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时间还得追溯到家传出事的那天。

        宋智的小跟班崔正多方打探，了解到家传应聘到了世纪花园旁的一个写字楼下的顺丰快递工作。每天上午十点左右小城路是他必经之处。

        很少喝酒的崔正开着他的奇瑞轿车来到一条死胡同里，下车后，走到前方约莫十来步的小超市内，买了一瓶二锅头后，上车摇起开着的车窗，看一看左手的手表，发现时间才九点多。不断的回忆起他的老大宋智交代的方法：一定要在喝醉的情况下开车，如果可以撞死他最好。事发后，不要逃逸，打电话报警，积极赔偿，钱的事不用他担心。法律讲究的是坦白从宽。主动承认错误的话，最多判个两年牢而已。

        崔正照做了，可是在车上的他直哆嗦。他想现在就喝了这瓶酒壮胆，可不胜酒力的他如果现在喝下去怕是还没有开出去就自己撞树上死了。就在这个时候，崔正的电话响了，来点的人是宋智。

        “兄弟，我已经将一张毫不相干的人姓名登记的银行卡上打了二十万，密码是123266.已经放进你家楼下你的信箱里了。万无一失了现在。记住，一定要手到擒来，一步到位！你有没有照我说的，去世纪花园的申通快递拿我们公司的包裹没？”宋智在电话那头说。

        “大哥！你放心！已经拿到了，这样的话，经过这条路也就有凭有据了。放心好了！不过大哥，我很紧张啊！”崔正急急忙忙的一边安慰宋智，一边又想要对方安慰自己似的说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反正我妹妹已经被我送回老家了。一些事也就不担心了！可是.....哎....？”宋智在电话那头叹气道。

        “大哥，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怎么能出尔反尔？我做就是咯。”崔正自我鼓舞起来。然后挂掉了电话，等着家传过来。

        在小城路的左侧，分离出一条只能容纳一辆小轿车的水泥路，再往前就是一个最高处约5米的上坡路。崔正几次调整好最佳的位置后，在这里将车停好，大口大口的抽着烟。时不时的看看前方的路口有没有家传的身影。

        有几次他都误把别人当成了家传，谁让现在喜欢光头的人越来越多呢？路旁河里，杂草顺着河边参差不起的绵延数里，太阳光打在小河面上，折射到崔正的面部。他扔掉烟蒂，不经意的向前张望，见一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面无表情的从对面骑着电动三轮车朝这边前进。此刻崔正眼睛死死的盯着家传，右手朝挂档的方向不断的找寻着些什么。他拿起酒瓶，打开早已开启好的瓶盖，咕噜咕噜地把一瓶酒喝了下去，然后就听到小河里咕咚一声的坠落声。酒瓶顺着河流飘去，然后下沉。

        崔正接着下坡，一口气将就把油门踩到底，只见车迅速的往小城路飞奔而去。家传躲闪不及，正当他准备跳下三轮车时，车头狠狠的撞到了他的双腿，电动三轮车侧翻在路边，惯性的作用将他抛到了河里。当崔正驾驶的车撞到家传的时候，他还以为没有发生刚才的一幕，油门继续踩着不断的向前冲去。当他不经意间看到后视镜中人们下车围观的场景时，才明白了一切，连忙掉头赶到三轮车旁。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件事，崔正搞砸了，他并没有撞死家传。家传抽搐着的双手足以证明一切。他很想从他身上再碾压一次，可是围观的人太多。他只能在打了报警电话后，瘫软在的坐在地下，惊慌，失望...什么样的心情都掺杂在了一起。

        救护车，交警的托运车，警车都陆陆续续的过来了。拍照取证后，警察们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然后，救护车拖走了家传，警车带走了崔正。

        之后的事情就是警察在医院对我们说的了。也就在那天的晚上，崔正由于酒后驾驶被公安局拘留了。

        而在崔正的家里，此刻的情景崔正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妻子顾晓芳正在忙着做饭最菜，丝毫没有伤心落泪的念头。今天是星期三，他们读小学的儿子没有过来，而是在崔正老家崔正的父亲家中。崔正的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

        外面的门铃响了。顾晓芳拿掉围裙，匆匆的去开门。来人是宋智。他很熟练的来到厨房，抽出塞在饭桌下的凳子，坐了下来。然后说：“你男人坐牢了，你的这个模样倒像是庆祝似的啊？！”

        “少来了，不都是你策划的吗？”顾晓芳一边翻炒着青椒鸡蛋一边说。

        宋智站了起来，伸出右手猛的把顾晓芳拉倒自己的胸前，笑着说：“咱们的儿子呢？什么时候让他认认自己真正的老子啊？哈哈！”

        顾晓芳一把推开宋智，装出生气的模样说：“你什么时候离婚我就让他什么时候认你！我就搞不懂了，你娶了一个老婆都十几年了，还是不能为你添个一男半女的，为啥还不离呢？哼！”

        “她纵容了我的寻花问柳，我又怎么能过河拆桥呢？当年，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就是大学四年，包了我所有费用。如果因为她不能生育就和她离婚对她太残酷了。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我偏偏选了你吗？”宋智此刻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握着说。

        “不知道!是什么啊？难不成是我长的漂亮？哈哈！”顾晓芳早已经把最后一道菜装在了盘子里，然后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对着梳妆镜，一边拙劣的涂抹着口红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说着。

        “因为你不仅聪明而且漂亮啊！以后我的儿子肯定也会聪明加帅的！”宋智假惺惺的夸着顾晓芳说道，当看到她此刻的举动时，眼神移向窗户，脸部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化。之后，便让顾晓芳装饭给他，匆匆吃了饭，丢下筷子走了。走之前顾晓芳不断的要求他能够“安抚”一下她失落的心情。宋智早已对她不感兴趣了，只是说过夜会让人怀疑后便走了。

        家传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手术室外焦急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我们也渐渐不再来回踱步了。紧挨着坐了下来，商量着家传醒来后，面对自己丢失的一条腿时，我们到底该如何劝说他，让他不至于那么激动。我们不断的更换着自己心中理想的劝说方法，时间也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也就都犹豫了，只得出了随机应变这个方法了。

        手术持续了将近六个小时，一个护士走到我们身边示意我可以去他的病房等待了，待会他就会有专人送到病房了。由于电梯人数太多，我们只好步行楼梯来到了家传的病房。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却让我们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此刻，不止是莎莎难以接受，我们也为那个从小到大身体最好，走路最快，跑步最快的人突然没有了一条腿而悲恸。我开始回忆起当年的一些往昔，有好的，也有坏的。这些回忆都和家传的腿挂上了钩，比如说他一脚就能踹开锁着的门，两米多高的墙轻轻的就跳了下来等等.....

        而让我们所有人都惊讶的事却是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家传在哎吆的一声中缓缓的睁开眼，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头上，他伸手示意我们让他把病床往上摇一摇，好让他能够平视我们。疼痛总是能够让人的眼睛去找寻根源，他看着自己的腿，还有一条只剩三分之一的，被绷带紧紧包裹的腿后，迅速的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笑了笑，对我们说：“还好是左腿，要是右腿的话，油门不是踩不了吗？”

        这个笑话对我们来说一点也不好笑。此刻，无论是他，还是我们任何人，好像都长大了，亦或者是慢慢的变得老成，但我知道，每一个坚强的外表下，都有一颗脆弱的灵魂。他不会向任何人表露，只是为了能够在人们的眼中换取一丝丝的肯定与尊重。

        家传见我们都没有笑，为了缓解他认为的“尴尬”，他继而把话题转向了我，他挤眉弄眼的看着我，说：“你小子，和那个陈佳音怎么样了？有没有拿下啊？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小怕事，害怕失败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腿由于他的抖动使家传感觉到了疼痛，开始放低了音量继续笑着，声音的大小无关紧要，但是笑容绝对真诚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想告诉他真相，但又碍于情面，又不想理他，但毕竟长时间没有见面，会显得不礼貌了。最后说出了有史以来我觉得最窝囊，最不负责任的话，我看了看夏仁和莎莎，然后说：“你还好意思说，杨阿姨又不帮我美言，又不撮合呢！怎么能成？哈哈！”当我说完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因为就连莎莎也对我投来了一脸嫌弃的神情。家传又笑了起来，然后费劲的用他的右手摸摸自己的光头，一脸鄙视的对我说：“怎么搞？难不成让你的杨阿姨把你们两关在我家的鸭圈里，或者让你的徐伯伯把你们两捆在一起后再扔到我家的木船上推到塘中央？你个没出息的！”

        我像根离了船的桅杆矗在那里，听着笑声断断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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