她复仇，令加害她的人生不如死，可楼芙雪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也是那一次，让她对孟雨霏这个人短暂地生出过不该有的念头，可惜少女心中的那点旖旎遐想，彻底被冻结在酒醒后的第二日孟雨霏那清冷茫然的视线中。

        楼芙雪这边想到孟雨霏心情霎时差得不得了，而她对面的德妃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是打算先发制人，不论楼芙雪说什么都先拿人命压她，从而给她定罪。

        按楼芙雪这样年轻气盛的性子自然会起争端，到时候她便能得手，在楼芙雪身上下毒，慢慢毁去楼芙雪那张引以为傲的脸。

        可如今与案情相关的事情她都还来不及讲上半句，就已经失尽了先机。

        如今再谈柳贵人之事，德妃顾不上先前想要放任身边之人去刺激自己到时候再推脱的谋划，面对楼芙雪时出口的言辞已然激烈非常。

        “白日里柳贵人曾在承乾宫殿门口与贵妃发生争执，夜里贵人便被人推进湖中溺水，至今尸骨未明。当时在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指认了贵妃您身边的素辉推了贵人落水，还请贵妃娘娘给出为何要加害柳贵人的解释来。”

        “哦？”楼芙雪闻言来了兴味，一对漆黑的眸子噙着冷光似笑非笑望着德妃。

        “妹妹如何就断定是本宫下手杀害了柳贵人？”

        “素辉身为贵妃您身边的二等宫女，是贵妃从相府中带过来的人，在这宫中只听贵人一人指令。如今素辉杀人，自然是受了贵妃的命令，除却贵妃以外，还有谁能使唤得了她呢？”德妃说着，似乎找回了底气，面上的笑容也逐渐舒展开来。

        “既然当时柳贵人的丫鬟看见了素辉推柳贵人坠湖，又为何不立即去将贵人救上岸来，而是急匆匆跑回去向妹妹告状？”楼芙雪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是凌厉非常。

        “那丫鬟不会水，怕自己也下水去反而拖累了柳贵人，小丫鬟想要求人襄助，而本宫执掌六宫，自然是要来通知本宫的。”德妃答得亦面不改色。

        “既然如此，贵人的尸身找到了吗？”

        “唉”讲到这德妃忽然沉沉叹上一口气，看向楼芙雪的眼神意味复杂：“柳贵人坠了湖至今没被打捞上来，只怕是，那身子让人捆了铁石沉下来塘底，那湖泊又深，宫中这些侍卫要潜去湖底将人捞出怕是要废上些功夫来，再过上一会，怕是就能听着音讯了。”

        “噗。”楼芙雪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贵妃是在笑什么？”德妃面色不虞。

        “自然是笑妹妹活了这许多年，协理六宫决断人命这样的大事情居然还听信这没凭没据的指控。”

        她在暗讽德妃又老又蠢，直刺德妃心头，然而她还来不及出声辩驳便又听到楼芙雪继续开口。

        “而今中宫未立，后宫之中本宫位分最高，这协理六宫事宜，妹妹若是做不好，那便由本宫代劳。”

        楼芙雪果然是个有野心的，才入宫多久就在觊觎自己代行掌管六宫之劝。德妃恨得心头发痒，咬牙切齿回道：“非是臣妾不愿让出职权，只是臣妾是圣上亲点代理六宫，宫中诸事复杂，娘娘尚且年轻，怕是难以接好这份重任。”

        “本宫的确青春~”楼芙雪说着，吹了吹嫩红的手指甲，连正眼都懒得再递去：“本宫年少青春，却能直接坐上贵妃之位，这也是圣上的旨意啊。”

        “啊！”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叹一声：“想来是因为本宫处事能有最基本的判断，不会因为两句人言就想要强行给人定罪。你应当不会这样做吧，德妃妹妹。”

        “多说无益，现在负责审理六宫命案之人仍是臣妾，而您的丫鬟素辉在受到指认之后失踪也是事实，贵妃多少得委屈跟臣妾走上一趟了。”

        德妃此刻已经让她阴阳怪气的腔调刺得面无表情，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荣贵妃今日是刻意在给自己下马威。

        德妃朝着身后的一众侍卫打去眼色，众人就准备强行上去捉拿楼芙雪，其中混入了两个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的鬼祟丫头。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楼芙雪出声呵止了众人，朝着德妃浅浅笑开：“先前不过是同德妃娘娘开个玩笑。”

        “贵妃现在说这些也已晚了，臣妾还需公事公办，请贵妃切莫为难。”

        话音一落，众侍卫又上前来准备请楼芙雪动身，一旁的宫嬷嬷见状，第一个挺身挡在楼芙雪身前。流彩见状也从一旁的几案上摸过一个花瓶藏在身后。

        这些行为悉数落在德妃眼中，她扬声说道：“臣妾是受圣上旨意审理命案，贵妃娘娘这是要忤逆圣颜？”

        “哪有。”楼芙雪说着，手掌轻抵着梨木扶手慢悠悠站起身来：“都说了不过是同德妃开个玩笑，可是德妃妹妹你好像太当真了，那就容本宫再确认一下。”

        说着她缓步走到德妃跟前，向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柳贵人坠胡身亡，德妃娘娘认为是本宫指使素辉做的？”

        “臣妾不过是尽力追查事实。”

        “可妹妹却带来了一众人来我这朝云宫闹事，还想要以武力逼本宫就范。这样的事情放眼今古，可称闻所未闻。妹妹为此这般冒犯本宫，若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又当如何。”

        “臣妾自当向贵妃娘娘请罪道歉。”

        “哦？”楼芙雪闻言柳眉一挑：“夜闯本宫寝殿，甚至携带了佩刀外男，此等以下犯上，妹妹居然向道一声歉便完事了？”

        “那贵妃娘娘以为臣妾应当如何？”

        问出这句话后，楼芙雪面上的愠恼骤散，芙蓉面上云开雾散，明媚的笑容从其间化作春光流泄出来

        不知道为何，她这副神情落在德妃眼中，禁不住眼角直跳。

        果不其然，她听见楼芙雪接着说道：“如果妹妹冤枉了本宫，辱没本宫清白。那自然是你办事不力，使得皇室尊严遭受践踏，你当卸下职权，自己去向皇上请命，从今往后由本宫代行执掌六宫。”

        好大的口气！德妃登时瞪大了眼睛，心下警觉起来，楼芙雪如此猖狂，怕是留有后招，然而未等她思考疑虑，那头楼芙雪又咄咄逼人。

        “妹妹不敢答应，是心知本宫清白，而今故意诬陷本宫心虚了吗？”

        楼芙雪将话说绝，德妃一时间骑虎难下，只能状似无意朝横侧旁扫去一眼，躲在人群中的宫婢会意，朝德妃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表明她确实已将柳明江处理掉了。

        德妃这才稍微定下了心神，朝着楼芙雪开口试图将话题绕开：“兹事体大，还请臣妾容后”

        “哦？那本宫的清誉便不重要了？”楼芙雪说着，似是动了真怒，樱粉色的唇畔笑意都冷上几分：“若家父得知，昔日养在家中如珠如玉的女儿，入宫之后这般为人所轻践，想必来日面见圣上时，心头又该是如何的悲苦难当。”

        她都当楼相搬出来了，德妃不好再打哈哈，只好沉着面色先应下，若是楼芙雪能证明自身清白，她便承认自己办事不力，届时自请放权。

        只要那个时候，容貌尽毁的楼芙雪还有心情接管这一切的话。

        然而她话音刚落，便看见楼芙雪面上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像一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只见她朝前走近几分，俯首在德妃耳畔轻声说着。

        “本宫还有最后一问，那就是”

        “柳贵人真的死了吗？”

        德妃心中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那清账罗纱掩着的小侧门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艳丽身姿。

        正是此刻本该陨落在湖心的柳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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